《坠入雪夜》逐宁

46、Chapter 46

　　注射器没入男人的皮肤，聒噪的人声渐歇，李铮摘下手套，整齐地码好用具，拉链一拉，他拿起东西，说：

　　“走吧。”

　　对方看着地上悄无声息的人，没有动作：“那他呢？”

　　李铮不容置喙：“走。”
　　“等事情解决后，你再过来，把他处理掉。”

　　对方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李铮有些不耐烦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那人：“如果我说不呢。”

　　李铮：“你没得选，冯韦和他的东西都在我手里，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沉默的气氛很快遍及小屋的每一个角落，李铮的语气软下来：“听我的吧。”

　　“这样……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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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越醒来后，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确定各项指标都很健康，众人放下心来。

　　等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谈乔走到病床前，床上的人还没有醒，黑色短发长长了一些，有些遮住了眉眼。
　　宋越失血过多，偶尔会陷入昏迷。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

　　宋桦知道两个人需要单独相处，贴心地找了个借口离开，还帮忙关好了门。

　　她坐得离宋越很近，很容易就能够触碰到他的左手。谈乔出神地看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它鲜血淋漓的样子。

　　片刻后，她颤抖着伸出手，覆在有些温热的手上。

　　下一秒，对方紧紧回握住她。

　　宋越睁开眼睛，神色温柔：“哭什么？”

　　谈乔不肯回答。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动作缓缓，擦去她的眼泪：“不要哭。”

　　谈乔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对不起。”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宋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谈乔连忙就要起身，想要帮忙把床升起来，却被对方紧紧拉住。

　　伤口还是有些痛，宋越轻微嘶气，却成功把人揽进怀里。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宋越声音很低：“是因为觉得，没有救下我吗？”

　　谈乔没有回答，听见对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语气却分外认真：

　　“怎么会？”

　　“是你救了我。”

　　“你还记得你的梦吗？梦里我开着车，被一辆货车迎面撞来，是吗？”

　　“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开车，撞我的也不是货车。”

　　“你救下了我，谈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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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李铮还能真长了翅膀不成。”

　　罗旭将手头的资料狠狠一拍，双手叉腰，站在桌前。

　　大家伙心里都憋闷，一时之间，会议室沉寂无声。吴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个圆场，索性保持沉默。

　　郑峰伸手拿过来档案：“怎么样？说实话了？”

　　罗旭火冒三丈：“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之前找这小子两趟，愣是不说真话，现在好了，人跑了，看到通缉令才屁滚尿流地跑过来报警，早干嘛了！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之前就能把李铮拘留了，哪有后面的事！”

　　“要我说，真该把这小子多拘留几天！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不怪罗旭生气，支队其他人也是一肚子火。

　　之前调查，景区的保安再三保证，他看过李铮的车内，里面没其他人。监控视频里，他也确实仔细检查过李铮车的后备箱和后座。

　　人证物证俱在，没有理由扣着人不放，这才放了李铮。

　　可现在，那保安看到铺天盖地的通缉令，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谁想竟然包庇了杀人犯。

　　这才慌了神，连忙跑来警局自首。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怎么玩忽职守，怎么瞒天过海——

　　也是机缘巧合，保安之前在医院住院，是李铮的病人。李铮认真负责，脾气也好。保安受了不少照拂，在景区碰见对方，二话没说，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车内有什么，一点没看清楚，就放李铮进了景区。

　　后来警察问话，保安怕丢了工作，硬着头皮没敢承认。更何况，李医生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郑峰皱着眉头，把笔录看完：“应该不是共犯。”

　　罗旭咚的一声往椅子上一坐：“我估计也是，这智商这胆子，比李铮差远了，一起共事？呵呵。”

　　“说着我又来气。要不是这小子撒谎，李铮现在能在外面蹦跶吗？那大学生能躺医院半个月吗？真是气死我了！”

　　郑峰合上笔录：“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李铮。冯韦还在他手里，如今他已经暴露，冯韦……极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事态严峻，众人心里也都有数。临时会议结束，得争分夺秒投入下一轮调查中。

　　散会前，最后一个问题，郑峰没有抬头：“对了，小徐，你们组负责调查陈运良跟何江的关系，有什么发现？”

　　小徐警察站起来，回答：“是，郑队。我们一直在调查陈运良三十多年前的人际关系，还是没有查到他和何江有任何联系。”

　　“不过……”

　　郑峰警觉地看过去：“不过什么？”

　　小徐警察：“何江跟谈菀还没有离婚前，共同创办了一个公益基金会，专门用来资助省内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

　　“基金会曾经搞过几场拍卖活动，所得收益全部用来资助贫困儿童。陈运良参加过一场，还拍下了一幅价值不菲的字画。”

　　“但据我所知，这个拍卖活动，北城有名的人物都参加过一两场，为了给谈家面子，或者想给自家企业树立良好形象，又或者，只是单纯想做善事。”

　　“单从这件事上，很难说明他们两个人有什么联系……队长？”

　　“队长？”

　　小徐警官陈述完毕，不见郑峰回应，抬眼看过去，却惊讶地看到，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队长，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仔细看过去，神色中竟然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恐惧。

　　吴婧也意识到了不对，看向郑峰，她离他最近，唯一一个听见对方口中的低喃——
　　“错了，全都错了。”

　　郑峰从椅子上站起，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飞快跑回自己办公室，从整齐码好的档案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只是越往后看，脸色越发难看。

　　吴婧跟在他身后进来，看见他额头直冒冷汗，唇色尽失，颤抖的双手几乎拿不住手中的资料：
　　“吴婧，我错了……”

　　她听见对方这么说。

　　可刚要开口询问时，却见罗旭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还没喘匀：“我靠……李铮，李铮那小子，现在就在外面！”

　　郑峰几人大步走出门外，李铮一动不动站在冷风中。
　　两个警察架着他，正要回支队，李铮颊边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看见来人，挑衅地挥了挥双手，露出的手铐闪着银光：

　　“郑队长，你们好啊，我来……自首。”

　　在他身后，黑色的雨伞随意扔在一旁，被风推着滚了几圈，又停下。

　　郑峰抬头，浓重夜色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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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炉中火光噼啪，一声脆响，谈菀悠悠转醒，披在身上的毯子随之掉落，她伸手捞起，低喃道：“年龄真是大了，坐着都能打盹。”

　　谈乔母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闻言，轻声一笑：“哪有，天色晚了，我也有些困了。”

　　谈菀将鬓发挽至耳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的世界。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她瞧着，神思莫名恍惚起来。

　　“乔乔在北城待了好久了吧。”

　　谈乔母亲应下：“是啊，好几个月了。我正想着，过几天，等手头的事情忙完，去北城一趟，把她接回来。”

　　谈菀点点头，披着毯子从躺椅上起身，边转身上楼，边说：“给她打个电话吧。问问最近怎么样。”

　　谈乔母亲应下，谈菀不再多说，进了卧室。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外灯光，谈菀打开床头灯，坐在床头，却不急着洗漱睡觉。
　　沉默良久，她拿出手机，驾轻就熟地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的回音轻飘飘落在四周，烦躁的心情因这声音再次萦绕心头，谈菀拧起眉。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终于接通，带着睡意的声音穿过大洋彼岸，很快变得严谨，公事公办起来：“谈董……？有什么事情吗？”

　　谈菀轻嗯一声：“不好意思，这么晚突然给你打电话。”

　　不甚走心的客套，双方心知肚明。

　　对方连忙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您是想问施珍的近况吗？”

　　谈菀：“嗯。”

　　张院长立刻回答：“还是老样子，一犯病就拿着娃娃哭个不停。不过，她最近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多，也很配合我们治疗。”

　　言毕，张院长捧着手机，很久才听见对面语气淡淡地回答：
　　“知道了，你辛苦了。”

　　挂断电话，谈菀站起身，轻轻拉开窗帘，街道空空荡荡，月光倾泻满地，却不见月亮。她怔怔地抬起头，目光沉沉，看向广袤无垠的深蓝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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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妈妈。不用担心，我在这边能照顾好自己。”

　　连说几声嗯，谈乔挂断电话。

　　下了出租车，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到一丝冰凉，谈乔抬起眼——

　　似乎是……下雪了？

　　她握紧手中的饭盒，抓紧脚步，朝医院侧门走去。

　　侧门的灯不是很亮，门卫老大爷在保安室里打盹，这里离住院部更近些，天色一晚，进出的人和车辆都不多。

　　谈乔刚要进去，忽然听见有人叫住了她。

　　“小姐，这是你的包吗？”

　　谈乔回过头，一个医生打扮的女士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小挎包朝自己轻轻一晃，她下意识看向身侧：

　　“不……这不是我的。”

　　等等，这声音。

　　谈乔愕然地看向对方——

　　“小姐，你的伞忘了拿。”

　　女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收起挎包，扬起嘴角，语气中却半分笑意也无：“你还记得我。”

　　一阵冷风吹开保安室虚掩的小门，大爷被冻得一激灵，哆哆嗦嗦醒来。地上已经落下薄薄一层雪，大爷站起身，打开门，出去溜达几步。

　　“今年这雪，来的够早啊。”

　　大爷这边嘟囔着，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粉粉嫩嫩的不明物体，背着手，慢慢悠悠走过去——

　　“嗯？饭盒？”

　　“谁把饭盒放这了？”

　　空空荡荡的马路上无人回答，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夹杂着雪花轻飘飘落下时的细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