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来电》月戊

57、12

　　张峰今年五十五岁，作为绿城小学的校长，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出过几本书，半个教育家，在绿城，算是声名远扬，几乎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他的名字。

　　蒲玉会想到这人，还是因为早几年在网上搜到过他的新闻，这人曾经得过癌症，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竟然离奇康复了，她因此多了解了一下其中细节，发现这个张峰明面上说生死有命，无愧于心就好，暗里却吃斋念佛，信奉各种治病救人的偏方。

　　不止这些，还有网友猜测，张峰之所以能痊愈，其实是借了学校里孩子的寿命来续自己的命。

　　关于这一点，蒲玉看过一个分析帖。
　　那个楼主分析得头头是道，那段时间这帖子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销声匿迹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帖子里说，一般学校选址为了便宜，都会选一些乱葬岗或是坟场之类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恰好需要人的阳气来镇压，这就达成了一些明面上无法看到的交易，比如那些埋在地下的人究竟从何而来，等到学校修建完成，就算想调查，也总不能把房子推了掘地三尺再调查吧。

　　传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三把火，要是全都熄灭了就很容易被鬼缠上，就像每个学校总会出现或多或少的恐怖传闻一样，几乎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经历过灵异事件，如果说那些都是真的，并不是错觉呢。

　　利用学生来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蒲玉当初以为那就是网友的胡乱猜测，那时候她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发生也说不定。

　　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神神鬼鬼的事情后，再回想这件事，蒲玉竟然发现，每一条，都符合借命一说。

　　因为那条帖子最后爆料，说张峰其实是某个古代有名术士的后人，他用的阵法正好就是借命的阵法，这个阵法需要的条件非常苛刻，只有绿城小学才能办到。

　　比如阴生命格，或是阳生命格的人，学校里那么多学生，总能碰上一个两个。

　　【整座学校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五行法阵，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在不知不觉中被借走阳寿】

　　蒲玉揣回手机，往旁边的教室走去：“这个张峰有问题，我去找他当面问清楚。”

　　慕昭容叫住她：“我去吧，比起吓人，我或许比你擅长一些。”

　　回想当初，蒲玉黯然失笑，她正想说那就一起去，但一道上世纪的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勾碟许久不曾响过，此时此刻突然响起，蒲玉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依旧是代理鬼差。

　　阿福面色凝重，站在原地没动，荧火的光打在他脸侧，照出阴森恐怖的轮廓。
　　蒲玉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头，拿出勾碟，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竟然不再是乱码，而是一个名字。

　　张峰。

　　这是勾碟。
　　他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峰，你在哪儿？”蒲玉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男人嗓音：“谁在那儿！出来！”

　　蒲玉感觉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一时哑言，将电话按了免提，随后在收信箱里翻找最新消息。

　　没有。

　　没有新的短信。
　　也没有关于张峰的任何信息、照片，总之，收信箱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蒲玉疑惑不已，刚准备问张峰的所在地，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暴怒吼声：“我杀了你！！”

　　电话戛然而止，蒲玉一头雾水。
　　一抬头，对上慕昭容视线，蒲玉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慕昭容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似乎想向她传递什么信号，但她迟迟没看明白。

　　视线越过慕昭容的脸，蒲玉看向她身后不远处，半张脸都处于黑暗的阿福。

　　蒲玉：“阿福？”

　　阿福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蒲玉心里隐隐冒出不好的感觉，她走到阿福面前，抬手晃了晃，发现阿福竟然连眼睛都不眨。

　　她又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阿福忽然往后一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蒲玉吓了一跳，慕昭容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她：“别动，那是假的。”

　　蒲玉转头，一看慕昭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说假话。
　　等她再转头看去时，倒在地上的阿福已经化作了蓝色荧火飘向空中。

　　蒲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慕昭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也许是他化作荧火前一分钟，总之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发现了。

　　“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慕昭容这么回答。

　　蒲玉嗅了两下，没闻到什么怪味，但慕昭容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也许这怪味只有她一个人能闻到。

　　眼下时间紧迫，蒲玉没有继续耽误，快步走进旁边的教室把门关上，又打开重新走出来，前后不过一秒，她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没人，沙发上扔着手机，蒲玉拿起来一看，屏幕亮了，屏保是一张全家福。

　　蒲玉认出坐在中间的就是张峰，这是张峰的手机，手机在这里，人却不在，在这样一个手机不离身的时代，情况有些奇怪。

　　慕昭容忽然叫了她一声：“小玉。”

　　蒲玉回头，看到她站在墙边，一张画歪在一边，原本被遮挡的位置露了出来，那是已经打开的保险箱，里面只有一些文件。

　　蒲玉拿出来粗略翻看了一下，发现那些文件竟然都是巨额保险，受益人是张峰自己，被保险人却是他的妻子。

　　“买这么多保险，难不成是想骗保？”蒲玉眉头紧皱，视线定格在纸页上。

　　按照上面的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蒲玉记下了保险单上的地址，直接打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瞬移离开。

　　她走去匆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门外走廊尽头站着个人，在那人的视角里，校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全程自动，诡异的一幕吓得那人扭头就跑。

　　***

　　绿城市局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警电话。

　　报警人是个小学生，声称自己见到鬼了，还说鬼把校长抓走了。
　　接线警员哭笑不得，敷衍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当他午饭时跟同事说起这件事时，刑侦队的人突然冒出来，冷不丁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打来的？”

　　方知远风风火火回到队里，叫上苏河夏桃就出发了。
　　路上，苏河着急忙慌打开电脑，跟旁边的探测队成员讨论接下来的方案，前边副驾驶的夏桃忍不住问道：“方队，你怎么那么确定跟蒲玉有关系？”

　　方知远目不斜视，油门都快踩到底了，夹杂着警笛的响声，他说：“她手机打不通，我让苏河查了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就是绿城小学，那个报警的小孩已经上六年级了，知道报假警违法，所以不可能没事编造这些话来说。”

　　夏桃一颗心突突地跳，不自觉联想到之前接二连三发生的案子，每个案子都有蒲玉的身影，每个案子都跟绿城小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只是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似乎就是最后的结束。

　　***

　　张峰家里乱七八糟，像是遭了贼。

　　蒲玉踮着脚从门口一直走到卧室，到处找了个遍都没看到人，张峰不在家。
　　她拿出勾碟，回拨了过去，她刚才会接到那通电话一定不是偶然。

　　勾碟的回拨功能跟手机不太一样，没有铃音提示，也不会显示是不是已经接通，她静静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挂断，却在这时听到了那道沙哑的男人嗓音。

　　他没说话，只是一味地喘气，气息沉重，拉风箱似的，几乎喘不上来气。

　　蒲玉脑子里灵光一现，那个念头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她没能抓住。
　　她来不及说话，电话那头已经先一步挂断了。

　　慕昭容皱起眉头：“问出他在什么地方了吗？”

　　蒲玉摇摇头，随即又说：“但我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了。”

　　慕昭容：“在哪儿？”
　　蒲玉：“绿城小学。”
　　慕昭容：“可我们不是刚从那边过来？”

　　刚才电话挂断之前，蒲玉还听到了一阵铃声，她听过的，那是绿城小学的下课铃声。

　　家里不在，校长办公室也不在，说不定，从一开始张峰就一直待在那些废弃教室里，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堵墙，但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加上同处于一个空间，所以听到的学校铃声都是一致的，正因如此，她们谁都没能立刻发现异常。

　　蒲玉几乎是下意识冲出那扇门，一瞬天旋地转，黑暗追随而来，蓝色荧火映入眼瞳，她们重新回到了绿城小学地下室。

　　走廊尽头不再是一堵墙，而是深不见底、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堵墙，大概就是第二道封印。

　　在蒲玉去找张峰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拿到了钥匙，打开了封印，进到了墙里的世界。

　　除了阿福以外，蒲玉想不到第三个人。
　　也许，打从一开始，阿福就只是为了借她的手打开第一道封印，那么第二道封印，多半就跟失踪的张峰有关。

　　蒲玉说：“慕昭容，你怕不怕？”

　　慕昭容轻轻笑了：“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也是。”蒲玉也笑了，目视前方的黑暗，“既然厉鬼可以借助忘川的力量转世，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慕昭容与她并肩而立：“转世为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快了，就快等到了。”

　　“小玉。”
　　“嗯，你说。”
　　“我等的人不是江柳。”
　　“我知道。”
　　“你知道？”
　　“嗯。”
　　“你怎么会……”

　　蒲玉笑了笑，眼前浮现出小柳儿甜笑的稚气模样。

　　“小玉姨，你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小玉姨，隔壁的小虎子老是骂我，你帮我揍他好不好？”
　　“小玉姨，娘亲问我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好吃的，我说是捡的，娘亲发了好大的火呢！”
　　“小玉姨，小虎子说冬月也有开花的树，你可曾见过？”

　　“小玉姨，你怎么……”

　　“还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