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等吾君寻永世》白兮言

4、血嗜

　　两人在山路走来还算顺利。可沈昼煊却觉得这太不平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下一秒在这静寂的深林里便响起了一阵猛烈的“窣——窣”之声，像是什么正朝这里涌来。
　　沈昼煊只听“唰”的一声，有东西从他背后破风而出，但目标却是前方那人——洛河，沈昼煊看着身侧碗口粗细般的藤条，旋即便已手化为刃斩断了那绿植。
　　“啊——哇，”洛河回过头惊呼。
　　那藤条似乎并不想善罢甘休，转而向沈昼煊袭去。
　　沈昼煊向后躲闪，一脚蹬在山壁上，借力腾空跃起，指间射出无数细丝将那植物缠住，而后手指收紧，将它绞成碎片。
　　落地后他回头看向洛河，只见那人周身也横七竖八落着些焦黄的藤蔓。
　　“不错，”沈昼煊走过去，看着他难得的说出一句夸奖。
　　洛河挠挠头，笑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昼煊道：“走吧。”他想:“还好刚才没看到我出招。”
　　依沈昼煊所见这一路都没有过打斗的痕迹，楚凌他们应当是没遇到什么阻碍，看来这法术又是在针对他与洛河俩人。
　　沈昼煊向刚才打斗处望去，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
　　他住足望去，但那身影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沈昼煊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下四周。
　　周围要么是植物，要么是土石，也没任何奇怪之处。
　　另一边的洛河见沈昼暄迟迟没有过来，转身冲他喊道：“快走。”
　　既然如此他便也没将刚才所见之影放在心上。
　　先找楚凌要紧。
　　好在这一路除了藤条的突袭之外，也没再遇其它的危险，安全到达了山顶。
　　沈昼煊看到眼前的天坛，脚步缓缓慢了下来。眼前的景象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那些属于他的记忆就像漩涡一般将此刻呆愣的人拉下海底。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的全身，甩不开、逃不掉。
　　几百年前，沈昼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尊，在一次仙魔大战之中，他失去了最衷心于他的两只小妖。
　　也是他的家人。
　　***
　　百年前除人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它域界，例如神界、魔界、冥界等等。
　　那时沈昼煊便是魔界之主，他没有姓名，人称魔尊，但曾经他也并非性格暴虐之人。
　　魔尊很讨厌天界之人，一度认为那些人都是虚伪的、道貌岸然的。他不喜天界的人、物。
　　所有东西。
　　一日殿外冲进了个小妖，那小妖浑身带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半跪于地。神色略显慌张的对薄纱之后的人道:“尊主，玄…玄桥那边……出事了！”小妖说话断断续续的，应当是受了不轻的伤，“天界的人，他们…他们突然向玄桥守军发起了攻击。”
　　高台之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下面的人问:“左护法呢？”
　　“左护法执行任务暂未归，雨青尊者和云墨尊者已经赶过去了，但天界出兵数十万，怕是撑不了多久。”
　　魔尊悠悠地起了身，走下了高台，“去看看。”
　　但当他刚走到殿外时，耳边忽然刮起鸣风。沈昼煊快速转身，手中长剑刹那间出鞘，直指身后之妖。
　　只听“滋——”一声，剑锋穿透那妖胸口，小妖胸前冒出一团黑气，他手中拿着一柄剑，尖端正指向沈昼煊。小妖睁大了双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未出口，随之身体便倒了下去。
　　沈昼煊盯着小妖的尸体。
　　此妖他也是眼熟的，玄桥守军将领身边的传信鸟——一只鸟妖。
　　叛变？
　　他有些疑心，本想上前查看一番，谁知刚一抬步身后便传来“砰”的一声，震耳欲聋。他扭头一看，远处幽暗的森林已火光冲天，可见此情此景已经不许他再在此处耗时了。
　　那处正魔界与外界相连的通口——玄桥。
　　他临走之前又看了那传信鸟一眼，心中仍存疑惑。
　　***
　　沈昼煊明白两方交战，必有死亡。
　　但眼前景象人是令他感到一丝震惊。
　　森林尸横遍野，有魔兵的、有天兵的。个个皆是死状惨烈。
　　他皱了皱眉，在心里暗骂一声。飞身上树向四处张望了一下。正巧看见被围攻的雨青，沈昼煊当时挥动剑身，一阵剑魔气便随着剑身的挥动向雨青周围的天兵袭去，自己也略身朝前行去。
　　“雨青，现在情况如何？”
　　雨青捂着受伤的手臂答道:““尊主……天界突然集兵发起围攻，目前已有众多妖魔战死于此。”
　　沈昼煊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几秒，“你去将星河与月桥的妖魔都集结过来。”
　　星河与月桥两处还有它的煞气凝结成的结界，天界之人若是想从那两处突破，暂不可能。
　　“是，”雨青领到命令后便迅速离开了。
　　沈昼煊仰头望向了远处天空中那群密密麻麻的天兵。
　　啧，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找了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准备开始施阵。
　　忽的，身后有剑风袭来，沈昼煊立即转身以剑横挡在身前。
　　一柄剑尖随即便抵上了玄冥剑剑身，两剑相触，发出争鸣，四周顿时掀起一阵沙尘。
　　“又是你……”沈昼煊挑了挑眉。
　　来人正是天界仙君之一——临冬。
　　临冬，与沈昼煊相战数次，实力远低于沈昼煊。但奈何他死心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沈昼煊发起挑战，无非不是沈昼煊胜，而他败。
　　“今日！我必胜！”临冬气势汹汹。
　　但……
　　又是这句话，每次都会口出狂言。
　　沈昼煊轻哼一声手腕发力，剑身逐渐竖起，接着一股魔气自剑身蹦出，将临冬弹出数米。
　　临冬以剑撑地半跪下来。
　　“手下败将……”与眼前之人对视数秒后，沈昼煊做出了最后的评价。
　　接着沈昼煊唤出一团魔气，将临冬团团绑起，顺带还捂住了他的嘴，只听临冬发出“呜呜——呜”声。
　　沈昼煊却终是没杀他。他没再多看，侧头望了眼那群天兵，手中魔剑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杀心，开始传来阵阵嗡鸣，剑身魔气也更浓了几分。
　　渐渐的有许多墨、银色相间的纹路爬上了沈昼煊略显苍白的脸颊。他将双手举在胸前，魔剑在他两掌之间悬浮着、缓慢转动着。玄冥剑剑身也开始出现那般的纹路，名为——血纹。
　　便是使用玄冥剑时的反噬之一。沈昼煊周身也围满了浓密的黑气。
　　千古魔剑之一——玄冥剑。
　　本身以玄铁铸成，玄冥剑凝聚世界万千凶煞之气。虽说玄冥剑万年难以现世，却几近无人想拥有此剑。只因它煞气太冲，难以控制，持剑者极易遭受其反噬，需得以煞制煞。
　　然而就是这么一柄极致凶煞的恶剑，竟被年少时的沈昼煊给控制住了。
　　至于为何？他那时想的是，恐怕只因自己是的身魂亦是魔界凶煞之气所成。
　　而他此时此刻所用的则是玄冥剑剑术之一——血嗜。
　　血嗜，故名所以，以自己的煞气来供给此剑术所需的能源。使用者煞气越重术法之力便越强，剑术所布之阵范围越广，控制的凶气越多。
　　沈昼煊足下浮现出一座正冒着黑烟的圆盘形之阵，随之奉献的煞气变多，凶阵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沈昼煊的四周扩散。
　　阵法所覆盖之地，凶气皆从无形俱为了有形，阴风开始怒嚎，似乎想要唤醒死去的怨魂，那些凶气就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凝聚成了可怖的人形。他们朝天兵挥舞着身上的煞气。
　　沈昼煊皱紧了眉，他自身的魔气被一缕缕地抽出，送进手中的玄冥剑，以至于足够支撑住地面上的阵法。但就算魔气再多也不可能源源不断的给予此术。
　　他也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
　　必须速战速决。
　　他将更多的魔气注入剑中，沈昼煊身上与剑身上的血纹颜色也更加深重，开始蔓延向身体四周。
　　那些恶鬼般的凶气开始更加猛烈的抗击着。
　　“阻止他”，或许是天兵主将已经注意到了处于阵中心的沈昼煊，也知道此阵的凶险，正命令人向他所在之地袭来。
　　沈昼煊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了，眼中充满了劣气，只觉头昏眼花。他抬眸看向正朝自己冲来的天兵，对凶气下命令道:“杀了他们。”
　　上一秒还在四周的凶气，下一秒便冲在了沈昼煊的身前。
　　脚下的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黑乎乎的阵法下竟然浮现出了另一类金色的阵法将沈昼煊围在其中。竟是那天兵主将正在施法，口中似乎念叨着什么。
　　那金色的阵法由十二个时辰，“子”、“丑”、“寅”等字围成。阵法中间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并正在不断的增加。
　　一瞬间，有无数条金色的铁链从阵法中窜出，朝沈昼煊袭卷而来，并且将他周围的凶气缠绕住齐齐脱下了阵法。
　　沈昼煊被迫中断传输魔气，但黑色阵法仍未消失。他不断向四周闪避，那些金链却像是长了眼般对着他死追不放。沈昼煊只觉脑中传来阵阵嗡鸣。他再次于空中挥起玄冥剑，但沈昼煊身后突然窜出另一条锁链正向沈昼煊而来。
　　关键时刻雨青顺利赶回，把即将触碰到沈昼煊的金链击开。
　　“尊主！快停下吧。”
　　沈昼煊自然知道雨青指的是那名为血嗜的阵法，但他却并未行动。
　　“云墨！”雨青注意到了正赶向这边的云墨。
　　云墨听见了雨青的声音，朝这边跑来。
　　“我注意到了尊主开的血嗜便寻来了，怎么又用……”云墨看见了雨青受伤的肩膀微微顿了顿，他转头对沈昼煊重新说到:“尊主停阵吧？”
　　沈昼煊一向都喜欢果断了事，竟然有这么强的法阵，对他来说不管反噬多大，只要效率高便可，尽管会让他疼痛难忍。
　　“别再——”雨青话未说完便被云墨一把推开。
　　沈昼煊极掠开来。
　　他们脚下赫然是那金色的阵法，但那阵法似乎只攻击沈昼煊，追着他东奔西窜。
　　云墨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想让沈昼煊停一下施阵，但现在显然是没机会了，他对雨青说了几句什么，便也追着沈昼煊去了。
　　此时沈昼煊正一边躲着锁链，一边分心控制着血嗜之术。
　　沈昼煊东闪西挪一阵，忽的只觉手腕一重，竟被一条锁链缠住了。他举起玄冥剑向锁链斩去，现在他已有些虚弱，金链在他几次挥剑下才勉强断去，可其他的锁链也已接踵而至。
　　好在云墨跟在他的身后帮他挡住一些，但在锁链的不断攻击下云墨也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条锁链猝然拽住了云墨的脚踝将他向下拉去。
　　沈昼煊想去帮忙，但他现在应顾不暇，根本无法接近云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拖拽下法阵。
　　沈昼煊握紧了剑，望了望那个嘴里念念有词的人。
　　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朝着那人冲去。剑身与那人的法器相撞，两人竟都没有丝毫退步。
　　“你是谁？”沈昼煊似乎之前都未见过眼前之人。
　　那人是个老者，留着长长的白须，微眯缝着眼。
　　沈昼煊掠后，站定脚步。
　　这人绝不是个善茬。
　　雨青刚才不知去了哪里，此时已重新站在了沈昼煊身后。他和云墨之间是有感应，自然也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你！你…你个老东西！”
　　那老者可能也为料想，雨青一上来便是这样一句话，捋胡须的动作顿了顿。
　　“你把云墨怎么样了？”
　　那老者复又捋起它那白须，眼神却丝毫没有移动，一直看着沈昼煊。
　　沈昼煊的手正微微发着抖，若不细看竟看不出来。他能感觉玄冥剑的反噬正在体内扩散。
　　他想赌一把。
　　玄冥剑对他的反噬有两种。
　　第一种是最普遍的一种，对持剑者使用的阵法攻击力反噬于持剑者本身。
　　而另一种便是在极少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剑中的煞气将会短暂吞噬持剑者的原有意识，让持剑者开始杀戮，并且能够短暂使用这把千古魔剑的随机部分能力。
　　沈昼煊就是想赌自己可以得到哪种反噬。
　　但……反噬同时也会产生弊端。
　　显然眼前的老者已经注意到了他的纠结。
　　沈昼煊只觉那老者在他眼前一晃，竟直接抓住了雨青的脖子“呃——咳。”
　　沈昼煊一怔。
　　什么？
　　他倏地转身看向那老子道:“放开他。”
　　那人反而却掐的更紧了。“怎么？看着这个小妖，魔尊心疼了？救不救他呢？”
　　沈昼煊目光锐利，他看着此人。手中剑突然开始巨颤，沈昼煊再次将魔气输入进剑中。
　　只要再多一些反噬就开始了。
　　可是沈昼煊竟看见身前老者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发觉这位天界之人似乎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反而……反而像是故意想要激怒他，让他更快遭到反噬。
　　但是想要再停下已经来不及了。
　　反噬已然开始。
　　沈昼煊闷哼一声，左眼中迅速爬满了血纹，半张脸亦满了血纹。他伸手想要捂住那只眼睛。
　　不多时沈昼煊眼中已满是细丝般的血纹，他一手挥动起剑身，朝身前人攻去。
　　那老者先是将雨青丢向了地面的金锁之间，然后才转身开始迎接沈昼煊的攻击。
　　两人转瞬间便过了数十招。
　　只是沈昼煊先前已使用过太多煞气来维持血嗜之阵，此刻魂魄太过虚弱。强硬压制着体内翻涌的反噬之力，保持着理智。
　　可不知为何那老者竟与沈昼煊迟迟周旋着，始终留了一手。
　　沈昼煊身于半空，剑尖压向那人。老者举起法器相迎。
　　他觉得眼前之人的眼神莫名有种怪异，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囊肿之物一般。
　　在他们不知多少次的交锋下那老者竟停了手。
　　沈昼暄再此举剑。
　　但老者开始躲闪，不进反退。
　　这人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消耗沈昼煊的力气，渐渐的沈昼煊也恢复了意识，他缓缓停下了动作。
　　老者见状竟没有攻过来，带着那群天兵竟向回撤去。
　　沈昼煊想追最上去。
　　问问他雨青与云墨在哪？那个阵法究竟将他们怎么样了。但理智告诉他，就凭他一人，以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让自己深陷危险之中。
　　手渐渐脱力，剑从高空坠落。
　　晕眩感再次蔓延上沈昼煊，他感觉眼前逐渐被黑暗笼罩。
　　***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五天之后。
　　左护法得知魔界之事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进门时就看见刚苏醒的沈昼煊。
　　沈昼煊由于刚醒过来，眼神还有些涣散，他对来人道:“慕悦？”
　　慕悦从来就是个心松开朗之人。
　　果不其然。
　　“哎——我说尊主，您这是又要起来干活了呀～”他的话阴阳怪气的“怎么，嫌自己伤太轻？要我……”
　　沈昼煊打断他的话语，有些木然的对慕悦问道:“他们呢？”
　　“……”
　　“雨青、云墨呢？”
　　“……还未寻得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沈昼煊目光有些溃散，他揉了揉疼痛的头，像是喃喃自语般道:“都怪我……”
　　怪他没有保护好他们，都是因为自己……
　　“不是的，天界那些人用的阵法，太过诡异，”慕悦已从手下那得知了全过程。
　　沈昼煊捂着脸道:“再去找找。”
　　可是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仍是了无音讯。
　　他不知道那两人现在在哪，是死是活……没有消息，一点消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