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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   「我比我想象的要脆弱得多,也极容易受到冒犯。冬天人的怨气太大,到处充满了不善良的人,我曾经以为十足简单的“打捞自己”变得很困难,又很容易把对于她的不满意抛掷到台面上。但后来发现一切都是罪有应得。我们都罪有应得。」

      33、

      挂断电话后,石之妍将手机还给坐在病床上的人。
      她眉飞色舞的,笑眯眯说给你,“阿姨相信啦,后面你身体好点了再打回去,就说自己忘了。”

      来年避开她稍带得瑟与欢喜的目光,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个头,看到屏幕上褚老师回她的消息:
      【阿叙刚好来学校了,我让她去照顾你?】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很平静,未打点滴的右手轻敲,回了句【不用了】。

      床边柜上塑料袋摩擦的声响将思绪唤回,石之妍将黄桂粥掏出来,被烫到的指尖揉着耳朵,“嘶”一声讲:“这店保温做得可真好,粥也清甜,你快尝尝。”
      来年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很久,还是选择将其删除。

      嘴边倏的出现一勺稠粥,热气氤氲,雾住她的双眼。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摇摇头说:“你喝吧,我不饿。”
      “不可以,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再不吃胃会坏的。”

      来年觉察床边人坚定的态度,抬头隔着病房里炽白而虚弱的光线深深看她一眼,忽然就有些心酸——
      在徐思叙面前,她又何尝不是石之妍?

      因为不愿意与她胶着下去,又不打算做一个彻底的病号,所以最后那碗粥放在床上齐胸的小桌上,是来年一勺一勺喝完的。
      点滴也快,两人赶在十一点门禁前回了宿舍。

      那天西城稍有回温,夜间没了太过刺骨的寒风,来年洗漱后从卫生间出来,没想到陈禾雨也在,她正踢了拖鞋沿着床边梯上床。
      她看了一眼,回身摁开台灯,发现桌面上自己的马克杯里存着一方热水。

      来年用手背试了试水温,随后将其捧起,转身叫了声“禾雨”。
      女孩头发散在肩膀上,光洁的小腿从睡裙里露出来,闻声后回头的表情有点茫然。

      来年举了举手里的马克杯,“谢谢。”
      她跪坐在床铺上,伸出右手别头发,很轻地摇了下头,说:“祝你早日康复。”

      下一秒,床帘被放下,深蓝色的空间内亮起微弱的黄色灯光。

      这是很温和的一个夜晚。

      *

      跨年的氛围是从一进入十二月就开始酝酿的,众人心心念念翘首以盼的这个周末到来之际,空气都弥散着自由与期待。
      但周五当天天气算不上好,太阳糊成一团融化在天上,好在没风。

      下午最后一节公共课逃了小半的人,入座率明显降低,穿厚重大衣的老师尖酸,在上课后五分钟让同学们拿书,说要划重点。
      她语速太快,等到大家放下手机和iPad着急慌忙地将纸质课本掏出来时,已经到了第十页。

      来年握着根浅绿色马克笔,脊背挺直,脖颈弧度美丽,一目扫过去就是十行。
      旁边的同学没带书,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看看她又看看老师,最后彻底放弃,大大方方地靠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这种临时抱佛脚行为很受大学生喜欢,但当下课铃响,大家发现老师所谓重点就是一整本书的时候,还是觉得绝望。
      来年心倦,很小心地呼出一口气,垂着眼角收拾书包。

      她大病初愈,咳嗽也不再严重,索性去了图书馆。

      暖气哄得人忘记居安思危,六点整管理员就收拾东西离开,坐班的工作台那里空掉,陆陆续续又有上完下午课的同学走进来。
      路过的男生羽绒服拉链没系,衣衫带来寒气,顺便扇倒了来年放在桌角的保温杯。

      “咯噔”一声响,她的心也跟着惊了一瞬,手底下第一步是先把杯子扶起来,另一只手抱起平板,紧接着就找纸巾。
      那男生也挺不好意思,但他摸了摸口袋发觉空空如也,只好干干立着,挤出一句用气声讲的“不好意思”。

      来年摇摇头,又因起得太急而吃了风,攥着拳不停轻咳,模样难得狼狈。
      她余光扫到旁边手机亮起,于是边擦水渍边看了一眼。
      是徐思叙发来的——
      【出来。】

      那男生还钢铁似的杵着,不做事却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频频探头来望。
      照这样下去,就图书馆爆离谱故事和小作文的频率,改天他俩都得上校园墙,成为大家期末周的谈资。

      来年抿唇,一把攥起湿掉的卫生纸,越过他扔进他身后的垃圾桶,然后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拿起手机迅速离开。

      高中时任瑜短暂沉迷摄影,来年也跟着她看了几本与摄影有关的专业书,里面有一个词叫“蓝调时刻(Blue moment)”。
      它指的是一天日出之前和日落之后这两个短暂的时刻,宇宙运行自有真理,而在日头到来与温暖消失之后,太阳隐藏在地平线之下,我们望到的天空会呈现一种静谧又安然的蓝色。
      而对摄影人来说,这样高饱和度的蓝色天空,是不可多得的摁下快门的瞬间。

      来年曾五点起床只为陪任瑜追太阳,而在见到徐思叙的当下,她想自己对于某种青春浪漫的解读也完成了闭环。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刷卡出图书馆之时是六点零九分十一秒,她掀开馆门前厚重的隔风门帘,最先映入眼帘的其实是石阶之上的白石栏杆与尚算葱茏的常青松树。

      要不要听命运的话,拾阶而下,做个有情人?

      来年避开人群,躲在宏伟建筑方正的转角处,这块狭小的地方实足避风,也能带给她一种安全感。
      她抱着包,将其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地平线吞噬掉最后一抹金光,月色泛红,像某种咒语,而在宏大蓝色壮歌之下清白的路灯反而更加惹人喜。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某个站在公交车站静待来人携她逃跑的那个夜晚,看到的月亮也如今晚的路灯一般。

      可是是路灯还是月亮,已经不重要了。

      手机屏幕又亮,她没有再看,只是走了下去。

      徐思叙的车就停在台阶之下,是那辆很熟悉的奥迪。
      她背靠在车门上,身上落拓一如往昔,双手插进口袋,发丝扬起,气质像是不羁的天色。
      又沉又淡。

      来年走过去,她双手攥着书包肩带借以安自己的心,然后甜甜地笑,歪头,弯唇讲:“好久不见。”
      徐思叙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望向她的目光很凉,听到这声问好后抬眉,却没说什么话,只伸手抓她的书包带子,用行动示意她上车。

      车子平稳驶出学校,来年偏头看窗外,在心里暗暗较劲,不愿意做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

      所以是徐思叙先讲话的:“吃饭了没?”
      她摇头,伸出手指点车窗上起的雾,画了个小心心。

      徐思叙在等红灯的间隙看了一眼,笑骂了句“小屁孩”。
      来年不乐意了,拧眉呛她:“那我跟你比就是年纪小啊,为老要尊,请爱护我的幼稚。”

      驾驶位的人摆一下方向盘,没什么意思的抬唇角,胸前起伏都平,接着问:“想吃什么?”

      来年看到手机上第二次亮屏其实是葛老师发来的消息,远在家乡的妈妈问她过节要什么安排。
      她敲字回消息,心不在焉地答:“都行,别太辣就行。”

      徐思叙从后视镜深深盯着她,平静地问:“吃火锅吗?”
      车里还在放音乐,来年随口说好。

      等到消息回完,她感受到一道让人不太舒服的视线,于是皱眉抬头望回去。
      而在将要碰上那个瞬间,徐思叙又慢悠悠撇开了视线。

      她以为是自己不专心惹恼了人,便将手机塞回了包里,解释道:“我妈妈问我放假要干什么,我回她消息呢。”
      “哦,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留学校呗,不过可能会收几张不小的红包,到时候请你吃饭。”

      徐思叙嗤笑一声,一点儿不走心地行啊,像以往很多次把这当情趣,没把誓言当真。

      不想这一声触到来年雷点了,她当即就兴师问罪,严肃地发问:“你笑什么?”
      徐思叙笑意未消半分,回道:“笑你可爱。”

      来年不认账,身子挪动,扶着安全带面对着她,再问:“怎么了?是觉得我请不起你是吗?你前前后后带我去的都是没预约不能进的馆子,我连见都没见过,所以你觉得我爸爸妈妈发给我的这点小钱你看不上是吗?”

      徐思叙的笑僵在脸上,像烈火遇冰,一点点裂缝都丑陋——“年年,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吧?”
      她是真觉得这事情没有吵一架的必要,两人也好久不见了,她不愿意久别重逢就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

      质问完这句,她甚至俯下身子搭了个台阶给双方:“好好好,请得起,肯定是请得起的,我家年年带我去哪里我都该开心的。”

      来年拂开她探过来要摸她头发的手,动静极大,脸色极差,将身子摆回去,冷脸给旁边人下定义:“何不食肉糜。”

      这话挺重的,徐思叙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十指将方向盘掐得死紧,忍住没有再反驳。

      车子拐出路口,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四处的景已经开始陌生。

      来年偏头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胸腔起伏,气火喷涌。
      她今晚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连这难得的平静安宁也不想要,在车厢安静了五分钟后冷冷地说:“徐思叙,我想得没错,你果真是没心的。”

      “呲——”,轮胎在地面上狠力摩擦,徐思叙打了下方向盘后急刹车。
      她手摁了一下解开车锁,头也不偏地沉声命令道:“下车。”
      来年手撑在中控台上稳住身形,仓皇中听到这句赶客令,忍了许久的脾气也上来,什么话也没说,气哄哄地开门下去,连后座的外套都没拿,更别提书包了。

      几乎是她关上车门的下一秒,徐思叙就驱车离开。

      西城昼夜温差大,来年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件薄毛衣,方才车上空调温度合适,她脸上熏出的红还没下去,这会儿吹着冷风喉间发痒,一下午没吃饭的胃也隐隐作痛。
      她转身迈上道沿,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便利店,她进去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这会儿连气都没有了,只是觉得疲倦。

      但今天好像真的过得很差劲,一点点好运也没有,她抱臂往前独行了二百米,连着好几家店铺都是黑的,上面贴着“节日快乐”的祝福语。
      这该是南郊最偏的地界儿了。

      所以越想越难过,委屈得不行,所有失望、愤怒、酸涩、惶然的情绪倏然坍塌,只剩深深的无力。

      她以为徐思叙不会这样的。
      所有人都可以,但她觉得,至少徐思叙不该是这样的。

      但事实太苦了,上天在告诉她——你所爱之人不过是一个混蛋。

      这是一段她未曾计较任何机会成本与沉没成本的感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差距的存在,但当这一切撕开浪漫包装展示在她面前,还是会泛俗。

      夜间起风,北风萧索又疾厉,将她的脸刮得生疼,像怒责她不争气的耳光。

      来年找到一个公交站牌,抹了抹眼睛,仔细辨认了很久想找到一个熟悉的站点,无果。
      她彻底泄气,心中有一股类似于万念俱灰的巨大张力,泪水不自主流下,腿也跟着泛酸软,又因为太冰凉而不敢坐站牌旁的长椅,只能抱臂靠上发光的灯牌,身子慢慢滑下去。

      面前有辆车停下来,她抱着膝盖,泪眼朦胧的,想给车主提醒这里不可以停车。
      下一秒,徐思叙从车里走出来,她双手撑着件羽绒服,走到她面前将她拉起来,一把将羽绒服合在她身上。

      然后捧起她的脸,吻了上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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