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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招惹 ...

  •   张喜然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家乡桐乡县发展,不为别的,只为陪着母亲,守着她们俩赖以生存的花馍事业。

      县里头每逢佳节喜事,人们会习惯性来她家铺子订几组花馍,富娟花馍铺,成了小城的历史符号,是人们提起便声声称赞的品牌老店。

      只是,经营也仅够支撑唐娟与张喜然母女俩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小康生活。白面馒头之上的手工捏花技艺,到底脱离不了馒头的廉价,构不成有效的商业价值。

      她时常听人家惋惜她一个大学生不该留在这落后小县城,再拼命干也不会干出什么大事业来。

      对此,张喜然并没有气馁,她不断思考并摸索着花馍手艺的出路。

      她对母亲唐娟感叹道,“妈,咱们是不是可以把咱家品牌做成大品牌,将花馍手艺发扬并传承下去?这喜庆节日家家户户都要过的,少不了花馍热闹热闹呢,自古以来,它传递祝福,寓意美好,实实在在是一种文化象征呐。”

      唐娟婉婉笑了笑,说,“或许咱俩能努力努力。”
      下一秒,她又神色严肃,“不过呀,咱也要认清实际,别说现在你们年轻人都瞧不上这花馍了,就连会这手艺的老师傅们,她们也早都放弃这行了,不赚钱白费力,没人在乎传承不传承的事儿,咱就能顾着养活儿咱俩就够喽。”

      张喜然肃然沉静,眼见着其他非遗技艺成为潮流进入大众视野,可这落后县城的花馍手艺,竟真的要面临失传了吗?

      想什么来什么,她偶然看到省电视台官方发布的非遗美食纪录片项目招募活动,这让她立即提起了精神,无论如何,先抓住这个宣传机会再说。

      她做了一份申请报告提交县里文化局,得到审批后又对家里现有的花馍艺术成品做了拍照记录,亲自做了十二生肖系列做为样品,还将制作过程以vlog的形式记录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她便搭上了前往泷城的高铁。

      那是她大学四年生活读书的城市,也是令她倍感遗憾的城市。一座城,因一人而鲜活,也因一人而伤感。

      到达泷城已近下午六点钟,这是这儿通了高铁后她头一回来,上学那时候,她还要吃坐火车的苦。

      初入十月,泷城早早比桐乡小县有了晚秋的意味儿,晚风沁爽,似乎能穿透身体,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儿。这座古城一向如此,永不失北方城市的威严。

      张喜然坐上公交前往电视台一带,在那儿她提前订好了酒店。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她触景生情。
      那些曾经她与沈仲廷一起牵手漫步走过的地方,如今依然有情侣手牵着手,相拥着,欢笑着走过,她怅然若失,感叹物是人非。

      尽管如此,那家伙的脸还是不受控地浮现在她脑海里,分明想念,再想起却更多是委屈与生气。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像他那样骄傲强大的人,现在已经是企业领导人了吧。」

      张喜然浅浅苦笑,她暗责自己干嘛对他留情,还觉得他强大呢,沈仲廷,他简直自大的不可一世。

      「他那么糟糕的人,到底谁会受得了他?或许,他早都结婚生子了吧。」

      她无法不去想象关于他的一切,也任由想象发挥,怨怼他,又真心祝福他一切安好。

      到达酒店安顿好之后,她让自己充分沉浸在明天的面试准备中,既没有胃口吃晚饭,也想转移注意力不再对某人浪费精力。

      次日一早她穿戴整齐带上准备好的材料前往电视台,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少有像她这样的年轻人。

      大家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看起来对此次面试没有一点儿压力。

      张喜然却无法冷静,她莫名地感到这比企业招聘还紧张,一时半会儿无法缓解,分明准备地够用功了。

      耐心等待,并全力以赴,这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

      等了约两个小时,她终于排到面试办公室大门前,前面人家结束面试开门出来的间隙,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眼。

      前方坐了一排人,看到中间那位,她浑身血液顿时沸腾。

      「怎么是他?」

      她吓到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会儿都在反应。

      「完了完了,怎么是他!」

      为了再次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她集中注意力盯着人家进出门稍开的门缝看里头的人。

      再一次瞥见里头情况的机会,她特意留意了下沈仲廷前面的名牌,上面赫然醒目几个字——节目编导:沈仲廷。

      张喜然撇过头去,寻思他怎么是节目编导!这完全不可能啊,难道他真的放弃家族企业选择热爱了吗?
      她想要不还是算了,也不是非参加这个节目增加曝光啊。

      这让她在这里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变得焦灼难耐。

      她从未想过会再遇见他,更没想过即便遇上了该如何开场说第一句话。

      往事历历浮现,她难忘毕业分手的那天。

      因为何去何从而产生分歧,因为分歧而争吵,继而冷战。
      哪怕他松口哄哄她她也不至于跟他提分手,哪怕他不说那句“分手就分手”,她也不会放开他。

      张喜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清醒。
      在她看来,爱能解决一切难题,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生生剥离了他们,那不是爱。

      「沈仲廷,我们都很自私地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谁都没有错。」
      「沈仲廷,分手就是分手,你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足够说明一切了。」
      「如今,我们只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她更沉静了,丝毫未察觉到被自己攥紧在手里的材料皱成了何样。

      终于前面的人进去,她久久盯着隔绝了她与里面世界的大门,那简直像一个刑罚,像命运的玩笑。

      里头的人出来,很礼貌留了门给她,她轻轻扶着,从容走进,并缓缓带上门。

      她盯着他,心里想着他见到自己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又会有怎样的阴阳怪气。

      可他一直低着头看手里的材料,她猜想他一定好奇她怎么会来参加面试。

      他为什么不抬头,许是根本出于讨厌看也不愿看一眼。

      张喜然淡定坐下在他对面,依旧注视着他,忘记了要怎么开口而期待他的开场白。

      沈仲廷随意翻过几页,翻动纸张的清脆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也巧妙地打破办公室里异常安静的氛围。

      终于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镜框,毫不客气表示遗憾,“很抱歉,张女士,您这份材料稍显空洞乏味,尚且达不到我们为此做纪录片的要求。”

      他甚至不愿抬头,张喜然动了动嘴角,欲语还休,她重又拿起桌上她准备做说明介绍的厚厚一叠材料走出办公室。

      从电视台出来,她很久很久缓不过神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分明面试被拒,可也并不觉得有多遗憾,反而轻松,又轻松地迷失了理智不得清醒。

      她的心神被复杂的情感给支配,脑海里是他不曾抬头的冷漠模样,他身上的深棕色夹克外衣,他的白色内搭,他梳理的整齐的短发,他翻阅材料时纤长的手指,他的一切她都在短暂的时间里尽收眼底。

      时间在她身边悄然溜走,谁知道是不是电视台下班了,她陷入忽如其来的人潮中,猝不及防地,她被人从后面给撞了一下,这一下,将她带回现实,等她慢半拍再去追寻撞她的人,她又生生怔住,竟是他冷漠走过。

      张喜然心里苦涩难当,揣测他撞她的意图是什么,是挑衅吗?是挑衅吧。

      身后阵阵沉重跑步声逼近,随之她的肩头被拍了下。

      张喜然回头,迎面是一位微胖寸头的工作人员。

      对方热情道,“您好,刚才给您打电话联系不到您,还好您还没走。我们导演说您的项目需要再调整一下文案与介绍,周一还有一场面试,可以再好好准备一下,桐乡县的花馍咱们也早有耳闻,我们导演也一直想做相关专题呢,咱这次上节目没问题的。”

      张喜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谢,“谢谢你,非常感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加油,小姐姐。”男生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即又笑着小跑了回去。

      来自陌生人的鼓励,让张喜然回神,她重新拾起心情,打算把握住最后一次面试的机会。

      一下午的时间,她都待在酒店房间里做自己的方案,只有不断精进自己的申请材料,更全面收集关于花馍的历史,它所传承的文化与民俗,它的手艺做工,面临的困境以及未来成就方向,她都需要做个彻底的记录。

      傍晚的泷城天空忽然阴沉,雷雨云从南边翻涌着而来,一阵呼啸狂风之后,豆粒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拍打在窗子上。

      张喜然从电脑屏幕前挪开视线,下雨天,她最爱的天气。

      泷城的天儿啊,时常也是阴晴不定,像任性的小孩子,说下雨就下雨,说见晴就见晴。

      张喜然披了外套走了出去,她不想错过这自然的恩泽,洗涤烦恼,净化喧嚣。

      街道上的五彩灯光不约而同亮起,朦胧大雨中街摊小吃冒着人间烟火气儿。

      下班的人们步履匆匆,踩着水花往前不停小跑。

      也有人悠闲举伞漫步雨中,从容享受晚秋的冷雨。

      张喜然伫立于街边,雨势渐大,滴答拍打着她扬起的面庞。

      心里怎么会忽然悸动,像偷了东西被人发现一样心虚不已。

      她下意识收回看雨的视线左右四顾,最终定格在右边徐徐走近的沈仲廷身上。

      又一次遇见了。

      张喜然嘲讽自己,到底认真喜欢过,心脏竟比她先察觉到他。

      她深深吸气平复自己,或许这次,能坦然与他打个招呼,称呼他沈同学,或者,沈导?

      她已经做好了他走近时两人四目相对的应对措施,只要他看过来,她能客客气气跟他说,“嗨,好久不见…”

      可事与愿违,他目不斜视挤着她走过,她不由得退后到屋檐下,因为被他雨伞上低落的雨滴淋到而缩着脖子。

      张喜然愣在原地。

      又一次,被他无端顶撞。

      这令她郁闷又生气,大脑却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良久,她才感到委屈而湿了眼眶。

      她没让眼泪流下来,而咽下所有气愤与压抑。

      「沈仲廷,从此以后,管你谁谁,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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