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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酒吧街的隔壁是排饭店,规模壮观。路过临街一间大酒楼时,不期然撞到个熟悉的背影。

      冯敛臣脚步一顿,与此同时,谭仕章扭过头来,也意外扬了扬眉:“冯助,这么巧。”

      他原本正站在街边,互相看见时已经距离很近,避之不及。

      冯敛臣头脑很快醒了,眼神清明得像没碰过酒:“仕章总。”

      张远山落后半步,嘀咕:“遇见领导了?这什么运气,怎么样,是不是不方便,我先撤?”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谭仕章目光平和看着他们。

      冯敛臣侧了侧头,低声说:“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张远山遂知情识趣,脚踩西瓜皮,一溜烟没了踪影。

      谭仕章看起来刚约了人,正令司机送客。招待的客人却喝高了,手舞足蹈,胡言乱语,司机扶着他,一时都招架不了。

      谭仕章亲自伸手扶着车顶,以免对方碰到脑袋。

      冯敛臣识得眼色,连忙上前帮忙,三个男人这才把醉汉全须全尾塞进去。

      司机一踩油门远去,谭仕章似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在工作时间,他的表情看起来分外柔和,像打了层柔光滤镜。

      “劳驾冯助隐形加班了。”

      “应该的。”冯敛臣神态如常,从容自若,“您接下来还有事吗?”

      此时已经快到晚上十点,街上依然车水马龙。头顶的牌子闪着红绿两色的光,电极管绕出酒楼的全名。混杂的光源把他的影子拉得薄而散漫,直拖到谭仕章皮鞋尖上。

      冯敛臣已经把领口扣好,谭仕章还是一眼看到他颈间的银链。

      他突然笑了,凑近过来,也没客气,主动伸手拽了起来——

      “这是金凤翔四五年前的冬季主推款吧。”谭仕章说,“当时大家还反应太素了,看你这样戴着,才突然发现,原来是好看的。”

      珠宝不是独属于某种性别的装饰。毕竟浸淫在这个行业,公司内部不管男女,佩戴首饰司空见惯。谭仕章自己平时都常戴着吊坠,谭皓阳则打了排耳洞,耳骨上总穿着不同的环钉。

      冯敛臣站在原地,没躲没闪,任他查看:“我觉得很多设计奉为圭臬的那句,less is more,是蛮有道理的,当然我不像您是专业出身,只是感觉,有时候基础款反而是最经典最耐看的。”

      谭仕章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冯助过谦了。你别骗我,我知道你的眼光很好。”

      他想了想,突然说道:“这附近有个很小型的私人珠宝展,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虽然谭仕章嘴上说“小型”,所谓的私人展,还是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一听就像圈里藏家的私玩。别说不向公众开放,没点人脉带着,普通的珠宝买手都未必寻得到这福地洞天。

      自然不容拒绝。

      冯敛臣也没问怎么大晚上还开放,微微笑道:“那劳驾领导带我去长长见识。”

      谭仕章亦露出调侃的表情:“好说。但是看来,咱们俩得走着去了。”

      两人都沾了酒,不便开车,司机又离开了——好在地方不远,步行了大概一刻钟,谭仕章便回头提醒说快到了。那地点却并不对着街面,入口掩映在一片繁盛的花木之中。

      冯敛臣跟在谭仕章身后,如同爱丽丝掉进兔子洞,最后这场探险的终点,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行到最深处,只见院门紧锁,休息室倒还亮着灯,有两个门神似的保安在值班。

      看清访客,保安毕恭毕敬把谭仕章和冯敛臣二人放进去。庭院不大,屋门又是两道严密的锁,摄像头闪着震慑的红光。谭仕章指指玻璃,跟冯敛臣讲这是特别定制的,钢化防弹。

      此处安保措施固若金汤,活生生像个大型保险箱,那么其中藏的,也必然是宝藏——

      进门开灯,光芒大盛,亮到刺痛人眼,流光溢彩夺魂摄魄。

      冯敛臣不自觉把呼吸放得轻微。

      别墅内并未装修成店面或美术馆似的展厅,乍看仍是家居陈设,仿佛平时还在住人。

      但是于细节处见巧思,一件件昂贵珠宝陈列在各个台面,在射灯的光芒下熠熠发光。

      桌上的玻璃罩子里最抢眼的是一条红宝石项链。主石是极其浓郁的鸽血红,多层镶嵌,下衬一圈玫瑰式切割的钻石,火彩层层叠叠,交相辉映,无比耀眼,堪称优雅与完美的典范。

      再后面是一排明亮色系的半宝石,超级圣玛利亚色海蓝宝吊坠,挨着枚绝地武士的戒指。

      半宝石不如老派的传统宝石贵重,但是近年来在市场上,也有越来越受欢迎的趋势。

      谭仕章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冯助,随便看,这些都可以打开拿出来。”

      冯敛臣已猜到这私人展就是他自己的,能将如此多珍品纳入收藏,财力和眼光缺一不可。

      虽然主人说了自便,他也未拿手去碰,习惯使然,见门口有手套,便拿过来戴上了。

      冯敛臣取出那颗绝地武士。

      它几乎没有暗域,呈现一种独特的霓虹感。即便是同品类的石头,品质不同,价格差距可以十分悬殊。就拿绝地武士来说,一般裸石个头都不大,小则沙粒大小,大则几十分而已。

      因而像这颗目测足有1.5克拉的,简直是尤物,在国际市场上甚至可能价值几万美金。

      平时谭仕章出没于公司,要么批阅文件,要么就在训人,阴沉沉的,喜怒不形于色。

      这却仿佛是他不曾轻易示人的另一面,就这样在眼前铺展开来。

      然后又发现,厅里陈设的不单是谭仕章的收藏,还有他的私人设计作品。

      正躺在冯敛臣手下的那套“海洋之蓝”,标签上就印着设计师的名字——BRAIN TAM.

      BRAIN是谭仕章留学时用的英文名。

      冯敛臣说他专业出身,其实知道这位大公子是正经从佛罗伦萨珠宝设计学院毕业的——这所位于意大利艺术之城的私立院校,在世界珠宝领域都极有声望,设计水平首屈一指。

      相比于谭皓阳在美国拿到的营销和经济双学位,他倒真更像个痴迷珠宝的艺术家。

      冯敛臣还知道,谭仕章拿过的奖其实不少。

      做到总监以后,要管的更多是“人”的工作——把控业务,监督项目,管理团队,其实本身不再怎么需要提笔画图。但谭仕章有过属于他的锋芒时刻,自毕业到进入谭氏的三四年间,各种国际国内大奖拿到手软。他在设计部过去创作的职务作品,曾接连斩获过MUSE设计奖、FDA法国设计奖、IDA国际设计奖,至今奖杯和证书还在部门的玻璃柜里摆着。

      只是世界上好的设计师千千万。也没人规定,懂珠宝设计的一定能当董事长。

      谭仕章只是微笑着,看冯敛臣一件件欣赏过去,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娴熟地拿在手里。

      壁炉上方的玻璃罩里,静静躺着一条粉色的套链。

      到它面前,冯敛臣的脚底却生了根,静静站在那儿,许久都未动弹。

      兴许他看得太久,谭仕章也好奇起来,起身走过去。

      冯敛臣仍然目不转睛,从谭仕章的角度,只能得到一个专心致志的侧脸。然而他在冯敛臣的眼神中,竟读出了脉脉的柔情,温柔之至,仿佛注视久别的恋人。

      谭仕章问:“这件有什么特殊吗?”

      作品标签上的名字叫《太阳以东》。

      其实这是北欧的一个经典民间童话——少女爱上被诅咒的王子又失去了他,只知爱人被困在一座位于太阳以东和月亮以西的城堡里。为了找到这个虚幻之地,她不惜踏遍天涯海角,终于在北风的帮助下,来到这个传说中日东月西的地方,可谓充满地平线以外的奇幻想象。

      谭仕章头两年有一个系列设计,都是取材于这类神话和童话故事。

      这项链明显是其中的一件。

      吊坠主体是以硬金雕刻的流浪少女,发丝飞扬,桀骜不驯,他将金属出做出了风的质感。

      而主石就镶嵌在她的手腕下面,是颗日出色的帕帕拉恰,代表虚幻迷离的日月之巅。

      冯敛臣并未扭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我还记得这颗石头。”

      谭仕章闻言笑道:“不会吧,真的?”

      冯敛臣回忆:“可能还是四年前的时候,老谭董让我带采购部的团队去兰卡出差——那两年市场行情很好,库存的精品都要青黄不接了,我们兴师动众过去的目的,就是想淘一批真正的尖货。您也知道,宝石这东西,跟大货不一样,想要最好的,就得自己一颗颗去挑。我们待了大半个月,在那边确实淘了些不错的,但总觉得,好像还是差那么点意思。直到临走的最后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当地汉子。最开始我还以为他想抢劫,鬼鬼祟祟的,他把我拉到一个很隐蔽的角落,然后掏出来的就是这颗石头,我至今记得当时的震撼,惊为天人。”

      帕帕拉恰是蓝宝石中的一个特殊品种。

      蓝宝石虽然叫蓝宝石,它的颜色其实多种多样,紫黄绿粉,皆有可能。而帕帕拉恰这个名字,来源于斯里兰卡僧伽罗语,意为莲花——它指的就是只含粉橙两色的蓝宝石。

      自然界中的宝石,天生地长,红宝石是当之无愧的稀有之最——每400吨矿石才能筛选出1克拉的宝石原矿。蓝宝石的形成相对容易一些,因而常见,然而其中帕帕拉恰的产量,却甚至比红宝石还要稀少,仅仅占它的1%左右,被称作“五万分之一的奇迹”。

      严格按照业界定义,帕帕拉恰的两种色调在30%-70%之间徘徊,不能混有任何杂色。

      橙调多则色如日落,粉调多则色如红莲。

      而最难得也最昂贵的,就是粉橙五五占比的帕帕拉恰,两种色调完美对开,会糅合成这种鬼斧神工的日出色。就像眼前的这颗,以肉眼几乎辨不出偏粉还是偏橙,而且它品质极高,超过8克拉,晶体明净,火彩满耀,宛如淬过天地精华,一轮朝阳撕破天际,怒然喷薄而出。

      如果透过它,或许真能看到日月相对的天极之地。

      听完谭仕章笑了:“原来这还是你亲自带回来的。”

      冯敛臣也笑:“原来这颗帕帕拉恰是被您拿去了。”

      回到国内,裸石入库以后,就是原料管理中心负责保管了,之后冯敛臣就没再见过它。

      那时候从兰卡回来的一路,冯敛臣连眼都不眨,不管是过关还是运输,他像个骑士,忠心耿耿,以身家性命护送公主漂洋过海。她那样圣洁而高贵,但是从头到尾,从来不属于他。

      谭仕章把手搭在他肩头:“这么说来,我要感谢冯助,没有你,未必会有这件作品。”

      冯敛臣笑了笑,谦虚:“这是什么话?就算没有这颗裸石,库里还会有其他合适的。”

      谭仕章只是望着它,唇角扯了个温和的弧度。

      他饶有兴致地问:“这么有缘,要不再讲讲当时的经历?我还挺有兴趣的。”

      冯敛臣滑开玻璃,把这条帕帕拉恰项链拿了出来。

      他用放大镜重新检查了一遍,更像是怀念地跟它打招呼。即便过手的宝石没一万也有八千,他是不会认错的,切割,火彩,颜色,都是它独有的生命,没有第二个长得一模一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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