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43、第 43 章

　　顷刻间雨就下了起来，有点喜极而泣的味道。
　　呼啦啦的风里夹杂着雨水，就在耳边，呼啸而过。半夜十一点的人还是很多的，但他们多数都用外套或者背包架起一道临时防线，根本无人注意在这之外的人或事。
　　急切降临的甘霖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循环往复，万物全都沦陷进无穷无尽的时间漩涡里。他们俩就这么毫无遮拦地栖身在光源与光源之间的夹缝里，试探、停下，然后继续纠缠。
　　在人来人往的角落里接吻的感觉很新奇，外套的拉链很硌人，但是又很止痒。这种痒，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是会传染的，且不易治愈。
　　从夏瑞卿伸手的那一刻，肖霖便知道了。当想起生日的那天夜晚，迷离的夜晚和带有节奏的呼吸声，可能一切的开端根本无关乎于酒精的浓度。
　　他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也才早晨五点。酒店的窗帘厚重，原来遮去所有光源的感觉是如此混沌，彷佛漫长的夜晚还在继续。
　　地上，卫生纸和衣服混乱地搅合在一起，不分彼此。房间潮气很重，肖霖挣扎起来，只有床头的一台小夜灯还在留着一丝令人欣喜的光芒。旁边的人还在吐纳安稳的呼吸声，他蹑手蹑脚地将残留在卫生间里的杂物收拾好，再回到温暖的床上时，那一团白色的棉团中忽然开口，发出一声细微不可闻的哼声。
　　热源从背后抱上来，但夏瑞卿还是睁开了惺忪的眼睛，问道：“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房间里的冷气给的很足，不互相贴着的话很容易着凉。
　　“我不要。”
　　“别闹。”
　　“那再给我两分钟，就两分钟。”
　　夏瑞卿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有始有终，今天是最后一天。等回去了你就是我的搭挡了，签的终身制合同，三险一金，到时候就算你想跑都跑不掉。”
　　“这可是你说的。”
　　“乖，听话。我衣服呢？”
　　他让肖霖背过身去，一个人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又是找不到手表又是找不到皮带，最后还得叫来场外援助，在窗幔与橱柜的空隙中摸索半天，费了半天劲才算是穿戴完整。
　　离开酒店后，两人直接打车奔向今天的目的地。
　　身为最早一批深入民主生活的娱乐场所，深藏在钢铁森林之中的昆北人民艺术剧院承载了无数欢声笑语，本该在信息时代隐退光芒，但如今门庭若市，看得见的地方都早早地挂上了海报和横幅。
　　路过后门人工湖，肖霖嘘唏不已，恍惚间好像下一秒肖方就要抄着羽毛球拍来抓捞鱼的自己。刚停留了半分钟，还没来得及确认湖里的鱼还剩下多少条，他就被前来围追堵截的粉丝抓个正着。
　　但来抓人的不是肖方，白禹及时现身，身手矫健地将两人从人群中捞出来。他忙得满头大汗，像赶羊一样把他们塞进休息室，“还知道回来？我差点报警！”
　　“白哥，我们俩昨晚……”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也别解释，我不想了解细节。”
　　严惊羽捂住阿荣的耳朵，笑嘻嘻地说：“晚上咱们单独交流！”
　　阿荣不安分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趴在窗口往外望去，惊叹一声：“今天来了好多人！”
　　不止是剧院外的空地，就连停车场里都被媒体的转播车占满。粗略一数就有十三四辆客车，来采访的媒体似乎比即将上台表演的人还要多。
　　全员准时在十点半的时候到齐。白禹啧声道：“若是说相声的要是能有这幅光景，祖师爷估计都会从坟里笑醒。”
　　他的心里自然是喜上眉梢的，但今日黄历说不宜过早露喜。现在还早，后台休息室里还是充斥着浓浓的困意，显然算盘就属于睡眠不足的那个。他耷拉着脑袋坐在化妆镜前，叫了三遍才有所反应。
　　“干什么？”他茫然地看向肖霖。
　　“我问你，我快板呢？还有，叫你带来的包呢？”
　　“哦，哦……那个，在，在哪儿来着？”
　　昨晚的急雨仍有反刍的迹象，沉闷的空气凝结成一团，堵住一切可以通气的地方。
　　“我记得我带了的！”算盘从懵懂的状态中醒来，“你先不要急！我找找！……我好像给落在酒店了。”
　　他怕肖霖生气，便立刻拎起自己的包，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的东西，“要不你先拿我的！”
　　冷静下来后，肖霖看向他，“可我的大褂，还在包里。”
　　“别急别急，一定有办法的……”
　　轰隆隆的打桩机在外面作业，咚咚咚，一声一声地钻进脑袋。后台陷入焦躁的慌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肖霖不禁捏了把汗。
　　“我还是回去一趟吧！”他起身抓起外套，“排练我是肯定赶不上了，我尽量赶回来。”
　　夏瑞卿还问要不要他开车送，肖霖拒绝了，掀开门，刻不容缓地狂奔起来。满是人群的走廊上，他压低帽檐，以最快的速度穿梭。虽然一直在暗示自己不要着急，但脚下的频率却随着心跳声愈来愈快。
　　就在快到门口的那一刻，身体倾斜，他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拽住他。回头看，一张熟悉到不行的长脸张着讶异的口型，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还好遇到的人是肖方。几个月不联系，再见时他还是那个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也顾不上之前的不愉快，肖霖拉起他又继续跑起来，边跑边问：“开车了吗？”
　　“开，开了啊？”
　　“快快快，送我去滨江路的香格里拉！”
　　上了车，扣上安全带，踩着油门倒车出库，一路有急有缓，但肖方还是一头雾水。天不作美，碰上午间高峰期的两人进退两难，只能干对着头顶掠过的麻雀着急。
　　平时叔侄俩再没皮没脸，也没真的冷战过，这么长时间没再讲过话，肖方怕是真的生了气。肖霖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一想起肖方临走前的那句话时，心头又酸又苦。
　　“你，那什么……”肖方借着调试收音机的机会开了口，“怎么样？还好吗？”
　　“都挺好的。”
　　“钱，还够吗？”
　　一听到熟悉的开场白，肖霖这才笑了出来，“怎么着？前几个星期我过生日，表示表示？”
　　肖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你这张嘴，还真是说相声的料。”
　　“叔。”肖霖喊了他一声，“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那个什么，谢谢您，但是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被摁下暂停键的车流终于有了一点动静。肖方握着方向盘，表情绷得很紧，但还是暴露出了动摇，“都过去了，不提。你急着回去要干嘛？是不是又有东西落了？”
　　“还是您了解我！不愧是我叔！”
　　“少贫！”肖方歪了歪嘴角，“给你打了这么久的掩护，现在你也是大明星了，不请客吃顿好的有点不像话吧？”
　　“哪儿能啊！煎炸炒炖，清炒糖醋红烧爆辣，天上飞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您就说吧，就算是外星人我能抓来！”
　　“得，先打住。我先跟你交个底，你妈现在就是一炸药包，一听说你回来了更不行了。我跟你爸都拉不住。”
　　肖霖低头嘟囔道：“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还……”
　　“臭小子，她是你妈！”肖方揉了揉他的脑袋，“而且没杀到柏州来绑你就已经够给面子了，你还想怎样？给你送锦旗送花篮祝你马到成功？不要期望太多。”
　　“行吧，我心里有数。”
　　这就像一场游戏，那些曾经不愿面对的关卡依旧还是会停留在原地，挫败感也会跟着接踵而至，并不会随着时间的转移而消失。无论他存了多少档，无论他升了多少级。
　　幸而，与他一同披荆斩棘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肖霖深吸一口气，笑得有点勉强，“但，万一要是有不测，您得救我！您可是我叔！”
　　“得嘞！”肖方拍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先睡会儿，养精蓄锐，等你凯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