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40、第 40 章

　　夏瑞卿和白禹都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但其实肖霖并没有考虑太多，他只觉得在当下的语境里，适合再加一句安抚人心的话，于是就这么说出了口。说完后才觉得不太对劲儿，然而覆水难收，他只好挠了挠头，又重复了一遍，“别笑啊，我说真的，我保证！不成功便成仁！不然我就把头揪咯！”
　　一车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白禹揉了揉他的脑袋，力道很温柔，这一回得到的回复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手心里的那只手在蠢蠢欲动，夏瑞卿悄悄挪动着自己的右手，张开手掌顺着肖霖的手指缝隙滑行，将刚才的姿势变成十指紧扣。指腹的硬茧在相互摩擦，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他有点受宠若惊，就像在傍晚的潮汐中行走，温柔坚定的海水里掺杂着一些石子的锐度。
　　落在夏瑞卿手背上的吻倾注了他此时无数的轻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那双冷淡的眸子里也终于闪过零星的悸动。他们彼此之间也在试探，都在着急地找寻着力点。嘴唇张开后又闭合，肖霖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至于内容，无从查证。
　　当初他带着忐忑和紧张地心情开始探索只是出于好奇，但他现在似乎已经在这片宇宙的尽头找寻到了陨石划过的轨迹。他想，也许多年后当他们两个再聊起相识时的点滴时，也能有现在这样动人心魄的撞击感。
　　绮丽美妙的光芒，就这么坠向他。

　　回去的第二天，李雅楠便不留情面地给他们分别又安排了一大堆的行程，首要的紧急任务就是晚上在大剧场里的专场。她千万次地强调了接下来演出的重要性，再回柏州时一定是要带着成果的，且不说万央还有什么后招，但无功而返真的就砸了自家的招牌了。
　　这一场也是肖霖最后作为预备队员的练习赛，其意义也不用再过多解释。
　　介于之前的成功，现在舆论对他的呼声很大，在商演之余，也接了很多采访和拍摄。今时不同往日，谁能掌握舆论的流量才是胜者，所以现在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一名合格的相声演员，褒贬不一，还存在一部分小剧场的观众认为他不正统，且太过年轻也没有经验，撑不起台；另一部分觉得他的表演形式融入了一丝现代的流行元素，这样一剂新鲜血液反而可以唤醒封存的艺术，更加适应当下。
　　再加上自己之前和白禹他们保证的，肖霖现在如履薄冰，每踏出一步后都不能再回头。
　　离开场还有五个小时，此时此刻的后台较以往安静很多，也许是因为连续半个月都在不停地消耗精力，大多数的人都在补觉或者听音乐放松。本就狭小的后台挤满了一堆人，肖霖不得不侧身闪过一个个障碍，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临时搭挡们。
　　算盘、阿荣、卢骞、严惊羽和柏宙，他们早来了半小时，正在打趣肖霖耍大牌。六个人的群口，演好了就是往后教习们嘴里的优秀样例，演砸了就是菜市口吵架与拉架的。不仅肖霖紧张，就连严惊羽和柏宙这样的老油条都不由得捏了把汗。
　　“走走走，找个人少的地方排。”
　　正逢周末，到处都是人，严惊羽起身先走，其余的人跟上，只好先暂时在一个卸货走廊集合。他踢了一脚旁边的铁货架，不耐烦地问道：“这楼上在装修还是在杀猪？怎么这么吵？”
　　肖霖说：“今天好像也有万永茶社的周年商演？”
　　“万永？”严惊羽笑出了声，“听他们家的活还不如去菜市口看猪。”
　　“师哥，这话可当心点。”
　　“我讲的都是实话！”
　　柏宙咳了咳，“那他们那边都来了谁？”
　　听着算盘列数万永派来的阵容，严惊羽大笑着拍了拍手，“万永这回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至于吗？”
　　“于礼弘还算不错，我曾经和他合作过一次。这人虽然是半路出家，但脑子活，想法多，没有功底的捧哏都不敢跟他搭挡。”卢骞捏着下巴，“只是我听说他早就退出不干了，真亏了万永能下血本把人捞回来。”
　　“他现在的搭挡是？”
　　“万永茶社的台柱子，费礼祥。”
　　“老角儿了啊……”
　　算盘又说道：“但你们没看节目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么？”
　　“替补？”
　　他们齐齐看向肖霖。
　　肖霖忽然站直了身子，觉得这次万永似乎有备而来。
　　“五个对口，一个单口，一个群口，看样子配置跟咱们差不多。”
　　“差多了好吗？”阿荣嗤了一句。
　　“都听听少班主的话！”严惊羽提高了声音，“仗还没打就开始散乱军心！这次咱们要说的段子可是我和柏子磨了好久的新活，这要打不过，我就把小橘园门口那棵橘树给吃了！”
　　算盘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肖霖，我求求你们俩戒赌，行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听说要打赌，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好斗劲儿全来了，算盘摇着头走开，就听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估计是打心里觉得这次的巡演肯定会成功，赌约也越来越不切实际。
　　下一站在昆北，是肖霖的大本营，于是他们约定要吃一次正宗的昆北牛油火锅。虽然很莫名其妙，但肖霖还是糊涂地答应了下来。六个靠嗓门吃饭的相声演员，将一整条侧门通道堵住，声音高亢得几乎压制住了其余所有的杂音。
　　一阵闹腾过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安静。但在其中又突然传来一种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喧闹声，说着笑着，紧接而来的是一串忙碌的脚步声。
　　两方人马在见面后都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谁都没料到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的全员会面是如此的尴尬，先是阿荣发现了万岑，还好肖霖及时地抓住了他的后领，才没有让事态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万岑又长胖了点，粗壮的小胳膊把大褂的袖子撑得圆滚滚的，即使是站在万永的后面，仍还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他们双方都过于惊讶，不知道说些什么当作开场白好，也或者是在等谁先忍不住开口。
　　于礼弘比肖霖长几岁，与他那张扬的表扬方式不同，他长得斯文，板正严肃，一身长至脚踝的银灰色大褂配上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比万永更像一名正统的相声演员。他冲卢骞点了点头，算是尽了前搭挡的礼节。
　　场面安静得可怕，直到万永咳了咳，领着人直冲他们而来。
　　但严惊羽和柏宙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那边的气势唬人，他们两人背影单薄地站在最前方，算盘也瞬间充气，挺拔起自己的小身板来。
　　“哎哟，有人暗算我！”
　　万岑“哎哟”一声，再看去，他人已经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和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肖霖感觉背后有一阵风刮过，阿荣红着眼睛躲在后面，胳膊上有一道明显红印和抓痕，一直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看着万永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将阿荣护在背后。
　　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万岑憋着眼泪从地上颤巍巍地被人扶起，又喊又叫的，差点掀翻了屋顶。万永拿他没办法，转头喝道：“你们要不要脸啊？欺负小孩？”
　　“万老板这话怎么说？”严惊羽抱着手臂，“都是说相声的，赚钱的活还分什么大人小孩？”
　　“万家嵘我跟你拼了！”
　　万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如一只灵活的河马，奔跑而来的时候都可以看见他腮帮子上的肉在做圆周运动。这身肉也给了他很大的优势，但缺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肖霖只是微微一侧身，他的重心就发生了本质上的偏移，一下子滑行出两米开外。
　　他这下才哭出了声，甩着两边的胳膊开始耍赖。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这时阿荣从肖霖的身后挣脱开，吼道：“本来你欠我的！现在还给你！”
　　“万家嵘！”万永冲来过来，“你瞧瞧你什么样子？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三叔！正统继承人？我呸！”
　　“我……”阿荣从嗓子里挤出难听的声音，“我不许你提我爸，你……”
　　“万家岐死得太早，是没教过你尊重长辈吗？”
　　肖霖笑道：“这句话也轮不到您说吧？”
　　视线之中，肖霖往前跨了三步。万永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又是你？我告诉你肖泽翎，别以为家谱上有你的名字就能怎样！这里没有你这个外人说话的份！”
　　“那也比没有姓名的人强。”
　　“你！”
　　“想掰扯‘辈分’我奉陪到底。” 肖霖步步紧逼，“回去告诉万央，这是他欠我们的，是时候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