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36、第 36 章

　　他的这位师父，台上反应速度极快，现褂稳准狠，从不让搭档撂地，无论是什么活他都能安稳地如一艘航母。可一旦回到现实生活中，他这样慢条斯理的性子恼人得很，总喜欢把几个字掰开了、揉碎了，摆明着就是在故意磨话，和你较劲。
　　肖霖很明白他想说什么，等待时，头顶的灯泡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最后一声警告。视线陷入漆黑，在嗅觉、听觉、触觉逐渐构筑出来的世界中，他很肯定夏瑞卿就在面前，但尽管瞪大眼睛，却只能看见光影之间模糊的轮廓。
　　“又来……”
　　命运似乎觉得他和黑夜十分有缘，三番两次让气氛跌入谷底。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笑，时远时近，漂浮在这样的漫漫长夜之中。接着又是烟花被点燃的炸裂声，细碎的微光零落满地，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铺张开蓝色的烟雾，又在瞬间降落，变成银白色的雨，淅淅沥沥，有一种极致的梦幻。
　　持续不断的烟花腾飞、崩裂、飞旋，有了光便有了一切，光亮将房间的黑暗隔开，暂时使肖霖恢复了视觉。也就一两秒之间，他向前跨了几步，左手拉起夏瑞卿的手，右脚抬起冲门一踹。木板发出一声颤抖的回应，夏瑞卿跌跌撞撞地连退几步后撞上墙壁，来不及反应就被强行噤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才满十九岁的小男孩会熟悉的事。
　　他看见了窗外的月亮和月光之下的街道，路边的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仍然占据主场，刺眼的大灯从远处直射而来，又淹没在烟火通明的夜幕里。两个人的背影被清晰地投射在墙上，像是一团黑雾将半个房间都罩住。
　　这个清冷的城市里也曾拥有过他等待喧嚣的心跳，当双脚陷入淤泥，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前进时，随至的这个怀抱将他拽回来。肖霖的手及时地托住他的脖子，态度强硬，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分神。
　　成年人总可以在适可而止的距离里及时刹车，因为想做的事情彼此太过心知肚明，贪心会使人厌烦；而十几岁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浅尝辄止，幼稚是因为出于本能，只是喜欢你而想到了你，于是不辞万里、不计幸苦，向你奔来，只为了你。
　　比起夏瑞卿，无论在哪门功课上，肖霖都像是个初学者，撑着墙壁的手有些酸麻，生搬硬套的结果就是理论知识与实践结果不相匹配，如何在耍帅和舒坦之间抉择变成了最难的课题，但这样的距离确实是最方便接吻的。
　　倒是夏瑞卿顺手牵羊得了个深情的拥抱，唇齿间残留着刚刚的薄荷味，完事后还仔细地回味了下，说：“这家店被我包下来了，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这股资本主义大财主的铜臭味闻起来还真有点香，肖霖抱着他冷静了一会儿，说：“我问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就行。”
　　“你先说看看。”
　　他看上去有些沮丧，声音听上去也闷闷的，“昨晚我们，我到底底有没有……”
　　下一个五秒、十秒依旧是寂静，夏瑞卿应该是在斟酌回答他的方式。肖霖有些急了，埋在颈窝里的脑袋不安分地蹭了两下，分不清是撒娇还是催促，但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句没头没脑的发问。
　　“你有没有觉得那朵云彩挺像猫的？”

　　但紧张的工作并没有预留给他们太多的闲暇的时光。
　　又是连轴转的一天，除了彩排擦肩见过几次外，他们俩基本上是错峰出行，前后见面加起来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本就积怨着一口无法诉说的烦闷，再加上严惊羽炮轰式的追问，两个逗哏演员就此发挥了自己的最佳水平，你来我往，在后台上演了一出“如何活学活用伦理哏”的教学课堂。
　　最后以肖霖在家谱上的微小优势胜出，保持着“发型不乱、人设要帅”的严惊羽难得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用一个冲天的中指表达了他此时此刻的敬意。白禹要回来了，算盘说的，并且在第一时间里将后台收拾得妥妥当当，但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几个人面面相觑等到了傍晚，白禹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手里又是一沓的文件。
　　时间紧迫，进屋的第一句话就直接切入主题。他略显疲惫地一撩头发，问他们好消息和不太好的消息想先听哪个，说完后又自顾自地开始讲起话来，好消息就是巡演还算是成功，接下来照常演出就行，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万央已经把手伸到上海来了。
　　虽说万永茶馆在柏州经营惨淡，但不知怎么的在上海倒是掀起了一股邪风，白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这回还真给咱们遇上了，他们明天也有一场专场要演，就在上海。
　　算盘第一个笑出了声音，摇着头啧声说这年头真是长张嘴的人都敢说相声了。白禹咳了咳，要他严肃对待，虽说这次来的角也算是万央那里的一把手，但也绝不能擅自轻敌。说完后看向肖霖，意义无需言说。
　　“但明天该放假放假，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影响心情。”白禹重新拾起桌上的那沓文件，才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属废话。后台的这几个都是好事的主，一听说要跟万央对着干，严惊羽瞬间从萎靡的状态变得挺拔，眼睛里窜起小火苗，一脸的亢奋。
　　“你也别有压力，下一场的《当行论》好好说。”白禹转头对肖霖说道，“还有，季先生那边的意思还是想让你多参加点活动，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小剧场只是一小部分，以后咱们很可能也要和电视台多打交道，以后你跟着你卿哥自然免不了，现在多积累一点上镜的经验也有好处。”
　　肩膀上的力道重了两分，虽说他还不知道这些大人的未来宏图是怎样的，但还是不由得被这种气氛感染到，顿时觉得白禹的劝说反而有一种反作用力。
　　他又继续道：“明天你也别闲着了，苏州有一书馆开业，对着媒体，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有点数，别让你卿哥操心，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