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生存实录》星罗万象

50、战斗

　　墨蓝色的云幕一点一点侵蚀了日头正盛的太阳，由远及近，颜色也有深有浅，层层叠叠的遮盖之下，竟也有几分空隙透着金光。
　　‘轰隆——轰隆——’
　　树枝状的金色细纹缘起于云层的拐角，蛛网般向地上延伸而去，只一下便劈开了厚重的幕布，倒生得几分光明出来。
　　雷电像是这场戏的开端，翻滚的云团渐渐凝结成一个个倒锥体，尖端的那一面朝下。待压得人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就恩赐一般将天公的情绪统统释放了下来。
　　暴雨裹挟着热气，倒也并不显得十分清凉，劈里啪啦地砸下来，不知打掉了多少新生的绿叶。狂风见此便也来作伴，弄得不少树干断折了不少，有的连树根也拔地而起。

　　指挥中心恢复了以往的静默，这个不太寻常的天气总能渲染一种特殊的氛围。
　　“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这一声过去，气氛顿时含带了一股无声的焦灼。

　　奇怪的气味开始在林中弥漫，厚实的脚印碾压了松软的泥土，留下硕大的印痕。咔吧咔吧的声响是树枝碎裂的声音，还有石块滚落的砰咚声，以及肉身剐蹭植物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

　　一只似有百年老树树干那么粗状的足肢率先碾过碎石，随后探出一双铜铃大的血红色眼睛，落下的雨珠竟在瞬间就被鼻孔灼热的喷气所蒸发。
　　那东西四肢着地，还有两只类似手臂的附肢黏合在腰腹部，运动方式有点像银背大猩猩。头部不大，只有篮球大小，在极其规则的脑袋上，四个方向各长了一只两米长的大角。更加奇怪的是，这只兽族脑袋下方连接着一个一米长的囊袋，囊袋上面有一个稍小的开口，隐隐有红光透出。
　　这些四米高的怪物来势汹汹，而那东西足足有一群。

　　指挥中心瞬间忙碌了起来。
　　“指挥官，新兽型，没有资料，无法判断攻击方式和行为逻辑。”
　　“已进入攻击范围。”
　　“前线部队请注意警戒。”
　　“是否命令前线部队分散站位？”
　　“……”

　　“全体上机甲。”西瑞尔做了这个话题终结者。
　　“全部灭杀，开始行动。”他继续道。

　　那领头的兽族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天空大嚎了一声。脑袋下方的囊袋随着呼吸红光大盛，“砰，”地一下便弹射了出去。
　　距离那里有一段距离的先前阵地火光乍起，防御设施顿时开了一个缺口，不过好在及时穿戴了机甲，阵地上并没有负伤事件发生。

　　——咻咻咻
　　瞄定系统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数枚导弹顺着弹道喷射而去，对面惨叫一片，但是仍旧没有任何停止攻击的意思。
　　指挥室里，扭断的残肢、烧焦的器官组织、以及巨大的肉块占满了屏幕，兽族死不瞑目的红色大眼微睁，注视着下面一众的作战参谋。
　　火焰从枪口炸开，金属刺目的颜色宏大又尖锐，展现光华的一瞬间过后便化为一层硝烟味的灰雾散去。
　　对面仍有源源不断的兽族涌出，它们踏着同伴的尸体，走过血海。
　　“一队二队殿后，六队机动。”西瑞尔沉吟片刻，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

　　如同印证他所料的那样，地面发狠似的摇晃了几下，连带着指挥中心天花板都渗出了不少尘土，吊灯忽闪忽闪地持续了得有一阵子。
　　“——咚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来源于地心，无处不在的3D环绕音效着实有些恐怖在身上。
　　“报告，监测显示指挥中心与新驻扎点中间突然开始有频繁的生物活动。深度400m，还在减少。”
　　“前线部队保持队形不动，巡查队抽出四分之一参与战斗，剩下的继续尽职。”霍根眉角泛着锐利的冷光，淬过了冰碴子的语气冻人得很。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声音更密集了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地面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小土堆，并肉眼可见的隆起、破裂、迸出。
　　黑色的鳞片紧紧地裹住异种的身体，上面带着明黄色的斑点，昂起的头挂着两只竖瞳，黑黄两种颜色的搭配足以对外示警它的危险性。长长的蛇尾盘起，扬起上身死死地盯着底下拿着重武器的虫族。

　　“开火。”西瑞尔在频道内对他们喊了一声，刹那间万火齐发——瞄定系统吐出的导弹、机枪口迸射的子弹……
　　那怪物嗷呜一声，身体扭动的幅度更大了，七寸上泛着青色的鳞片寸寸暴起，拉高了好几米。可虫族的重武器竟然都对这层皮无效，半天只听见了乒乒乓乓的声响，攻击都被全数防住了。
　　这些挑衅的动作对那些变异种来说着实是个侮辱。

　　尾尖朝地上重重一拍，地面上顿时变得沟壑纵横，深不见底，飞沙走石，鸟兽振翅而飞、遁地而逃。
　　“大家伙来吃这个呀，”二队队长操纵着机甲迅速起跳，机械手臂中的长剑顺着惯性狠狠往下一扎。
　　变异种内里的皮总算是比外面软了许多，一剑下去竟然刺穿了颌骨，霎时血流如注，引得变异种嘶吼一声，拼命地摇晃着身体，试图把口腔里的异物甩出去。
　　二队长顺着这个力道一跃而下，成功落地，独留自己卡在变异种口腔里的长剑，硬生生将他的口腔撑得无法闭合。
　　“再尝尝这个，”底下的军雌扛起火箭筒，一颗巨大的火球直冲变异种而去，精准落到它的大嘴里。

　　橘黄色的花朵自口中冒出，那是火焰的颜色，也是最后的悲鸣。
　　肉块、烧焦的皮须、碎裂的骨头渣子、连绵的血雾……这些东西给予这片土地以洗礼，到处都黏糊糊的，遍地血锈。
　　“中看不中用的大家伙，”二队长扔下武器，随手捡来一块皮肉放眼前仔细看了看，还轻轻嗅了嗅。
　　‘噫——’
　　二队长嫌弃地把肉扔回了地上，这里除了腥臭还是腥臭，新鲜的肉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开始腐烂，逐渐发黑腐烂。
　　生命的末途总披着丑陋的外壳，不过却也因为这种形式，它们化作了合适的养分再次反哺这片土地。

　　“收工收工，”二队长朝着队员挥挥手，招呼着他们清理现场。
　　“前线情况如何？”二队朝着通讯器呼叫。
　　“兽族已经开始缩退。”前线传来声音。
　　“请问是否追击？”这是询问指挥中心的。
　　“收集残缺躯体，一并送到科研所，”西瑞尔道。
　　“是。”

　　……

　　“上校，科研所所长请您去一趟，”参谋长道。”
　　“嗯？”西瑞尔侧头看向参谋长，在眼神确认后起身。
　　“这里你来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一道道金属防护门开启又关闭，隔绝了有一定穿透力的射线，识别系统红色的亮光在密闭的空间里也显得暗沉又诡异。
　　军靴踏地的声音沉稳有力，胶质鞋底隔开了一切杂声。
　　他立在了最后一道金属门前，经过瞳孔识别后，才到达目的地。

　　这里虽然看着密闭，但是空间还是很宽敞的。三条幽深的走廊划分了这个几百平米的地方。实验台上的圆底烧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沸腾的幽蓝色的液体折射着不知名的光。
　　“你来了？”一道年轻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两条大长腿率先迈进了灯光之下，来人看着年岁不大，也不是很高，20岁左右。五官虽然周正，模样也还算俊秀，但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全无一丝血色，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似的。没有温度的眼神盯着走进来的上校，就和看实验材料没什么区别。
　　白大褂上也沾了很多不知名的血液，看起来很新鲜，还在不断往外晕开。他的腹部几乎全红，只有肩膀那块幸免遇难。空气里莫名的染了一股子血腥味，配合着消毒水一起冲击着来人的呼吸系统。

　　“卡佩，”西瑞尔抱臂而立，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唤了一声名字算做打招呼。他早已习惯了血腥气，对于这种场面接受良好。
　　“跟我来，”卡佩转过头，趟着步子推开了走廊尽头一扇小门。
　　开灯后的屋内倒是亮堂的很，这间屋子大概是准备室之类的，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箱子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组织标本泡在黄色药水里，完全没有了生前的张牙舞爪，显得出乎意料的和谐。
　　角落里的三只木桶盛满了血液以及露出来的肉块、骨骼、皮肤等东西，一旁的显微镜通着电，反光镜带着刺目的光芒。解剖刀搁在操作台上，也是血点片片。很显然，白大褂上的痕迹就来源于此。

　　“送来的样品里面有一部分脑组织，提取了脑脊液后，我们解析了它的记忆。”卡佩将平板递给西瑞尔，在他翻看的时候开始介绍。
　　‘解析记忆?新技术?’西瑞尔皱了皱眉头，接着听卡佩讲解。
　　“还原记忆后，我们发现它曾接到了一位高级兽族的指令，这才有了今天的战斗，而这位高级兽人的形象就是它。”
　　屏幕里，一张不甚清楚的留影里，兽族以仰视的姿态趴伏在地上，眼中的对方身材高大健硕，只能看到兜帽之下的尖嘴面具。
　　“他们管它叫大国师，你应该有印象吧，三年前活捉回来的高级兽人曾经说过，可惜它在一场爆炸中死去了。”卡佩神色不明，未尽的言语透着无限的遗憾。

　　“嗯，”西瑞尔简短地应了一声，继续翻看平板上的内容。
　　“兽族拟态的事情，这边的检测仪正在制作，估计能派上用场。”卡佩也不催，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拉开了抽屉。
　　“兽族拟态？”西瑞尔很不解。
　　“是中央科研所发来的，”卡佩‘咣当’一声合上了抽屉，伸手将纸质版的研究报告递给他。

　　“兽族通过伪装成虫族的模样，潜伏进社会，为祸一方。”卡佩大概猜到了他们是个什么状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尽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若是潜伏进军队，就麻烦了，仪器的事情还要多拜托你。”西瑞尔暗自心惊，面上却十分平静，合理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嗯，多给我采集几份样本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提到样本，卡佩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
　　“好，一定。”西瑞尔道了别，回到了地面上。

　　“西瑞尔?……西瑞尔!!!”
　　军雌疑惑地转头，只见得林凛的影子。
　　“我找你很久了，我的大救星，快和我来。”林凛飞一般奔向他，拽起胳膊，半托半架地把他扯进了离他们最近的小屋子。

　　“什么事这么咋咋呼呼的?”西瑞尔踉跄几步，跟着他的速度跑了起来，只剩一点尾音夹在耳边的风里。
　　“一个采访，人家非要采访咱们军团，虽然拒绝过了，但是第一军军团长却早就向媒体公开了这个行程，已经改不了了。”林凛不过张嘴说了几句话，风便灌进胃里，揦得呼吸道生疼。他用手捂住嘴，咳了两下，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我跟你说，小道消息说是因为媒体听到了一点关于提取兽族的记忆的风声才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但他们目的性极强。”
　　“我怕他们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你在旁边看着比较好，媒体能收敛点。”林凛又道：“明知道是军事重地，律法上也明确规定了禁止有这些公开活动，却还搞这么一出。第一军这帮混账干的好事，早晚有一天……”

　　“好了，媒体不就爱搞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捕风捉影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咱们说几句打发了就行。”西瑞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说得模棱两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随后他又道一句：“不用担心。”
　　这反而让林凛弄不清楚真假。
　　‘消息这么灵通了?我今天下午才得知有解析记忆的这项技术，不过过了短短几个小时，现在便来问我?’西瑞尔冷哼一声，‘先是兽族拟态的消息没有知会前线，搞这种封锁消息的下三滥手段，后来又是科研机密外泄?这些势力真是越来越猖狂，你们自以为能胜得一筹，其实不然。我们腾不出手对付他们，但是有些势力行。比如……雄主?’想到这里，西瑞尔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上扬，但转而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心情便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