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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画 ...


  •   “所以雁子,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嘭”的一声,苏晴将窗户关上了,扫了一眼外面暗下去的天色,回过身沉默地看着座椅上的鸿雁。
      他的手臂放在扶手上,手背上的白色绷带固定着嵌入血管的针头,鸿雁侧坐着安静地看着滴管里慢慢落下的液体,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没有说话。

      苏晴走到输液支架旁,伸手从输液袋沿着透明管子顺了下来,圈着滴管隔绝鸿雁的视线。
      她与鸿雁相识了四五年,不敢说自己最了解,也算是接触时间较长的,他的眼睛永远是亮亮得,像是藏了不得了的光芒,一下子湮灭了倒让苏晴不知从何安慰起。
      苏晴自嘲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后轻轻地开口道:“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倒是从不知道,你如此自卑……我不信你只是因为南南说了一个‘分’字就将他放弃了。”

      苏晴的话说完,两个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氛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风声。
      苏晴到底是高估了鸿雁的身体状况,莫说一瓶酒,半瓶不到下肚,他就疼得出了冷汗,吓得她急忙送鸿雁进了医院坐在走廊上打点滴,两个人被医生一顿好骂。

      “他很听母亲的话……”

      苏晴没有想到鸿雁会哑着嗓子主动开口说话,一时出神没有听清楚,凑到他身边坐下来问道:“什么?”

      鸿雁没有回话,反倒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大拇指在开关键上长按,两秒后屏幕一亮露出ai的页面。
      “知道为什么让他录声音吗?”

      他的声音很轻,苏晴没有答话,ai也识别不出来,兀自用甘之南的声音回了一句,“我没有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鸿雁毫不留恋地将屏幕按灭,自问自答道:“即使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只要我留着这个手机,就能时时刻刻有回应……”
      可是它说的话再好听,毕竟不是那个明知自己嘴笨、用行动来哄他的甘之南,一切不过是场独角戏罢了。

      黑掉的屏幕将鸿雁的脸庞映在了上面,他便就这么瞧着将话圆上,“他对我越好越上心,我越是打心眼里觉得奇异,因为他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我便总想,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他明明那么厉害,该有厉害的人来与他相配……”
      “我每每张牙舞爪地在他面前高调宣誓,只不过是为了表达我的爱罢了……虽然卑贱,但我如若不说,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一个人啊,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了。”

      鸿雁用手拢了拢透明管子,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继而说道:“我总会想起他这样做的源头的,悬在脑袋上面的审判之剑总要落下。”
      “我想起来……他母亲临行前对我的嘱咐,便故意灌醉他,问有没有同他也说什么。”
      “果不其然,他母亲走的时候让他好好照顾鸿雁……他又是那样爱母亲的人,那样听话的好孩子。”

      苏晴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皱了皱眉开口道:“诚如你所说的那样,南南是听母亲话的好孩子,照顾有千万种方式,他何必选这一条路?”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答应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母亲的话,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一年了你还感受不到吗?”

      鸿雁弯下腰,额头放在手臂上,嗡声说道:“一颗内里不知是什么的毒药,敢碰吗?”
      “如果里面是糖,算我走运;如若不是,任我从生下来识人喜欢到如今、到死,他都不会对我动心。”
      “我难道还要像过去那些张扬的日子一般跟在他后面摇尾乞怜吗?”

      他蓦地轻笑了一声,好像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惹人发笑的东西,继而开口道:“那样就连我的卑微都会叉着腰嘲笑碎了一地的自尊——你真可怜。”

      若是还没在一起,鸿雁大可骗自己,甘之南只是不喜欢任何人,依旧有追人的资本。
      如若在一起却是甘之南先提的分手,他真的连卑微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到头来,主动提分手反倒是鸿雁唯一的路。

      苏晴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她是该夸鸿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演的好呢?还是该感慨无论怎样阳光的人内里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斑?
      她坐在鸿雁的旁边想了好久,决定一反“劝和”的态度换个角度和他谈谈,“既然你分手了,就该有个分手的男人样子,颓废的模样像话吗?”
      “老话说得好,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苏姐我要钱没有,人脉不少,明天领你巡视一圈,若是看上哪个根红苗正的,悔死那个姓甘的!”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正好……”

      鸿雁蹙眉偏过头来,打断了苏晴的话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他了?”

      苏晴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额角的青筋直跳,憋着火气说道:“就刚刚,在酒吧!”

      “哦,那是气话,这你也信?”

      “……”
      苏晴觉得他彻底没救了,不如就这么颓了算了。

      *

      [沈仄:雁子,听说你回游城了?正好我这两天清闲着,约个时间打球?]
      [沈仄:你这名字怎么还转了一百八十度?]

      [鸿雁北飞:有空,约。]
      [鸿雁北飞:南飞是因为过冬,现在冬天都过了该回来了]

      [沈仄:很有道理……]
      [沈仄:唉对了,我前几日回游高了一趟,什么都没变,只是万卷斋拆了,好像是有老师反应收缴了不少小说]
      [沈仄:我还记得南哥买过一本贼厚实的辞典,每日中午就坐在那个角落里涂涂画画,不愧是学霸,太认真了,不为小说而动]

      鸿雁瞧了一眼信息,蓦地想起来甘之南给他表白的那晚,自己一讲到那本辞典他就转移话题的场景,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认真个屁,指不定偷摸干什么呢?

      [沈仄:你瞧过南哥的辞典吗?]

      [鸿雁北飞:不就是夹了一堆地图?有什么好看的?]

      [沈仄:地图?我怎么记得里面夹了好几张小动物的画?当时我看见还夸南哥画得好来着]

      沈仄这么一提,倒是让鸿雁怀疑了几分,先是甘之南支支吾吾在前,再是他不喜欢历史画什么三国地图?
      像是突然发现了甘之南藏起来的秘密,他的心颤着漫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好似聆听了神的指引,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甘之南家的院门钥匙,推开大门朝巷尾跑了去过。

      钥匙几次划过锁眼,鸿雁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不知自己现在为何如此激动,好像这个发现可以解释过去种种奇怪的事情。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甘之南的屋子里走去,停在了书架前面。甘之南好似不怕别人窥探这个披着庄严肃穆壳子的秘密,随意地将它摆在最上层的一侧。

      鸿雁伸手探向辞典,准备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不似旁边那本矮了许多的字典积满了灰,辞典上干干净净,只是侧面泛黄,时常被人翻阅。
      他将它拎在手里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坐在树下石凳上借着阳光缓缓翻开。

      不愧是历史大辞典,光是朝代的目录就占了几十页,鸿雁懒得一页页翻,直接从中间摊开。
      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历史,页面干净得一看就知道甘之南从未看过。一张纸颤颤巍巍地从空中落下,露出了它的真正面貌。

      不怪当时鸿雁半睡半醒间瞧到了一只猫,这素描纸上哪有什么地图,本来就是一只猫,只不过它比起写真更像是拟人的漫画,叉着腰踩着桌子,神情傲慢无比。
      如若只是画一些可爱的动物,那甘之南为什么要瞒着他说画地图呢?

      鸿雁压下心里的奇怪,蹙着眉翻了几页,发现每两张纸中间都夹着一张画,辞典一共两千多页,这么算下来,这些画加起来得有一千张。
      他想知道甘之南到底在打什么哑迷,从头翻过目录,寻找这本“画册”的第一张内容。

      和其他的都不同,第一张画作鸿雁不仅见过,甚至还知道这张画出自谁之手。
      它比这本辞典的侧面还要黄、比每一张画的时间都要久远,那是甘之南的母亲画的病床上的鸿雁。

      当时艾阿姨说着要给他画画的时候,病床上的鸿雁刚做完今天的治疗,他听了这话默默地将病号服的袖子往下拽得死死的,长度刚好能够盖住手背上的青紫。
      不同于鸿雁认知中的一动不动僵坐着,艾阿姨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看他几眼就将这张画创作出来了,那是鸿雁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用心看。

      画作上的少年在鸿雁看来与自己差之千里,中间搁着马里亚纳海沟那么大那么深的距离,蹙眉间艾阿姨却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张。
      后来鸿雁才慢慢懂得她为什么这样说,病床上的自己寄予着艾阿姨的奢望——奢望她可以如尚青春年少的鸿雁一般未来光明,可以再多陪甘之南几年。

      画作不知遭遇了什么,被扯得七零八碎,又被人用透明胶一点点粘了起来,看得出拼接它的人很耐心,一些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也被拼了回去。
      除了观感从病床上阳光少年努力活着变成ICU里怀有希望的少年病危之外,与原来没什么差别。

      如果说第一张的主人公是他自己,那后面的画作是不是也意味着如此?
      鸿雁心一动,忙往后翻了起来,他发现里面不仅仅有猫咪,还有很多其他的动物混杂着。
      一开始,他还没有看出来什么,直到后面有特殊的场景出现,鸿雁才渐渐地认出那些画零零散散记录了他从高一下学期到现在。

      在桌子上趴着写作业写到昏昏欲睡的胖橘猫……甘之南刚回来时他偏要拉闸开灯凑到他身边求他教自己写题。

      亭亭如盖的树下,气得鼓鼓囊囊的河豚正在修一架老式洋车……杨柳荫同甘之南表白,他从中插了一脚后,看着甘之南那迷瞪模样气得发昏。

      仙风道骨的鹤站在讲台上,高傲地挺着脖子看向下面坐着的鸡……他替甘之南开家长会时的骄傲模样。

      废弃长草的院子里,一只受伤流血的橘猫炸着浑身的毛,呲着牙一脸凶狠……他为了不让甘之南了解同性恋从而延厌恶自己,不要命地与那两个人打了一架。

      篮球架下,一只帅气威猛的狼朝一个人扑过去……看到有人要绊甘之南,他不顾自己崴脚冲上去给了那人一拳。

      一张张的画翻过去,鸿雁像是死后在往生镜前回顾自己的过往云烟,有些连自己都忘掉的事,在不知不觉间被甘之南记录了下来。
      那些动物终结于画着操场上收集便签纸的鸿雁本人的画作,此后便一直是他。

      鸿雁坐在石凳上翻完那一千张左右的画作后,心情变得无比复杂,他明明可以从上面的每一笔感受到来自执笔者的爱,可是当知道那个人是甘之南时鸿雁便变得无比怯懦。
      他下意识开始替甘之南找理由,例如他对母亲画作的惋惜和补偿,他对于鸿雁本人的认可,他想要练自己的画画水平……甚至是他准备拿这个当作分手礼物。

      鸿雁对于自己至死不渝的爱永远坚信不疑,却无法在任何一刻肯定甘之南的感情。与其说是自卑、怯懦,不如讲他是下意识在自保,怕被伤害,怕自己长长久久的欢喜变成泡影,怕依托着喜欢而生的自己不复存在。
      他曾瞧见过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下去,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一生系于他人身上?

      鸿雁觉得它说的有道理,可是他却不能了。
      因为,无论生命停在哪个时刻,鸿雁都喜欢了甘之南一辈子,本性难移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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