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35、坏与更坏-5

　　第二天徐梦蝶只约到了一个早上十点的面试，那是一家知识产权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岗位，工作内容看起来很轻松，主要是整理表格和接待来客等等，而且也是不限经验的。

　　但徐梦蝶坐公交坐到一半的时候，HR突然给她发消息：“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早上我得请个假，面试改成下午两点钟可以吗？”

　　“可以。”徐梦蝶忍下骂人的冲动。

　　如果她还没出门，那是上午面试还是下午面试的关系都不大，反正她下午也没有别的安排。可是她已经出门了，事情就变得难办起来，她现在是掉头回去，下午再从民宿出发？还是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玩几个小时的手机再去面试？

　　不管是哪种选择，都让徐梦蝶觉得很累。

　　掉头回去要浪费两程的公交费，这趟公交还挺贵的，因为距离比较长，所以要五块钱，再来回一次就是十块钱了。

　　而不回去的话，付出的是无意义的时间成本，她只能漫无目的地玩几个小时手机，虚度时光。虽然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值钱，她也不太在乎，但在南城这个城市，所有人都步履匆匆，埋头苦卷，如果她将时间浪费在往手机上面，便是一种巨大的罪过。

　　这会让徐梦蝶在精神上面感到负担，她明明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学英语或者学软件……当然，在外面也可以学，但徐梦蝶对学习环境有一定的要求，她做不到在喧闹的地方学习。

　　这家公司是公交可以直达，但是公交要做整整一个小时，现在原路返回的话，除了经济成本，时间成本其实也付出了不少。

　　好烦。

　　徐梦蝶决定不回去了，也不提前下车，等到了公司的那个站，再去附近找找有没有麦当劳等店铺，在里面坐着等几个小时就是了。

　　她想，如果下午两点之前，昨天那个海外网文运营的给了她offer，那她就不面这个总助了，把后面约的面试也全部推掉，她选择直接去上班。

　　可是，如果她现在去做海外网文运营，那她以后再找工作的路就很窄了，她只能找跟海外网文相关的。或者她可以利用这份工作将英语水平提升得很高，以后或许也可以去找英语方面的工作。这样一想，路也不算特别窄。

　　Offer快来吧，徐梦蝶不知道那家公司还在商量什么，既然当天都已经面完三轮了，为什么不能当天就给出回复呢？难道还有别的水平差不多的候选人，所以他们还需要考虑考虑？

　　徐梦蝶不知道，但在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另一家公司的好消息。

　　那是内容运营的初试通过了，HR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复试。徐梦蝶回：“周五下午可以吗？”

　　HR说：“可以，请接受一下面试邀请。”

　　“好的。”

　　下午两点，徐梦蝶来到了知识产权公司，又是填表和等待，两点四十五的时候，HR带她去会议室面试。

　　这个HR开口就是：“自我介绍就不用说了，我看你的简历就足够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哈。”

　　徐梦蝶觉得他说得对：“嗯嗯。”

　　“你的沟通能力怎么样？”

　　“还不错。”

　　“我说的沟通能力，包括线上的沟通能力和线下的沟通能力，这个岗位的沟通也是包括这两个方面的，你觉得你都可以胜任吗？”

　　“我可以。”

　　这张桌子太窄了，HR虽然坐在了徐梦蝶的对面，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近，因为太近了，一直盯着人看很难受，所以徐梦蝶看一会HR，便低头看一会桌上的简历。

　　但她没想到，这一点引起了HR的注意：“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看人的眼睛吗？”

　　“没有吧……”徐梦蝶说，“我会看，但不会时时刻刻看。”

　　“没有人说过这样很没有礼貌吗？”

　　HR是个男的，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徐梦蝶的脸，这让徐梦蝶感到很不自在，所以她不可能一直看着HR。可她也绝不认为，这是所谓没有礼貌的表现。

　　“没有啊。我说过了，我会看人的，但是不会一直盯着别人看。”

　　徐梦蝶忍了又忍，可对面的目光像钩子那样钩着她，未曾移开半分，徐梦蝶忍不下去了，补充道：“我认为在一分钟里面，有三十秒看着别人的眼睛就已经足够了。在一分钟的时间里面盯别人五十五秒，那才是真的不礼貌。”

　　迄今为止，在所有的面试中，徐梦蝶一直都是这样看人的，可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说不礼貌，她觉得这是对方的问题，别的HR也不会一直盯着她看，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烧出洞那样。

　　HR的笑容僵了一瞬：“是吗？那是我不礼貌了？”

　　徐梦蝶不发一言，不置可否。

　　HR便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好的，那我不一直盯着你看了。我看你是学管理学的，为什么想来做总助呢？”

　　“因为我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而我没有接触过助理这个职业，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怼了HR之后，徐梦蝶觉得自己这场面试多半要黄了，因此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敷衍起来。

　　“如果你做了几个月的助理之后，又想去挑战新的职业了，你会怎么做？”

　　“那我只会想想而已，因为虽然我喜欢挑战，但我也喜欢稳定，如果能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几年内我不会有离开的想法。”

　　“做助理的话上班时间会比较机动，下班时间也要经常注意查看消息，周末可能也会加班，这点可以接受吗？”

　　“可以。”

　　“你对我们公司有多少了解？”

　　“有一些了解。”徐梦蝶背了几句企业简介上的话。

　　“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一个方向很宽泛的问题，你想我从什么维度来讲？”

　　“什么维度都可以，只要是描述你自己的就行。”

　　“嗯……我认为我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怎么说？你在学校里面的成绩很好吗？”

　　徐梦蝶在大学时候的绩点很一般，但没关系，这可以撒谎，反正企业一般也不会较真到要她拿成绩单出来证明：“对的，我的绩点排行在年级的前百分之二十。”

　　“除了学习能力强，你认为你还有什么优点？”

　　“勤奋、乐观……”

　　“缺点呢？”

　　“某些时候我会比较固执。”

　　……

　　“好了，我没什么问题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还会有二轮面试吗？”

　　“我得再看看，面试这个岗位的人比较多，如果你通过了初试，下周三之前我会给你回复让你来复试。”

　　“好的。”

　　那差不多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居然才决定了初试的结果？这个岗位面试的人到底多到什么程度啊？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徐梦蝶离开了公司，知道自己多半没戏了，在返程的路上，她一边继续投简历，一边等待海外网文运营的结果。那家公司晚上七点才下班，徐梦蝶想，如果七点还没有消息的话，她就主动去询问结果。

　　晚餐吃的是早餐店卖剩的包子，五块钱三个，一个跟她的手掌差不多大，还算实惠。她撑到了快七点的时候才吃，不敢让食物消化太早，怕自己睡觉的时候就饿了。饿了就意味着还要吃东西，还要吃东西就意味着要有新的支出，那不是徐梦蝶乐意看见的事情，所以她决定以后的晚餐都得晚点吃。

　　但是下午也会饿，不过下午的饿可以忍着，晚上也许会饿得睡不着，下午没有这个苦恼，只需要忍一忍便可度过。

　　她想起来读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女生都会在五点半之前吃完晚饭，这样就不容易发胖。可徐梦蝶根本就没有减肥的需要，她不在乎自己的体重是轻几斤还是重几斤，她只在乎自己的晚饭花了多少钱，有没有超出预算，是不是物有所值？

　　不止是食物，在护肤和穿着上面，徐梦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舍友们在乎她们的皮肤是否足够白，在乎她们的打扮是否足够精致，而徐梦蝶根本不在乎，她永远都是那几套衣服轮着穿，晚上睡觉前涂的是最便宜的保湿品，夏天的夜晚甚至都不涂。

　　不过徐梦蝶会做防晒，但她防晒的主要方式不是涂防晒霜，她买一支防晒霜可以用两年，只有在一年最晒的月份且不得不出门的时候，她才会涂防晒霜。其它时候她都是靠撑伞、穿防晒服和戴帽子口罩解决。

　　至于化妆，那是徐梦蝶一年也不会做一次的事情。除了口红，她没有买过任何的化妆品，口红也只有一支，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涂一涂。

　　回想起来，跟同年级的女生相比，她过得确实过于粗糙了。

　　但徐梦蝶不在意，因为她既没有取悦他人的需求，也没有取悦自己的需求，当一个人每天都必须要为生计想办法的时候，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打理自己的外表。

　　徐梦蝶没有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但他们家的条件确实不算好，徐裕鹏和庄晓美每个月赚的钱都不多，而庄晓美所在的公司甚至不为她缴纳社保，他们家连小康的标准都达不到。如果徐梦蝶不省一点，她怕自己以后连赡养父母的责任都担不起。

　　现在已经是七点零五分了，海外网文运营的HR还是没有给予答复，徐梦蝶直接发了招聘软件上的套话去询问面试结果。

　　HR估计还没有下班，因为她很快就回复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

　　好的，好的。

　　徐梦蝶没有回复，她有些恨这个HR了，昨天她要离开的时候，HR是多么的热情啊，她一直将自己送到了电梯门口，并且滔滔不绝地介绍公司的一切，仿佛她马上就要成为公司的一员那样。她营造了一种“我们公司很想要你”的假象，使得徐梦蝶将很多的希望都压在了上面，可结果却是冷冰冰的一句“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

　　既然有别的更好的竞争者，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友好且迫切？面试官可以坦然地问求职者目前手上有几个offer，为什么不能坦荡地说出来自己有多少个心仪的候选人？为什么要给人那么多的希望，又那么残忍地毁掉别人的希望？

　　骂可以晚点再骂，徐梦蝶深呼吸一口，然后回到了招聘软件的首页，继续海投简历。

　　她点开一个岗位只看四个东西，一是工资，够不够她在这座城市生存，二是地点，距离民宿超过25公里的距离的不去，三是是否双休，是不是五险一金，四是是否要求有经验，如果要求一年以下的经验还可以试一试，毕竟她还有实习经验，要求一年以上的她直接就放弃了。

　　投、投、投……投到头晕眼花恶心透顶也要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