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命不可违》兔子越狱

11、委托

　　郦水城与清规戒律的归云宗不同，多的是烟火气息，商贩走卒人来人往，杂耍卖艺吆喝与喝彩 ，文人雅士诗词歌赋，画舫船廊上风花雪月，形形色色的光景让人流连驻足沉沦其中。

　　“小师兄，这里比归云宗山下镇子要热闹，好多人啊。”戚常乐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抱着枣糕，穿梭在人群里，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模样。

　　总归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此刻的她已然忘记了莫长泽不带她去花楼的怒气，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几个眨眼间便不见得其身影。

　　“戚师妹？戚师妹！”秦夙在拥挤人群中喊着戚常乐，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他急切起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扒拉，怎么也推搡不开人群。

　　忽而，手腕处一阵冰凉，一片雪白从眼前一晃而过，黑夜的灯火阑珊里那满头银丝好像在发光。

　　满头银丝之人带着他在人群中如鱼得水般穿梭，回过神来时欲挣脱那只手，却见得那一头银发的人忽而回过头来，脸上戴着一个笑嘻嘻的佛陀面具，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佛陀面具之下传出调笑之声：“小道君可要拉好了，等会再被人群冲散，在下可不一定还能再寻到你了。”

　　见过热情的，可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仰头不咸不淡道：“寻我作甚？我们认识？”

　　银发青年扑哧一笑，佛陀面具之下淡绿色的竖瞳泛着幽怨的意味，“小道君呐，相逢何必曾相识，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银花，小道君呢？”

　　听这话多像容筝话本子里写的陈词滥调搭讪之语，但别人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两个大男人合适吗？

　　他轻微向下垂了嘴角，将自己的手从那片冰凉之中抽出来，疏离道：“萍水相逢人生过客，何须知得姓甚名谁，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还是找到戚师妹要紧，还有莫长泽交代的事没办。

　　“小师兄，我找到认识城南萧执梦的人了，在这在这。”

　　戚常乐在人群里一蹦一跳地挥手，乌黑双髻上的纯白毛球流苏也跟着上下跳跃，像个毛茸茸的可爱兔子。

　　朝着戚常乐的方向走去，银花也跟了上来，他停住脚步回身莫名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道君说得哪里话，路这么宽，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可去得，怎么就是跟着你了，恰巧我也去那，不成吗？”

　　秦夙语噎，话是这么说的，可这人的样子分明就是要跟着他，罢了，且先看看他欲何为吧。

　　小摊前，卖糖水的老伯不太熟练地舀了一碗糖水递给秦夙，却被跟来的银花截了过去。

　　在秦夙疑惑眼神中，他声调微扬道：“我渴了，小道君总不能说不让喝吧？”

　　秦夙笑而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离他远了些，与戚常乐站到一处问道：“阿伯认识城南萧家吗？我们是归云宗的，受托来除妖，萧家最近可有何不对劲之处？”

　　老伯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遍，浑浊的眼更加黯淡了下去，原本低垂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叹了一口气，“你们来晚了，她家里人都死绝了。”

　　“都死了？”戚常乐惊疑。

　　老伯似乎不太情愿提起这个事，眉头皱得犹如沟壑一般深，直到银花将空碗塞到他面前还给他，他才缓缓道：“死了，都死了，萧家老老少少加上家仆六十几口人，无一幸免。”

　　“怎么死的？”秦夙想到过莫长泽让他来找的人有可能没活着，但是没承想竟是六十几口人无一幸存。

　　老伯给自己也舀了一碗糖水，喝了一口，身子更加佝偻了，颤着腿往一旁的矮凳子走去，一屁股坐下，双手捂着脸。

　　稍许后，指缝间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睛，透过两人之间的间隙，盯着嘈杂人群，眼神涣散了起来。

　　“两位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他声音幽暗又苍老，好似大漠黄沙中浸染出来一般嘶哑。

　　秦素与戚常乐还未作答，银花白色长袍一撩，笑意吟吟坐在老伯跟前，阻挡了老伯的视线。

　　“讲故事？在下也挺喜欢听故事的。”他转头，幽绿眼眸在佛陀面具下显得妖邪无比，“两位介意在下一同旁听吗？”

　　秦夙瞥了一眼，看来这人也是冲着萧执梦来的，他淡淡道：“你随意。”

　　与此同时，莫长泽身长玉立气质清冷，往同衣阁一站，瞬间围了不人过来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那是新来的？怎么又来一个？这日子怎么过哟！”

　　“急什么，万一是来消遣的呢？他那般玉树兰芝的人，就是不给钱财我也愿意。”

　　“你想得倒美。”

　　“哎！宋妈子，我要那个人！你说个数。”

　　“这...”如同糊了一层墙灰在脸上的宋金莲扯着嘴角赔笑，随着笑容的牵扯，脸上簌簌掉落下稀稀落落的白粉。

　　“公子？道君？您这？”宋金莲一时可拿不定主意了，道君逛窑子不是没有，就是没有这么好看的来逛男窑子啊。

　　“找人，柳元秋。”

　　“元秋呀。”宋金莲听着是找人，抬手挽了挽发髻上的金钗，顿时笑开了花，“道君，找人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找的，元秋正待着贵客呢，今儿个没空接您了，要不我给您换一个，保证不比元秋差。”

　　莫长泽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容筝。

　　容筝瘪着嘴，颤抖着手指，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百两银票奉上，这可是他的心头血啊！

　　宋金莲三角眼一瞥，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起了习惯性的弧度，谄媚道：“道君您上座雅间，我这就给您找柳元秋，小乔啊，给道君带路。道君您请您请。”

　　宋金莲扭着腰肢转身去寻人，走之前一把薅走了容筝手中恋恋不舍的银票。

　　“啊！莫峰主啊！”雅间内，容筝当即一跪，抱着莫长泽的腰身一阵哭天抢地般哀嚎，“那是弟子的全部家当啊，是弟子以后用来娶道侣的啊！”

　　“放手。”

　　“不放！莫峰主不如打死弟子吧，如今弟子同死了没什么区别。”

　　莫长泽低头，手刚抬起，容筝便如同猴儿一般窜了出去，可怜兮兮的，像极了秦夙在城外跪着问他会不会不要他时的样子。

　　莫长泽扶额，“宗门任务奖励给你。”

　　容筝想了想，能出动莫峰主的宗门任务奖励必然不会差，也行吧。

　　遂抹了一把脸，笑嘻嘻地往凳子上一坐，心安理得吃起了自己花了全部家当买的“山珍海味”。

　　“道君。”

　　雅间门扉被推开，一身粉色纱衣的阴柔男子怀抱古琴，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而来。

　　男子青丝半挽，斜插一支血红的玉簪，额前两缕发丝垂下，搭在白瓷般细腻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满目柔情，朱唇微点降脂，欲张未合，我见犹怜般的柔柔弱弱。

　　随着男子越发靠近，莫长泽不由得拧起了眉。这男子身上的香味太浓烈，他不习惯，甚至有些不适感。

　　所幸男子并未靠得太近，转而去了左侧珠帘内端坐，隔着珠帘与莫长泽对视。

　　容筝见两人都不说话，一个冷眼，一个妩媚柔情，倒好似负心汉与怨妇？

　　他眼前一亮，这不新话本子就来了，负心清冷道君的腹黑报复妻，冷淡道君一心向道，抛弃发妻，发妻奋发图强要让瞎眼道君后悔莫及，最后爱而不得，郁郁而终。

　　顾不得两人的眼神交流，容筝刷地从储物袋中掏出笔墨纸砚，铺在桌面上就开始奋笔疾书，写得酣畅淋漓。

　　柳元秋轻微一愣，打趣笑道：“这位道君很有趣。”

　　“所托何事。”莫长泽无视容筝的异常举动，淡漠地问。

　　话音刚落，柳元秋原本直视的眼神此刻变得缠绕了起来，像是缠绵悱恻的钩子，手指抚上琴弦，身子前倾，魅惑得像一条紧紧缠绕人的蛇。

　　朱唇微启，黏腻的音调从他口中说出，“杀妖。”

　　“何妖？何处？”

　　“哈哈。”柳元秋突然大笑起来，缠绕的眼神又演变成了杀意凛然，“蛇妖，此时此地，道君的眼前。”

　　烛火忽灭，紫色巨大蛇尾横扫而去，容筝手中的笔不知何时换成了碧灵剑。只是狭小的空间里使得他无法避让，蛇尾如同岩石般坚硬，硬是将容筝拍在了墙壁之上。

　　莫长泽不动如山，直到在蛇尾刺向容筝的时候，指尖灵光微闪，结界法阵立现，蛇尾撞上了结界，未能如愿刺穿容筝的身体，也无法挣脱结界的束缚。

　　柳元秋见势，也不得隐藏了，整个雅间里呈现他一圈一圈的蛇身，将莫长泽围困其中，他腰腹之上依旧是人身人面，腰腹之下才是蛇身之形，缠在房梁上，俯瞰着莫长泽，

　　莫长泽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眼前一圈一圈的蛇身蛇尾有些恶心，他讨厌这种生物，让他有强烈的不适之感。

　　“莫峰主，小心。”容筝见包围莫长泽的蛇身骤然猛缩，想要将其死死勒住。然而却在快要碰到莫长泽的时候陡然停住。

　　蛇身之上隐隐有些反光，仔细看去竟是密密麻麻的傀儡丝线缠绕住了整个蛇身，使得蛇身扭曲了起来。

　　莫长泽终于抬起头看屋顶上的人脸，幽暗的眼眸里是快要压制不住的杀意。

　　感受到隐忍杀意的柳元秋迅速将自己的蛇身缩了回去，隐匿起来，又变成了那个柔柔弱弱的俊美男子。

　　傀儡丝散了一地，莫长泽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手一甩，五指尖的傀儡丝顿时尽数脱手而出。

　　柳元秋轻笑一声，拱手一拜，“抱歉道君，我有不得已的理由，只想试试二位究竟能不能胜任在下委托，望两位道君海涵。”

　　“海涵不了，除非把钱还我。”容筝此刻就像炸毛的兔子，随时要撂挑子不干。

　　谁要花钱找死，反正他不干。

　　“好，可以。”柳元秋随手一挥，粉色纱衣之下窜出一条小菜花蛇，叼着细绳，细绳的另一头，一沓银票伴随着菜花蛇的扭动前进来回甩动。

　　只是莫长泽眼眸微垂，阴冷地盯着那朝他们而来的菜花蛇。小蛇一顿，泪眼汪汪扔下东西便奔回柳元秋身边，顺着柳元秋衣摆窜上去，速度之快，堪比生死一线之中的生机突现，眨眼就不见了

　　小蛇躲起来之后，莫长泽将视线移到了柳元秋身上，“委托到底是什么。”

　　柳元秋从莫长泽的眼神动作中知道了他对自己这种生物的不适感，没有再靠近，又转回了他的珠帘后才回复道：“两位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容筝正心花怒放地捡起自己失而复得的全部家当，听着这么一茬不由得揶揄道：“怎么 ，你是要投案自首 ？说吧，你咬了谁？人死了没？给道君看看还能活不。”

　　柳元秋端正坐在珠帘后，安静而内敛，倒是比刚刚的妖媚之样要令人侧目。

　　“我是那农夫。”他轻声回道。

　　啊？容筝揣着银票惊讶地看着那个端端正正而坐的人，撇撇嘴，“稀奇了，你是被另一条蛇端了老窝，把你的小蛇蛇一锅炖了心有不甘，所以找道君给你当打手？想什么呢你，道君不杀你就不错了。”

　　柳元秋眯着眼笑，但额角凸出的青筋已经显示着他此时此刻想拍死这个爱接茬的人，这人是有不接茬就会死的毛病吗？

　　他面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道君，不然您下去玩玩？有助于您写话本子。”

　　容筝白了一眼，做了个嘴巴缝针的动作，乖乖地站在了莫长泽身后郁闷不已，如今他这个事，是人尽皆知了。

　　“我与萧家女萧执梦从小相识，三年前定了亲，本是欢欢喜喜的喜事，却因为一条蛇，变成了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