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伪装真情苟命》酒居山下的酒鬼

4、从此无心爱良夜

　　日头初上，蒸发了新雨后的最后一丝潮意，京中的小贩陆陆续续出了摊面，走在街上，能闻见油炸糖糕的的气味和蒸腾起来的馄饨咸香。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与现代全然不同，然而苏辞无心停驻欣赏，此刻他骑在马上，正疾速向着目的地奔去。

　　昨夜，327号将苏辞从反派言淮身边带走，谁知一下就传到了京郊。苏辞想要早点赶回去，于是在夜色中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好不容易天色微明，这才找了间马行，用系在身上的上等玉佩换了匹马。

　　一路上，苏辞不仅要赶路，还飞速浏览了一下苏怀瑾留下来的记忆片段。这才知道，原来昨夜待的那个地方，应该是言淮为讨苏怀瑾开心，送给他的一处新宅子，此前还没有人住。

　　而原身“苏辞”，他不知如何得知了这个地方，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将言淮骗了过来，然后对他下了药。

　　在系统的导航下，苏辞在一道安静的朱红大门前勒马停住，旋即利落地翻身下马。

　　这便是昨夜的地方，言淮现在，兴许就在里面。

　　不知他醒了没有。

　　苏辞沉默地盯着这门看了片刻，然后三两步迈上门口石阶，用力将其推开。

　　然而等看清门内景象，他却神色一变——

　　一股浓烈的木炭烧焦味轰然袭来，顺着敞开的朱红大门看去，宅子里已成断壁残垣，所有东西不知为何烧为灰烬，只剩院子里的池塘，上面飘了一层残灰。

　　苏辞第一反应就是敲出327，“系统，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327很肯定地回答，【宿主，这里就是我之前带你离开的地方，绝对没错的。】

　　苏辞听罢神色微变，目光四下在废墟当中梭巡起来，然而四下俱寂，只有残灰漫天飞舞，而却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踪迹。

　　这么大的宅子，如今只剩四面墙在外面矗立着，说没就没了。

　　会是谁烧了这个地方？

　　是言淮吗？

　　他烧成这样，是因为终于清醒过来，昨夜之人，不是苏怀瑾吗？

　　苏辞心绪一阵起伏，然而不等他细细思虑，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

　　“站住！”

　　一声暴喝突然响起，苏辞下意识转身，不料一道锃亮刀光迎头斜劈而来，苏辞瞳孔霎时一缩，飞快地闪身躲过，他险险站稳，转眼便见刚才那把刀稳稳扎在地上。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而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劲装打扮的持刀人。

　　“躲得倒是挺快。”黑衣少年慢悠悠走上前，嘲讽地打量了一眼苏辞，嘿嘿一笑，“你就是苏怀瑾他大哥？来吧，跟小爷走一趟曦王府。”

　　就在他说话之时，通过苏怀瑾的记忆片段，苏辞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乌衣，言淮的两大近身侍卫之一，虽然看上去甚是年少，然而却功夫卓绝，统领着言淮手下所有暗卫。

　　既然他是言淮的人，如今出现在苏辞面前，便说明了，是言淮要拿他。

　　“不必动手。”苏辞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微微移开几分，姿态温然，淡淡说道，“我跟你回去。”

　　说罢，他微微垂下了眼睫，竟真的一副引颈被擒的模样。

　　“欸，还挺识趣儿。”见状，乌衣啧啧了两声。
　　兴许是觉得稀奇，他凑近了苏辞，语气满是兴味，“敢给殿下下药，胆子倒是挺大。不过可惜啊，你马上就要死了。”

　　说罢，他利落地一手刀，向苏辞劈去。

　　***

　　【宿主，快醒醒！出事了！】

　　【宿主！】

　　机械冷酷的声音刺入耳膜，苏辞后脑一阵钝痛，艰难地掀起眼皮——四下里阴暗无比，空气里尽是陈腐阴暗的气息，只有一盏幽幽烛火挂在半空墙壁上，让人能勉强看清东西。

　　这竟然是一间密不透风的牢房。

　　系统有些焦急的机械音响在耳畔，【宿主，反派就在你正前方，你要当心！】

　　苏辞动作一滞，不禁抬头向前方看去——

　　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一道人影无声坐着，昏暗中，只能隐隐看清他一身红衣。

　　瞬间，苏辞的呼吸轻了，竟是有些紧张，他下意识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可是一动作，才发觉手脚异常酸软，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他慌乱之中摸到手边一排铁架子，本能地看过去，却见上面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刑具，因为离得太近，扑面而来一阵干涸的血腥味。

　　血腥味...

　　牢房、刑具...

　　这种种细节，不禁让人背后一寒。苏辞努力压下心头盘桓不断的警惕，他扶着刑具架站起，然后朝那道红衣身影看了看，轻声问，“是言淮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点沙哑， “抱歉，夜里我不是故意离开，你...”

　　话音戛然而止，阴影里的人在此刻动了动。

　　来人抬起了头，光影下，显露出一张昳丽到有些不真实的脸。

　　昏暗里，就像是森寒的冰披上了美丽的人皮，那双眼珠漆黑而冰冷，就这么无声无息望了过来。

　　......

　　那一瞬间，寒意和警惕无声无息爬上苏辞心头，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明明还是同样的一张脸，但眼前这个人，却似乎绝不是昨夜里那个会低声饮泣的少年。

　　【宿主，别过去！】
　　327号注意到苏辞的动作，低声警告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但眼下反派抓到了您，显然是不怀好意。快想办法，不然您可能会像原苏辞一样，死在反派手里！】

　　“......”苏辞动作不禁一顿。

　　他思考着眼前的一切。

　　他本以为，可以以一种平和的方式和言淮见面，然后道歉也好，对方想让他补偿也好，依照昨夜的情形，两个人不是没有解释商量的余地。

　　可是现在，情况显然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阴暗幽森的牢房、四周的刑具、以及少年眼中的冷光。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不祥。

　　......

　　无声流淌的沉默中，苏辞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站在那里停顿数息，然而片刻后，却还是垂下眼睫，慢慢抬起了脚步。

　　墙壁是冰冷的，然而苏辞现在浑身无力，只好扶着墙，忍着全身不正常的虚软，一步一步地朝那道红衣身影靠近。

　　直到离对方两步远，苏辞踟蹰了片刻，复才低声道，“抱歉，昨夜都是我的错...既然你中意苏怀瑾，我不会...”

　　他声音被迫一顿。

　　只见言淮那双原本漠然的瞳仁里，因“苏怀瑾”三个字，遽然迸射出无比冰冷的暴戾和杀意！

　　看着这样的眼神，苏辞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意识到那竟然是恶心和淬毒，他颇为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起身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

　　噗呲。

　　仿佛凝视着最恶心的蝼蚁，仿佛压抑着最深的怒气，锋利的银鱼刃被人握在手里，少年甚至连掌心流血都不顾，一字一句地对苏辞说，“你、还、敢、提？！”

　　随着这带着无边恨意的字句落下，一阵尖锐的疼痛在苏辞胸口炸开！

　　“......”

　　苏辞难以置信般低头，只见一把森寒的刀片正卡在他胸腔！

　　那一瞬间，血腥气飞速蔓延上喉咙，苏辞茫然注视着对面的红衣少年，嗓子因痛楚而讷不成声。

　　“言...淮...”

　　他捂住胸口，无视了指缝洇出的鲜血，艰难出声道，“听我说...”

　　听我说...

　　可对方并未给他开口的余地。

　　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的话，言淮冰冷地盯着苏辞，抬起手，再次握住了那把插入胸腔的利器。

　　生死一念之间，苏辞察觉到他的意图，求生的欲望迸发，他拼死地扼住了对方手腕，不让那致命的刀刃再寸进一分。

　　旋即，他手下再度用力，“哗”一下将其拔出，只见鲜血飞溅而出，刀片被苏辞拼命抽离胸腔，狠狠甩落在地。

　　霎时，滚烫的血液不断沿指缝渗出，苏辞只好用力将心口捂住，好一会儿，他才攒出力气站直，看向面前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少年。

　　“你...”
　　锥心之痛难忍，苏辞闭了闭眼，这才勉强开口，“你...还记得的，是不是？”

　　他断断续续道，“...我记得我问过你，我说我不是，你也...并没有让我走，是不是？”

　　血腥味在腐暗中无声蔓延。

　　苏辞紧紧凝视着那张美丽冰冷的面孔，有那么一刹那，他看见对方神情静默了一瞬。

　　然而很快，这种停顿转瞬即逝，下一瞬，浓烈的厌恶和恨意又悉数回转。

　　“啪！”

　　言淮猝不及防扼住苏辞咽喉，五指不断收紧，阴冷道，“若不是你下药！”

　　若不是中了那种迷惑心神的情药，他怎么会将人错认！

　　他又怎么会...

　　狠狠将苏辞掼到地上，他再次怒道，“若不是你下药！”语气已是森然压抑至极！

　　这一下简直是雷霆之势，苏辞被掼得眼冒金星，眼前一阵阵发黑，喉间的血气不断上涌，剧痛和眩晕使他说不出话，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叮！警告，宿主有生命危险！】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叮！请辅助系统协助宿主展开自救！】

　　半空中，327号已经在苏辞眼中模糊成一个虚影，苏辞勉力动了动身子，却只觉脑海之间阵阵嗡鸣。

　　【怎么办？！】327号在空中焦急打转，【宿主不应该回来的！】

　　听见它这句话，蜷缩着身体的苏辞从地上缓缓爬起，迎着光靠在冰冷墙壁上，好一会儿，他竟是微微笑起来，“是啊，早知便不回来了。”

　　有些事情，是他太过想当然了。

　　自嘲一声后，苏辞静静平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烛光跃动，在他脸上投下闪烁的光影，明明灭灭之间，他那双眼睛的轮廓，实在是像极了这具身体的弟弟，苏怀瑾。

　　不知何时，言淮站到了对面，他居高临下，依旧冷然如同索人性命的恶鬼，然而却死死盯住了苏辞，尤其是那双带着微嘲笑意的眼睛。

　　迎着言淮的目光，苏辞微微喘.息着，神情灰败，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抬头平静地与其对视。

　　“你要杀了我吗？”他问。

　　在问话之间，苏辞两手紧握，后背绷直，整个人忍着疼痛，呈现出了一种难以察觉的进攻姿势。

　　可下一瞬，却见眼前的言淮猛一转身，径直消失在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