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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当侍奴 ...

  •    几人打道回府后已是下半夜,再过不了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还有一堆事等着黄瑛处理。

      黄瑛将人扣在了府上,让他先行收拾休息一番,又请郎中来。

      郎中睡得正香却被金子敲响了门,二话不说起来赶到黄府。

      黄瑛跟人来时,男子还是那一副模样坐在凳上,桌上的吃食未动,连水杯都没翻过来,干净衣服他也没换。

      待郎中检查无碍后,黄瑛才放人走。

      临走前黄瑛叫老四帮他去送炭,顺道帮他说说话。如果他东家怪罪下来,就将责任往黄瑛她身上揽。

      老四连忙应下后去拿好钱送他,谁知他却说:“请你家娘子放心,三倍价钱杨某一定送到,一分不会少。其余的事,杨某定只字不提。”

      说完,便赶着驴车扬长而去,留下老四在原地傻眼。

      自家小娘子好不容易良心发现一回,竟然还被人误错了意。

      真可怜。

      老四想了想,不对,小娘子有什么轮到她去可怜的?谁来可怜可怜她,经历了昨晚,这段时间恐怕她是一点肉都没心情沾了。

      丧尸被烤得面目全非,肢体残缺,根本无从下手。黄瑛叹了口气,叫人带去好好安葬。

      她回房洗漱一番换了身衣物后,天已大亮。

      小双等人也未休息,从外头跑回来报告,赵四娘子并未回来,不知去踪,那爷孙二人和狗,全如人间蒸发。

      “娘子,家主主君那边我交代过了,你先歇会儿吧,有什么事情交给小双去做。”

      小双见黄瑛眼下一层淡淡阴翳,眉间带愁,担心她累坏了身子。

      黄瑛低眸,这小娘子一脸担忧看她,好似她是个宝贝的瓷娃娃,下一秒就会摔破般。

      她不由得心下一软,摸摸她头:“好。你先去休息,有事的时候我叫你。”

      “好,小双等娘子。”

      “去吧。”

      门轻轻关上。

      良久,门从里打开又关上,估摸着小双早走远了,黄瑛也做好了一番心里建设,朝一处走去。

      ......

      罗吟春付了车妇钱,目送车妇远驰后,他又敛着衣裙抱紧包袱,碎步朝租舍走去。

      那日后,罗吟春总不敢一人走路,但又怕去人多的地方。现在手里阔绰,能坐车就绝不走路。

      租舍是藏香楼为他们这些艺奴提供的,藏香楼内人多嘈杂,只能迎客不适久居。租舍离藏香楼不远,一人一室,用具样样俱全,清净又舒适。艺奴们来去方便,每月只用付上一点点银两便可。

      他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房室,碰巧遇见男妈妈从隔壁房里出来。

      “劲生啊,你再考虑考虑,今日就是你成年的日子,你爹当年虽名冠南北为我藏香楼挣得黄金万两,可他生了你之后得了怪病就卧床不起。这么多年我阿芳看在当年的份上供你父子二人吃住,已是仁至义尽。如今藏香楼生意不如往日,我也是替你和你爹未来过日子着想,如今你已成年,来藏香楼做侍奴虽没艺奴听上去雅观,但按你那脸蛋,被别野镇上哪家大户女人看上,往后就不用愁了!”

      “诶诶诶——你这小子!”

      自称阿芳的男人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一大堆,却换来一道无情的闭门羹。

      “呸!”

      方才还满脸慈爱的男人变脸比说话还快,红唇如血,吐出的字也咄咄逼人。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阿芳好话都说在前头了,就你杨劲生清高,好啊,不愿做侍奴是吧!行啊,那还钱!三日内你若不将这些年的房钱还来,你就等着带着你爹吃牢饭吧你!蠢东西!”

      “吱”的一声,门又被打开。

      一个黑色包袱从里头扔出来,正中阿芳的门面,后者没设提防,一屁股跌坐在地,一身价值昂贵的紫袍沾了灰。

      包袱被这用力一击,印上了一张白色的人脸,原是将阿芳脸上的精心涂抹的脂粉都蹭掉了。

      罗吟春看见一双白净的赤脚从门后迈出站定,接着,一只握着茶壶的手伸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朝地上的人浇去。

      他声音冰冷:“衣服都还给你,要穿你自己穿去。”

      “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老夫慌乱中拿起包袱里的衣物擦拭,先是脸上的脂粉被蹭掉,现在又被热水这么一淋,一张本就年老色衰又被特意掩盖的丑陋面庞显出真面目。

      他说完不再停留片刻,扭头进了屋,将门重重关上。隔壁站着的罗吟春看着这场景一时忘了自己的难过,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前日为黄瑛献艺的差事,可是阿芳亲自点得他名。他差点有去无回,首先就要怪这老家伙!昨日他找了阿芳一整日,不知他行踪,今日却在杨劲生这里瞧见他。

      可算是被他逮到了!

      他走近,地上散落的衣物尽是些颜色刺激,布料少薄,若有似无的款式。更触目惊心的是,阿芳手上还拿着一条仅由三条线一块布缝成的布料擦脸。

      光天化日之下,这放浪贪心不知羞耻的老不死,居然拿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玩意给劲生?!

      蓦地,罗吟春想到那晚暗室里,女人想逼他穿上的东西。

      无耻!下流!这些人都该死!

      阿芳赖坐在门口不起,势要耍泼皮:“哎哟,我的亲娘啊!没天理啊!来人啊!你们都来看看这小畜生是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阿芳妈妈,你怎在此?快快快,进我屋说!”

      见他撑腰蹬腿的动静引人过来了,罗吟春赶紧将衣物一揽,扶着人进屋。

      租舍条件虽然算还不错,但隔音效果却不太行。

      阿芳这一阵闹喊,不少在租舍休息的艺奴被声响吸引,跑出来看热闹。

      罗吟春没想到他们会像闻到骨头的饿狗一样,撒腿间就涌了进来,填满了本来一人住还宽敞有余的房室。就算他们身姿窈窕,但屋子就这点地方,实在是挤不下。

      更何况他也担心隔壁会听见这些口无遮拦的话。

      “阿芳妈妈,这么好看的衣服,那小子不肯收就送我好了。要我穿上,我家那恩客还不得进了香楼再不愿出来。”

      “哎呦喂,就你?我说阿柳哥哥,年纪大了是不是忘记出门前照镜子了?你这张脸就是年轻个几岁,再多百个,千个,也抵不上杨家那小子一张脸。阿芳妈妈要他自然是有道理的,那些女人都喜欢这种嫩生青涩又貌美的处|男,阿柳哥哥你倒是哪条沾边啊。”

      “你——”

      名叫阿柳的男子正想反驳,又被旁的打断。

      “你们难道不好奇,杨劲生这些年为他父亲治病的银两都是从哪来的?我们虽住得同样的屋子,吃得同样的饭菜,你看他的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尤其是那双眼睛啊,不管看谁都秋波潋滟,哪里像是个雏。说不定啊,他早就傍上哪家大款富婆了,被她偷偷养着呢。”

      这番话一出,众人脑海里皆浮出那张异常貌美的脸来,完全有道理啊!

      “对啊,”有艺奴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这小子长相就不单纯,背地里怎么可能是个纯的!”

      一屋的人随意编排着仅有一墙之隔的少年。

      当事人听见却没什么表情,看了眼整理干净的床铺,只是为自己倒了杯水。

      “都给我滚出去!”

      “哪有你们这样随便揣测编排人小孩的。别以为人家跟你们这群老不要脸的一样脏!都住一块,你们抱女人大腿靠身体不劳而获的那些腌臜事,我都懒得理!你们难道不知道他为了赚钱给他爹治病天天有多辛苦,早出晚归帮人做事么,你们没看见就可以随便乱讲吗!”

      “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罗吟春腾一下站起来,将面前一堆皮肤白如死人的侍奴往外推搡,看他们大惊小怪满脸惊慌的样子,简直要倒胃口。

      被他们这些阴暗龌龊之人待过的屋子,烧了都不为过!

      他越看越觉得这些艺奴难看,不对,是没眼看。也不知道那些女人眼睛是怎么长的!

      也就阿芳是个精明的,知道香楼如今不换点新鲜菜就要开不下去了,可惜也是一肚子坏水!

      哪有人刚成年就要去当出卖身体的侍奴的?杨劲生那身好皮囊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今天找上门来的就不会是香楼男妈妈,而是纷至沓来上门求亲的各家人士。

      宋映荷当年名贯南北,多少女子为求得他一面倾尽家产,能听见他弹一曲更是比登天还难。

      杨劲生刚出生时,三岁的罗吟春被人卖到香楼,曾经有幸见过宋映荷演奏的一面。

      男人大片牡丹华衣裹身,身姿高挑又轻盈,抱着琵琶长腿一迈往那一坐,背后长发一甩,那细腰就随着琵琶上溢出的玉珠般的调子,在众人眼里荡了起来,那叫一个艳。

      可这样一个美男,终究还是被辜负了。

      他怀了那人的孩子,可那人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宋映荷生下杨劲生,仍取他母亲姓,而劲生二字,则是希望他在世间顽强生存。

      杨劲生也没辜负他的期盼,在他突然倒床不起,跟死人只有呼吸这一区别以外没什么两样时,小小的他就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两人的家。

      宋映荷以前对他关照有加。在杨劲生出生前,他在香楼里学艺老是挨打挨骂,经常没有饭吃,都是宋映荷帮他说话还偷偷给他饭吃,他如今弹琴的好手艺也都是他亲手教的。

      可他现在,每日就躺在一人宽的小床上,不能讲话,不能动弹。他好几次去看他,他都是双眼盯着屋顶,眼里无光,神色疲惫,那模样显然是在等死。

      想到这里,罗吟春遏制不住眼泪,一双眸子红得跟兔子眼般。

      他们父子二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杨劲生不像他父亲那般艳美,更偏清冷,没有表情时,身上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气质。

      那样子,就好像不幸生在石头下的嫩笋,他没有抱怨环境,视之无睹,只是静静蛰伏,等待着哪天破石而出。

      每次看见他,罗吟春不想坚持的心思就被打消得一干二净。

      罗吟春搬来租舍住后,两人虽是邻居,这几年来说过的话却屈指可数。

      可他记得有次被人灌醉逃了出来,路遇一个疯女人对他穷追不舍,路上碰见做事晚归的杨劲生,他二话不说将人拦住,带自己进屋,悉心照顾一番才回了他屋。

      他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无奈他忙,杨劲生比他还忙,总是碰不到,只好暗暗记在心里。

      他们父子二人都是好人,怎能如此这般被人欺负!

      “罗吟春,你好大的口气!你——”

      阿芳看手下的众人被赶出去,这才反应过来。

      可没等他讲完,罗吟春像突然会了武功一般,飞快从门口蹿到他身前,拽着他的衣领,气势逼人。

      嘴里的恶毒话铺天盖地砸来:“还有你,你也给我滚!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个老不死的丧尽天良,做这么多恶事赚这么多脏钱,你是怕以后下去了没人给你烧钱,只好自己好多带点等以后下去花啊!你这么喜欢吃烂钱你有本事自己去卖啊,你就是个无药可救的烂人!”

      罗吟春不知何时脱了脚下的鞋子,拽着他往门口走的同时,拿鞋底不断抽着比自己矮上一截的阿芳,边抽边骂道:

      “烂人!烂人!烂人!”

      骂一句,一声清脆如拍瓜的打脸声响起,骂一句,阿芳那半垮的脸上就黑一块。

      “你住、住手!疼疼疼!都杵着干嘛,救我啊!”

      后者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个突然变得剽悍的男子,不是方才还好好得邀他进门吗?

      这又是唱得哪出啊!

      疯了疯了!这群男人都疯了!有钱不赚,平白无故浪费人生的疯男人,一个两个力气都这么大吗?!

      阿芳根本救甩不掉这连环鞋底,脸上火辣辣的疼。

      被人打了本就丢人,还被一群人看着!他要杀了这小贱蹄子!

      他扯着嗓子叫喊:“我当男妈妈容易吗我!我本来只负责拿钱干事,再说了!现在当艺奴的,跟侍奴有什么区别,什么年代了还卖艺不卖身,装什么清高!”

      阿芳慌乱中张手去抓罗吟春,胡乱地将他的外衣扯下,又顺势捞住他的发丝,抓住就不放了。

      “你们还看什么看,快来帮我啊!”

      门外的侍奴被他这一喊,如梦初醒般挤进来。

      罗吟春吃了痛,龇牙咧嘴,手上却不停:“你个老毕登,越打还越来劲了,喜欢被打是吧,我打死你!”

      “罗小三八,别仗着你年轻就仗势欺人,别忘了你卖身契还在我手里,你今天惹了我,以后别想有好果子吃!”

      “我吃你大爷的好果子,这么多年你给了我什么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克扣了兄弟们多少月钱,我们给藏香楼赚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

      罗吟春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长得,比杨劲生那小子长得还高上一点。看着人瘦全是骨头没多少肉的样子,打起人来怪疼。

      他急起来也不分跟谁有过交情,秉着除我以为全都该打的念头,在一众人里像个飞转的磨头,谁来沾边碰着他,他就打谁!

      在这场以一敌十的战斗开始之前,杨劲生懒得领教那群男人编话本般的想象力有多丰盛。

      他穿好鞋关了门,经过热闹的隔壁,扬长而去。自然不知道租舍比街上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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