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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回来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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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不知不觉,最后停在了北城精神病医院门口。
何夕在车里坐了很长时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放回去,反复如此,最后还是一根也没抽。
路上在等红灯的时候,他就把手机关了机,所以直到现在,手机都没响一声。
没人打扰他的片刻安宁。
天色渐渐暗淡,何夕抬起手腕,看了眼表——18:50。
北城精神病院的晚饭时间。
看完时间,他的目光缓缓落至表身,盯着看了大概半分钟才解开表带,拉开副驾驶座前的箱子,把表放进箱子里。
这里不同于其他医院,吃饭时间也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
在车里坐到晚上八点整,何夕推开车门走下去。
风很冷,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新年了,放眼望去,也没看出临近新年该有的浓郁温馨气氛。
深吸了一口气,何夕迈着不怎么坚定的脚步向大门走去。
他不是这里的常客,却是这家医院转账次数最多的人。院长挂了电话就往门口跑,还没走近就已经看见何夕走到了院中。
“今天工作不忙了?”
院长是位五十多岁的女人,但头发早已经白了,说话声缓慢,让人听着很舒服。
“嗯,我来看看她。”何夕轻声问:“我来没影响你们吧?”
院长笑笑,“这么多家属,院里的时刻表只有你记得最清楚。”
何夕抿了抿嘴巴,“我年轻嘛,脑子还行。”
带何夕到病房门口,院长这才看清何夕脸上的巴掌印,但也不好直接问什么,便错开话题道,“她最近这段时间状态不错。”
何夕微微颔首,“辛苦您。”
他一年会来两次次,一次是正月初一,一次是何晴生日。
以前来的时候也只是趁着他们下午放松时间,远远看上一眼,或者就去监控室,透过冷冰冰的屏幕看。
听院长说,何晴自从进来之后,总是一个人坐着晒太阳,只有下雨打雷的时候才会情绪失控,需要镇定剂才能稳定下来。
今年北城干旱严重,即使梅雨季节也没太多雨下。
会客室很敞亮,沙发靠墙,前边有一张很长的杏色木纹桌,何夕站在桌前,低头看着桌上的纹路,两条胳膊干干垂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出食指沿着桌边的纹路摸着,像个局促不安的孩子。
“穿这么少啊?”
一道虚弱女声从身后传来,何夕猛地收回摸纹路的手,转身看向何晴。
何晴身后的郑院长冲他微微一下,然后带上了门。
何晴上身穿了一件修身短款薄羽绒服,下边穿着一条深灰色裤子,脚上踩着一双紫色玩偶拖鞋缓缓朝他走过来。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雪啦,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何晴伸手抓住何夕的手,触及何夕温热手掌,她失神地说了一句,“手是热的。”
她忽然抬头,眼神有些空洞,盯着他一眨不眨。
何夕抿了抿嘴,“不冷,车里有暖气。”
何晴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自顾自脱掉鞋,两腿曲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坐在沙发上。
他站在那,没什么话想说,心里也没什么要说的,何晴在这里的情况,院长每周都会发给他,他很清楚,眼前何晴愣怔的反应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今天来这一趟,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好像叶行舟父亲那巴掌甩在他脸上,他心里觉得委屈,想找个人寻求安慰,想了一圈也没找出个合适的。
他爸拼男孩又生了两个女孩,他回去也是给蓝叶阿姨添堵;马亮结了婚有了家庭,他一身丧气也不好给人温馨小家降温;娱乐圈那些所谓的朋友,在他这儿也仅限于普通朋友,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家境;叶行舟那边,他爸妈应该也缠得他一时半会走不开。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把他撕得四分五裂的人面前。
“你恨我吗?”
何晴抱着双膝,声音轻的没一点力气。
何夕无声吸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过去了。”
“你是恨我的吧?”何晴说:“院长说你来过好几次,但你又没来看过我。”
何夕没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的一次性水杯问何晴要不要喝水,何晴说不喝。
何晴不抱着腿了,开始扣手指头。
低头的时候头发掉了下来,她跟没注意到似的,继续聚精会神的扣手指。
何夕放在沙发上的手动了一下,但也只是动了一下。
他把手放在腿上,忍着没伸手替何晴把掉下来的一缕头发撩上去。
“你结婚了吗?”何晴问。
何夕说没有。
“那有对象了吗?”
何夕说也没有。
何晴顿了下,自言自语道:“是留下阴影了吧?肯定是留下阴影了…”说着,她抬手要了一下手指头上的死皮儿,摸了摸嘴又继续扣手,“其实跟谁结婚都一样,人生下来就是来吃苦的,学习的苦,婚姻的苦,什么都是苦的。”
渐渐的,何夕也低着头开始扣手指。
“…你会长,眉眼鼻梁都像我,都说薄嘴唇的人薄情,可我总觉得你也不是那种薄情的人,这点不像我,也不像你爸…你爸太懦弱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何夕抬头看了眼何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不抠手指头了,捏着自己垂下来的那一缕头发在玩。
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是最能把人精气消磨尽的地方,那个怒目圆瞪,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拖油瓶的何晴,现在变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何晴可怜,他何尝不是。
何晴又自言自语的说了很多,说同屋的李阿姨的女儿离婚了,还非要带着孩子一块受罪;又说赵婆婆的儿子生了儿子,已经半年没来看过她了;有时候的饭咸了不好吃,有时候的饭好吃就是有人抢,一抢就被打翻了,最后谁也吃不进肚子。
这样母子平静坐在一起说说话的安宁时光,他从小做梦都想有。
时过境迁,他仿佛终于如愿回到了自己梦想里的世界。
“……下辈子擦亮眼,给自己找个好妈妈,”何晴忽然抬头看何夕。
何夕安静听着,眼眶有些发烫,他吸了吸鼻子,对上何晴的眼睛。
“脸,”何晴伸手,轻轻触碰了下何夕脸颊。
“你被谁打了吗?”
何夕沉浸在感动中,张了张嘴声儿还没出,就听到咬牙切齿的一声——你活该!
刹那间,他像是美梦中的孩童被噩梦惊醒。
眼眶的湿气没控制住,啪嗒就掉了下来。
他狼狈地冲过去按了紧急呼叫,躲在门后望着医护人员摁着何晴给她打了镇定剂,将她手足禁锢,抬着她出了会客室。
人总是这样。
得不到的东西总发了疯的想要拥有,最后又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从北城精神病医院出来后,何夕就消失了。
微信不回,电话关机,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一个人找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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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是在北城机场接机口被叶行舟堵住的。
他风尘仆仆,一身黑色风衣,在人海中逆行奔来,双臂张开将他揽入怀中。
机场嘈杂无章,他耳边全是呢喃细语的回来就好。
何夕抬手回抱了下叶行舟。
“我得先回趟公司。”他说。
叶行舟接过何夕手上的行李箱,拉着他往电梯方向走,“我送你过去。”
“你公司不忙吗?”何夕问。
叶行舟:“嗯,不忙。”
去公司的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道路两侧的新年气氛还在,风也没他走时那样刺骨冰冷,何夕靠着车窗,看起来很平静。
半道上,叶行舟靠路边停下,下车买了两杯奶茶回来。
何夕看着他手上的两杯奶茶失笑,“什么时候还喜欢上喝奶茶了?”
“这家新出了几个口味,”叶行舟把两杯的吸管插好递给何夕,“你尝尝。”
“都给我啊?”
叶行舟再次启动引擎,“不是,更好喝的那个给你。”
何夕张嘴吸了一口,芒果口味的。正要喝第二杯时,他偏头看向叶行舟,“那要是两个都好喝,不分上下呢?”
叶行舟看了他一眼,满眼温柔道:“那就都给你喝。”
两人相视一笑,话题就此截止。那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提。
…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下车前,何夕让叶行舟在下边等他,他上去拿趟东西就来。
叶行舟跟着下车,说要跟他一起上去。
见何夕回来,最开心的莫过于姜姜。
何夕都还没站稳,姜姜就飞扑过来,抱着何夕把最近工作上不顺心的人都告了个遍。
何夕无奈笑着说她一点都不见成长,一旁公关部的人立刻上前打假,把姜姜日常中雷厉风行的一面演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家其乐融融互道这晚来的新年好。
热闹完,众人这才注意到何夕身边自从进门就一直沉默是金的气宇轩昂的男人,瞬间拿出八卦人的专业,对叶行舟扫描分析。
不等他们互换眼神,叶行舟便泰然自若招了。
什么也没说,就伸出自己左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
大家接收到信号,立马扭头朝何夕手上看。
果不其然,何夕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枚同款戒指。
大家瞬间了然于心地长“啊”了一声。
“夕哥~,原来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办人生大事了呀?”姜姜朝他眨了眨眼睛。
何夕抽出她手上的艺人表,轻轻敲了下她脑袋,“你跟你男朋友不也戴着情侣戒?”他看了眼叶行舟,半承认道:“就瞒不住你们这些八卦人,没错,他是我男朋友。”
话音刚落,众人欢呼,唯独叶行舟眼底的笑意随他的话渐渐消失。
不想被这么多人围着继续问东问西,何夕指了指叶行舟,“这周六常记火锅,他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