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好眠》闻人不识

38、第38章

　　转眼到了八月，京临简直像个大蒸笼一样，阳光下锃亮的树干，被风一吹，扑面而来全是热气。树上的蝉鸣格外响亮，叫着自己等不到秋天了。
　　最近蓝医生好像忙的不行，韩奈每次偷偷过去看他蓝曦那儿都人满为患的，有的时候午休时间都找不到人，加上韩奈自己胃病也逐渐稳定了，确实不能在人家工作时间老打扰他。
　　这天下午，韩奈好不容易掐了个七点过去，正好撞到蓝曦正准备换衣服下班，
　　“最近怎么忙成这样啊？”韩奈这个时候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嗯，最近确实有点儿忙。”蓝曦语气听着不咸不淡。
　　“今天晚上还算早，要不要我们一起……”韩奈刚要发出邀请，蓝曦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有点累，改天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韩奈见状问地有些小心翼翼。
　　蓝曦过了几秒，正欲开口，刚好沈柳初走进来，“我送你回去吧，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啊。”
　　韩奈皱了皱眉，他上来的时候明明看见蓝曦的车，怎么突然不开了，还有什么叫别多想了，
　　“没事儿师兄，我……韩奈送我回去，你别操心了。”蓝曦轻轻看了一眼韩奈。
　　韩奈见沈柳初看他，立马接了一句，“我送他，你先忙吧沈医生。”
　　沈柳初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诊室。
　　蓝曦换好衣服，往停车场走，韩奈跟在他后面，一路上蓝曦也没说话，韩奈几次想开口，都忍了下来，直到蓝曦上了韩奈的副驾。
　　“开车吧。”蓝曦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显得格外疲惫。
　　“好……”韩奈发动汽车，“我……送你回家？”
　　“去喝点儿酒。”蓝曦说。

　　“什么玩意儿？！”韩奈差点一个急刹车。
　　“去魅夜吧，你应该是那儿会员吧。”蓝曦又把眼睛闭上。
　　“啊……我是，我……行。”蓝曦这话是真把韩奈吓了一跳，不禁咽了咽口水。
　　问是不敢问了，喝也不是很敢喝，韩奈一路上都在从后视镜里瞟蓝曦，可蓝曦一下眼睛也没睁。
　　到底出什么事了能让蓝医生这个样子？韩奈想不通，
　　难道是蓝医生发现外星人降临地球，星球大战要爆发了吗？还是昨晚吸血鬼闯进蓝医生家，给蓝医生完成了初拥，但蓝医生难以放弃内心情感？不对呀阳光照在蓝医生身上没事啊！
　　或者是……今天来看病的蓝医生前男友！好家伙不惜跨海千里也要再见蓝医生一面！挺勇啊小伙子！韩奈十分认可自己的想象。
　　想炫耀如今自己过的多好来挽回蓝医生的心，蓝医生被烦的头疼不已，工作又忙，今天好不容易有空准备借酒消愁，韩奈脑子里已经有了五十万小作文，就差问那孙子是谁然后找人卸了他了。

　　到地方停好车，韩奈出示会员码，跟着蓝曦一起进去。
　　进了酒吧，蓝曦坐在吧台边上，这个时间人很少，音乐声也不大，韩奈坐在他旁边。
　　“一杯龙舌兰。”蓝曦伸手把衬衣的扣子解了一颗，昏暗的灯光下，轮廓却更加明显。
　　“我要……”韩奈还没说完，蓝曦又开口，“再要一杯柠檬水。”
　　“别啊，我陪你喝。”韩奈连忙摇头拒绝。
　　“你的胃能喝吗，”虽然是问句，蓝曦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可以……”韩奈的声音显得有点弱。
　　“听话，你还开车呢。”蓝曦明显不是商量的语气，韩奈没再坚持。
　　“蓝医生，”韩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碰见前男友了啊？”
　　“什么？”蓝曦歪头，没忍住直接被韩奈逗笑，“你天天想什么呢？”
　　“啊，不是啊，”韩奈松了口气，“那没事儿了。”
　　服务生把酒水饮料端上来，蓝曦拿过玻璃杯一饮而尽，这个动作又让韩奈心悬起来。
　　韩奈你真是有病！亏你还能问出来！蓝医生怎么可能为了前男友这个样子！肯定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蓝医生咱慢慢喝，你这……”韩奈抿了一口柠檬水，笑容难得带着些尴尬。
　　“再来一杯。”蓝曦跟服务生说。
　　酒一上来，谁知道蓝曦又一口喝干净。
　　“蓝曦，”韩奈急了，夺过来蓝曦的空杯子，“酒不是这么喝的。”
　　蓝曦看着韩奈，勾唇笑了一声，又招呼服务生，“再来一杯。”
　　“蓝曦！”韩奈按住了蓝曦的肩膀，脸上已经带上了怒色。
　　这人怎么这么野！
　　“我慢慢喝，好不好？”蓝曦凑到韩奈耳边，二人靠的极近，热气带着酒味，扑在他耳边，尾音还勾了上去，显得格外诱人。
　　“到底怎么了？”韩奈直接问，这种情况他真是没心思想别的。
　　“我有一个病人。”第三杯酒上来，蓝曦拿起来晃晃，倒是说到做到，这次抿了一小口。
　　“她患有肺癌，今天上午休克，抢救了很久，还是没救过来。”蓝曦说的有点慢。
　　韩奈皱眉，患者去世，对医生的确……
　　“她三十多岁了，工作原因患上的病，来我这儿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现在一年还没到……”蓝曦又喝了一口，
　　“但是她特别乐观，经常跟我说她儿子学习很好，会弹钢琴，她老公也特别温和，经常陪她晒晒太阳，看看书，我下午路过病房，还能看见他们夫妻俩的影子……”蓝曦的声音越温柔，这个时候显得越悲凉。
　　“癌症，你也没办法。”韩奈安慰他说。
　　“我知道，但我就是，”蓝曦呼吸加重了一点，又拿起杯子一口喝完，韩奈还没来得及拦他，就听见蓝曦说，“你知道吗，她和我姐姐一样大，笑起来也特别像，而今天正好是，他们的忌日。”
　　有什么东西在蓝曦脸上一闪而过。
　　韩奈怔住了几秒，他慢慢靠过去，手附在蓝曦肩上，轻轻拍着。
　　“我每次看到她，总是觉得，我姐也好像在什么地方活着。”蓝曦的声音有些变了，能看得出来他在忍着，
　　“所以我实在是……”蓝曦喘了两口气，韩奈揽着蓝曦的肩，把声音放的极轻，“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事实确实，无法改变。”
　　“当年我姐快高考了，爸妈嫌我在家吵，就把我送到我舅舅家，然后那些人就闯进了我家，把他们……”蓝曦没忍住，声音染上了哭腔，“你说，要是我那时候乖一点儿，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了。”
　　韩奈觉得自己心脏都跟着颤了颤，直接伸手把蓝曦整个人抱紧怀里，眉头狠狠拧在一起，感受着蓝曦在他怀里轻轻抖了抖，他实在是心疼的紧。
　　“不是你的错，他们在天上看着现在的你，会骄傲的。”韩奈在他耳边柔声说。
　　“韩奈，我有点儿……难受。”蓝曦第一次在韩奈面前示弱。
　　“我知道，我在呢。”韩奈又用了几分力，好让蓝曦能感受到他。
　　“我想，我想去看看他们。”蓝曦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走。”韩奈对蓝曦向来有求必应，他想扶着蓝曦站起来，他以为三杯龙舌兰至少是走不了直线，可蓝曦一点事儿也没有，抬手抹了一下脸，径直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是不是……”被风吹了吹，蓝曦才清醒一点儿，感觉刚刚确实是有点上头，大晚上让人家送你去墓园……
　　“没事儿，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韩奈说，刚刚看见蓝医生的眼泪韩奈心都快疼死了，恨不得把蓝医生一直捧手里，别说是去墓地了，上天堂都行。

　　韩奈的车停在墓园门口，下了车几阵凉风吹过来，周围又没有几盏灯，树影黑漆漆的。
　　“一个人害怕就跟我进去。”蓝曦已经把车门拉开了。
　　“我……我有什么害怕的，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韩奈表面强装镇定，其实心里已经发虚了，话虽这么说，但之前他玩的再怎么花，怎么作死，也没有大晚上去墓地逛的。
　　“好了，跟我去吧。”蓝曦轻声笑了一下。
　　“是不是太冒昧了……”韩奈觉得自己连白都没表，这就见家长……
　　“没事，我就看看，又不干别的。”蓝曦说着下车，韩奈把车锁了，跟着蓝曦进去。
　　看门的老大爷看他俩跟看什么似的。
　　这里墓地的价格不低，环境算得上挺不错，地上没有太多落叶，看得出每天有人打扫，墓碑之间也隔的比较开。
　　蓝曦站定在两块碑前，韩奈站在边上，天太黑，他看不清楚碑上写的是什么，只知道一块是蓝曦的父母，一块是蓝曦的姐姐。
　　蓝曦确实一句话没说，就站在那里，能有十来分钟，借着月光，韩奈发现蓝曦的肩膀抖了几下，但他没上前去。
　　蓝医生是一个很好的大人了，但也有脆弱的权利，难受的时候也会需要人哄，需要人陪，需要人关心。
　　现在叫爸妈叫姐多少是有点儿冒昧，您别介意，韩奈心里想，总之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快半个小时过去，韩奈听见蓝曦叹了口气。
　　“走吧。”蓝曦嗓音稍微有点哑。
　　“好。”韩奈伸手搂着蓝曦，并排往出走。

　　车上，韩奈注意到蓝曦的眼尾还是红的，眉头不禁又皱了皱。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天怎么忍心呢……
　　“蓝医生，”韩奈开口，“今晚我能去你家住吗？”
　　“不用，我没事儿。明天你还要上班，这么晚了麻烦你跑一趟，快回家休息吧。”蓝曦声音很轻，
　　“我知道有点儿冒昧，”韩奈咬咬牙，“但我就是想陪陪你，行吗？”
　　“你忙你的事，我不会打扰到你。”韩奈扭头看了看蓝曦，“我就是想陪你。”
　　“……好。”蓝曦怔了怔，他实在没有理由，也不想拒绝。
　　今夜月朗星疏，薄云散在天边，仿佛看一眼就知道破晓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