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地球坟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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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从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阳光普照，画面似旧照片般微微泛黄，却又清晰真实到难以置信，梦中的内容他很熟悉，过去六年他常常主动，又或是无知无觉地反复温习。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顾放还躺在空间传送仪里，身边人滚烫的温度使他瞳孔骤然紧缩，随后慌张不安的心又微微回落。
还好，还有温度，还活着。
活着就好。
季从风抬腕看了一眼终端，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
他立刻起身查看了顾放的伤势，此时顾放昏迷不醒，身体滚烫，头上有大片血迹。
爆炸时，顾放凭着对危险极度准确的感知能力，提前揽着季从风扑倒时，同时用自己的背挡在季从风身前，且两个人都穿了防弹衣，因此季从风只感到晕眩，情况并不严重，只是顾放的后肩、头部及手臂都有空间传送仪舱门碎片飞溅带来的伤口，幸好爆炸时他们距离五号空间传送仪距离较远，没有伤及肺腑，不过爆炸的巨震太过强烈，脑震荡不可避免。
顾放此时还在发高烧，需要尽快治疗，季从风翻出顾放身为保镖随身携带的应急包，从里面翻出来抗生素和止血剂和消毒绷带，又把顾放翻过身，脱下了上衣，清理了各处伤口，防止感染发炎。
他并非有意占人便宜，只是顾放身上的疤痕实在太引人注目，季从风很难不对此产生好奇。顾放身上大小伤疤无数，大多是刀伤、刮蹭伤等等，还有很多看不出原因的伤疤，手臂和背上居多。
他不由得联想到六年前，顾放光洁完好的皮肤。
顾放胸口还挂着一个异形的金属片，和从前他们在军校时戴的铭牌是同一个材质，不过这块像是放在高温中熔化了又重新浇筑的，重量也比普通的铭牌重上许多。
一阵折腾之后，顾放还晕着，没有要醒的迹象，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季从风觉得有些不对，顾放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不至于疼痛难耐到这种地步，看顾放的表情反而更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境。
应急包里还有几包营养剂，暂时能够维持两人两天的生活，但是没有饮用水，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季从风决定先出去打探情况，寻找生存必需品。
外舱门开关按钮失灵，他不得不自己扳开舱门，走出空间传送仪的一瞬间，手腕的通讯终端发出警报：“监测到辐射量过高，请远离。”
他并不清楚六号空间传送仪设置的默认目的地是哪里，眼前是一个较空旷的封闭空间，周围的墙壁上也都是军方旧式的防御设施，已经生锈，落满灰尘，墙上有残留的文字，依稀可辨是“驻地基地”的字样，季从风推测这里大概是莱特星在地球的一个废弃军事基地。
周围有一些废弃的设备，都已经老化报废，他们能通过这台空间传送仪来到地球，或许是这台破损的空间传送仪被炸得不算严重，能断断续续收到一些信号，这才使两人死里逃生。
这个空间传送室的大门已经被破坏，他沿着通道向前，很快就到了尽头，这处基地结构简单，级别应该不高，还有被轰炸过的痕迹，周围一片狼藉。整个基地最有价值的设备只有一台空间传送仪，或许只是用于信息中转，因此各个空间里没有看到什么武装。
他在其中一个房间里翻出一个破旧发霉的海绵垫，又从锈迹斑斑的置物架上拆下两根铁棍，用来防身，除此之外再没见到可以利用的物资。
季从风没来过地球，但对地球人类目前的生存状态还是有大概的了解，废弃军事基地这种可能储存生存资源的地方，应该算是肥地，只怕早已被人洗劫一空。
回到空间传送室，他把顾放放到海绵垫上，拿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并且把顾放随身携带的枪放在了他身边，随后自己干吞下了一口营养剂，收拾好东西，决定离开基地出去打探情况。
季从风用捡来的铁棍撬动空间传送室已经损坏的大门，把这个空间合上，保证顾放的安全，然后一个人朝基地出口走去。
出口处是上行的楼梯，意识到基地建在地下，季从风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在门口观望了一阵。
他并没有见过战争结束后的地球，在莱特星保卫战爆发之前，空间传送场还没有出故障的时候，两个星球之间会定期相互联络，莱特星的居民们甚至可以定期向仍在地球上，还没有迁徙到莱特星的亲友们进行简短的文字通讯，那时有关地球状况的图文资料还算丰富，只是后来战争爆发，这样的通讯信号便被强制中断了。
如果说那时的地球已经要用苟延残喘来形容的话，季从风眼前这个世界恐怕只能用人类坟墓来概括。
长期以来，他一直在为拯救人类同胞而努力，他总以为还有时间，他可以徐徐图之，通过煽动民众情感，促进两个星球达成友好共识，再一步步修复空间传送场。
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他意识到形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终端上不断传来警报，提示着危险的辐射量，放眼望去除了废墟还是废墟，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余温却还在大地上蔓延，当黑夜真正降临，极端的寒冷又会将这个星球笼罩。
季从风知道，这里很快就要成为无人之境。
附近并不是了无人烟，不远处强烈的日光下有着不少人影，光裸着上身在一片废墟之中翻找着什么，这些人的身体形态称得上怪异，行动扭曲，关节突出，皮肤灰黑，眼神呆滞灰暗，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和处于辐射环境之中的结果。
季从风靠近些才发现他们是在翻找废墟中的金属部件，一些钢筋嵌在水泥砖块中，他们便将这些石块搬起砸碎。季从风推测这大概是地球居民换取生存物资的方式，于是学着他们的样子，弯着腰翻翻找找，试图寻找机会与人搭话打探信息。
天光渐渐昏暗，人们陆陆续续停止动作，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季从风趁机混入其中，跟上了他们。
废墟上人们渐渐排成长队，季从风健康的身躯和高挑的身材在这条长队之中显得格格不入，沾满尘土的衣衫竟也算得上整洁。
队伍中的人们拖着破麻袋，缓缓朝前走去，里面传来金属相互碰撞的叮当声，是他们一天的劳动成果，只是从声音来判断数量并不多。
季从风手里也攥着不少钢筋，虽然捡得时间短，但他这具健康的身体所释放的力量远远高出这些地球居民，数量竟也不算少。
“兄弟，今天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一个声音在季从风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是个高瘦的男人，胡子拉碴满面尘土，像是几个月没洗澡。
他警惕着没有开口，低垂着脑袋摇了两下，借着逐渐昏暗的天色隐藏自己的面容，只举起了手中的钢筋朝对方示意。
“可以啊兄弟！这都能换两天的饭了，”男人脸上满是羡慕，“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你只来了一会，就捡了这么多，明天我也去你那个区域捡。”
果然，季从风猜得没错，这些人是通过捡拾废旧金属来换取食物。
“哎，你看我，”男人叹口气抱怨道，“我这忙活一天才跟你捡得差不多，这鬼日子他妈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男人骂完又嘻嘻一笑，“兄弟，你看你穿的，这身衣服一看就是好货，”
季从风依旧没说话，男人走近两步，季从风感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
“我都没见过，”男人语气热情，凑过来想套近乎，“你不是赫特城的人吧？”
季从风一怔，手指不自觉用力泛白。
男人继续问：“是从隔壁希兰城过来的？”
季从风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别慌别慌，我不会说出去的，”男人呵呵一笑，“那边最近乱成一团，全城封锁，有钱的人都在想办法跑出来，我看你这皮鞋裤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简单哈哈哈。”
季从风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这人跟他套近乎半天，必定有所图。
“你想进城吗？”男人继续问。
季从风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队伍起点，人们兑换了食物便朝着一个入口走去，所有入城者将终端放在入口的仪器上进行身份识别，通过方可入内。入口之上已经亮起不太明亮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上方写了两个字——赫特。
是地球地下城首都。
“兄弟你也知道，地下城居民户籍固定，城际不互通，你看看这天也快黑了，你要是进不了城，且不说夜里有多冷，你没几天就会被辐射影响，不如这样，”男人搓搓手掌，指着季从风的下半身，嘿嘿一笑：
“你把你这身衣服、皮带还有鞋给我，我给你搞到赫特城的身份ID。”
原来如此。
这些年来，地球地下城的管理几经变化，加之战争频仍，通讯中断，季从风并不清楚入城规则，现在看来，地下城准入机制已经越来越严苛，连城际都不可互通。
前方就是赫特城，地下城首都，也是季从风必须要去的地方。
季从风抬头瞬间换了表情，一脸不可置信，怯懦地开口：“真的吗大哥？”
“你都叫我大哥了我还能坑你？”男人说着伸手揽住了季从风的肩，语气越发亲热，“哎兄弟，听我的没错，不只是ID，我还能让你在赫特城有地方住。”
季从风一脸真诚地点头：“那我先换了食物，等会我就把衣服脱了给你。”
男人心道这人还真是好骗，估计是从希兰城跑出来的哪家少爷，他嘿嘿一笑，揽在季从风肩上的手又划向季从风腰侧，“不急不急兄弟，咱们先排队。”
季从风忍住心中泛起的阵阵恶心，努力移开身体，和男人保持距离，好在队伍移动速度很快，天黑之前轮到了季从风，他将自己捡来的废弃金属放在称重仪上。
“5.5千克，两日粮。”
工作人员说完拿出了四个真空袋装进布袋放在桌上，季从风拿起布袋却并没有离开。
“你还站这儿干嘛？”工作人员问。
“你好，两日粮你只给了我四包。”季从风说。
“没错啊，两日四包。”工作人员抬头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怎么，第一次出来？还想一日三餐？做什么梦呢！”
季从风愣了一下，随即抱好手中的布袋，低头道歉立马转身离开，身后还传来那个男人帮他解释的声音：“哎兄弟别生气，他第一次出来，不懂规矩，你别生气，来称我的……”
季从风并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在原地等待，排完队再脱衣服不过是托词而已，这个男人观察自己颇久，心怀不轨得也太过明显，季从风不愿惹麻烦才配合对方演了一出戏。他要进赫特城没错，但最起码也要等顾放安全醒来之后再说。
脱离队伍后他立刻趁着沉沉夜色隐匿在黑暗之中，迅速脱离人群视线，朝着废弃基地的方向往回赶。
太阳沉入地平线后，气温逐渐下降，寒夜来袭，季从风需要尽快回到基地，也不知道顾放醒没醒，退烧了没有，他一边想一边加快脚步。
废墟之上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都在朝着赫特城的方向赶，逆行的季从风在其中显得尤为特殊，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借着废墟之上低矮砖墙隐匿身躯。寒风四起，季从风似乎在风中听见了呜咽哭声，越往前走哭声越明显，其中还夹杂着呵斥声。
“闭嘴！再哭老子打死你！”
一个粗犷的男性声音从风中传来。
“呜哇放开我！放开我！”
声音越来越明显，哭声似乎是由孩童发出，还不止一个，季从风放慢脚步，循声而去，在不远处的砖墙底下看见了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哭声正是从麻袋里传来，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妈的真晦气！这次的药他妈的不顶用啊，两个小时就醒了，真耽误老子事儿！”
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行了快走吧，冷死我了。”
麻袋中的哭声并没有因为男人凶厉的呵斥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男人不堪其扰将麻袋往身旁的砖墙上重重一甩，“都给我闭嘴！”
女人上前阻止，“行了行了，用这么大劲，摔坏了都卖不出去了！上次那个孩子就让你摔得胃出血！切开之后血呼啦滋的，还怎么卖！”
季从风藏在砖墙之后，心中剧震，看来这两人是在拐骗儿童贩卖器官。
然而哭声不止，许是麻袋里的孩子因恐惧而爆发，像是在麻袋里拼命踹了男人一脚，麻袋破了个洞，一脚踹在男人腰间肥肉上，男人吃痛，怒火爆发，再次举起麻袋，准备朝砖墙上摔去。
“住手！”
季从风再忍不住，翻身越过砖墙，跳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地球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