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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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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难得的无风无雪的夜晚。
正当洛逢欲派人满世界地找洛成弃时,他正在太师府的周边观察着江砚的一举一动。
“少主。”
躺在树干上的洛成弃正昏昏欲睡,听到门口的侍卫向江砚行礼,他立刻来了精神。
江砚一进门便在院子里遇到了江迟暮,两人站在院中说了一会儿话便进去了。
看着江砚的背影,裴空逐那晚的话在突然耳畔响起。
那是在裴空逐带兵前往北留的前一天晚上,他深夜约了洛成弃到曾经的酒楼里会会。
“什么?!你说我和江砚是亲兄弟?!”洛成弃刚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裴空逐开口便是重头戏,他险些把茶水全喷在对面裴空逐的脸上。
“是,你们乃一母所生,皆出身祭司殿,是故主祭大人之子。”
“……”
信息量太大,洛成弃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那我之前问你时,你为何骗我?”
裴空逐稍稍侧了侧头,用袖子抹了抹下颌线处沾到的水渍:“你在五溪时还想要杀我们,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信任你?你打听江砚的身世,我自然要慎重考虑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怀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好你个裴空逐,当时收了我的人质,竟然还敢骗我!”
裴空逐摊手解释:“如今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了,算是扯平了。”
洛成弃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当初就骗了我,我怎知你现在是不是也在撒谎?”
“我没那个闲工夫,如今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算是有求于你。”
“哦?我们向来骄横跋扈的裴小将军竟然也会有求于人?而且竟然还是求我这种人,说来听听吧。”
洛成弃又端了茶杯,翘着二郎腿,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即将出关去北留征战,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江砚一个人留在太师府,虽说表面上有江迟暮的庇佑,但他是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主儿,身上有什么病痛,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说。我如今既然把你们的羁绊告诉你了,你作为他的兄长,好歹血脉相连,望你能够多护着他一些。起码,护得他性命无忧。”
裴空逐说完,替他斟满了面前茶碗里的茶,递给他:“算是我拜托你了。”
“切,你不说我也会做。”
洛成弃把裴空逐递给他的茶一饮而尽,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裴空逐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确实还有一事,要告知你。”
洛成弃见他面色凝重,便又回到桌旁坐下。
“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件事情想必也是瞒不住的,我在此便先告诉你,你知道了,也请你向江砚保密。他幼时履险蹈危,受过的苦难太多了,我不想他身上再背负着什么仇恨。”
洛成弃有些颇为不耐烦的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一个武将,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什么仇恨?”
“你可知故主祭大人是怎么去世的?”
“知道啊,传闻当年天下大旱,又是时值夏日,天干物燥,祭祀殿失火,他和几个长老都没逃出来。倒也有传言说是天神降怒于此……”
裴空逐轻哼一声:“你真信这些鬼话?”
洛成弃皱了眉,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什么意思?”
“那场事故不是天灾,而是人为,而那个主使者,正是你们祭祀殿如今的主人——洛逢欲。”
洛成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裴将军,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乱说,你稍查一查就能知道。我当时刚从江迟暮那儿知道这个消息时也同你一般震惊。我尚且是一个外人,打听时便听到了许多消息。更何况你在祭祀殿里长大,想必那里的线索和资料要比我打听到的多得多。”
洛成弃把握在手中的茶杯捏了又捏,像是要凭空把它捏碎一般。
裴空逐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又嘱咐了一遍:“我知道你自幼跟在洛逢欲的身边长大,养育之恩和弑父之仇难以抉择,这仇无论你报不报,我只求你暂时不要告诉他。”
裴空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天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的颜色。自此之后,他便潜伏在太师府周围,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唯一血缘关系的弟弟,好歹这件事情,他是值得高兴的。
房间内,江砚正在替江迟暮解头发。他习惯性地把江迟暮的白发藏在乌发里,不让他看到。
江迟暮从镜中看到他的小动作,无奈地笑笑说道:“不必藏,就这样吧!”
江砚的手顿了一下,哑然出声:“义父……”
“阿砚是有话要同我说么?”
“我……我想去……”
江迟暮从镜中看到他垂下的眼眸,忽然出口打断他:“夜深了,我也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他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江砚还是在他背后说出了那句话:
“义父!我想出关!”
江迟暮动了动嘴唇,只觉得舌根处苦涩难耐,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他并没转身,还是背对着江砚:“……出关做什么?”
江砚走过来,在江迟暮面前站定,看着他的眼睛说:“义父知道我要去做什么的。”
江迟暮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江砚,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顺从他的意愿的江砚了,但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倔。他知道江砚心中决定了的事情,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罢了,依你。”
花开花落终有时,相逢相聚本无意。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是他自私地把江砚带回家,给喂了和自己同样的毒,让他替自己试药。后来等他长大一些,又吩咐他四处去打听什么长生的消息,如今又想把他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这么多年来,他甚至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江砚到底愿不愿意。
“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你若是少了半缕头发回来,我先拿裴空逐开刀。”
江迟暮把人一把拉过来,护在自己怀里。
江砚轻轻地在他怀中点了点头:“义父也要保重身体。”
白日里的残雪一点点地消融,江砚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洛成弃在转角拦住了他。
“怎么是你?”江砚看到他颇为诧异。
“你我同在帝丘,能遇到就是缘分。”
“在这儿遇到?”江砚懒得听他瞎扯,抬腿就要走。
“等等!”洛成弃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可还记得在五溪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想要拜你为师。你不同意,我也不强求。如今便不必拜师了,我们拜个把子如何?”
“好端端的,我们各不相干,我为何要与你拜把子?”江砚已经严重怀疑眼前这个人脑子可能不太正常。
“各不相干?”
好一个各不相干。
“江砚,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听江迟暮提及过你自己的身世吗?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山林里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江砚回头看他,只是抽回了手,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后话。
“还有你背上的刺青,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为何会有吗?”
江砚眉头紧蹙:“你怎知我背上有个刺青?”
“我……唉不重要不重要。”洛成弃摆摆手:“重要的是,这个刺青,乃是出自祭祀殿。”
江砚淡淡地回应道:“我知道。”
洛成弃颇为意外:“你知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江砚在太师府待了这么多年,关于自己的身世,他从来没有问过江迟暮。虽然他不问,但有些事情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便知道了。
他刚记事的那会儿,刚好被江萦怀的父母从山林中捡回去。后来才来到了太师府上。
他的血液与常人有所不同,能祛除某些虫类,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传闻只有祭祀殿一脉的人能做到,他也有所耳闻。
江砚知道自己和江迟暮一样,也许是祭祀殿哪个什么人的后裔。只是祭祀殿一族不许本族人与外族通婚,违背便是重罪。幸运一些的,便是像他的义父一样,有个有权有势的外祖父带回去养大,继承偌大家业。倒霉一点的,就是像自己一样,随意被抛弃在山林之中了。
“江砚,我知道的可远比你知道的要多。”
江砚轻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与我拜了把子,我便告诉你。像我这种人中龙凤,也只有你配做我的兄弟了。怎么样,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不由分说的,洛成弃拉着他便来到了院子里,对着月亮跪下。
“我洛成弃今日在这里对着天地起誓,愿与江砚结拜成兄弟,不论贫富贵贱,都不离不弃,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如故人求援,必予以全力相助;若有公义不讳,决不退缩屈服。如有违背,必然不得好死,此生此世不入轮回!”
“到你了!”洛成弃向他投来恳切而又热烈的目光。
江砚无法,只得跪下,照着他的话念一遍:“江砚今日在这里对天地起誓……如有违背……”
“诶好了好了,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洛成弃一把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兴高采烈:“好弟弟,叫声哥哥来听听。”
江砚却还惦记着他之前说的话:“先把你要跟我说的事说了。”
“真没趣。”洛成弃便把裴空逐先前跟他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江砚。
“你是说,我们是亲兄弟?而且我们的父亲还是祭祀殿的上一任主祭司?”
“正事。”洛成弃似乎有点儿骄傲地点了点头。
“嗯。”
江砚就这么回了他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嗯?
洛成弃跟在他身后追上去:“你‘嗯’是什么意思?知道你有一个亲生哥哥,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激动,不兴奋?不感动吗?”
江砚往前走,并不回话。
洛成弃还是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地:“喂,我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时,我可是感动地哗哗落泪了呢!”
江砚走到房门口停下来,洛成弃来不及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连带着江砚一起推进了房间。
“没摔着吧?”洛成弃扶起江砚,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见他没什么事儿,又自顾自地说着:“哎,我们什么时候去替父亲和母亲上香?还有,你知道你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吗?你比我小几岁来着?”
他实在过于聒噪,江砚只得先打发了他:“如你所说,我们既是亲兄弟,你刚才又为什么拉着我拜把子?”
洛成弃绕在他身边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你不认我这个哥哥吗?如今我们已经拜了把子,就是天经地义的兄弟了。从血缘上也好,从情义上也好,从此以后我便是你兄长,你是我的弟弟,不许反悔了。”
江砚不搭理他,开始收拾东西。
洛成弃上来按住他收拾包袱的手,眯起眼睛问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你要离开太师府?什么时候走?”
江砚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
“我们是亲兄弟,刚才还拜了把子的呢,亲上加亲,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洛成弃一把抢过他的东西:“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
江砚也不管他,转身去收拾其他的衣物,背对着他简短地吐出几个字:“明日出关。”
“你要出关?去北留?”
江砚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洛成弃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叹了口气道:“你们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江砚没明白他的话,转过身来想要问他,但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只剩下未关上的门。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 8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