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宿敌的童养夫》清泉初香

15、第 15 章

　　衙门的规模宏大，但是内里陈设比较简单。

　　知府徐鸿邀了两人入座，又让人摆上酒菜。

　　说是宴席，但是那些菜却算不得上品，且以素菜居多，少有的几盘荤菜，里头的真材实料也少的可怜。

　　“府上清贫，一时之间没备什么好菜，还请二位大人多加担待。”徐鸿陪着笑，举杯敬了他们一杯。

　　裴空逐会意:“知县大人两袖清风，这是金华城百姓们的福气。”

　　看府中陈设确实偏老旧，府上的下人也少，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酒过三巡，几人说了些客套话，徐鸿像是有些喝醉了一般，开始向他们诉说起自己为官这些年来的难处。

　　看来这顿宴席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个饭而已，这个知县大人是趁着这个机会，向他们俩诉苦来了。

　　“这地方官可不好当呀，上不能得罪朝廷，下不能让百姓受苦，夹在中间难做人。说是为官，靠着朝廷那点俸禄，能干多少实事儿呢。”

　　“这年头啊，送钱的没有，讨债的一堆。”徐鸿意有所指，裴空逐和江砚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并不点破。

　　江砚站起身:“我吃好了，出去透透气。”

　　徐鸿也跟着站起身相送，被裴空逐一把拦下了:“知府大人再与我说说你为官这些年的政绩吧，我回到皇城以后，也好在太子面前替你多说几句。”

　　徐鸿闻言，两眼放光，赶忙又拉着裴空逐坐下。裴空逐与江砚深深对视一眼，江砚会意，即刻转身离开。

　　江砚在知县府四处转了转，正好见到两个婢女从一间房中出来，手中拿着官服。等她们离开以后，江砚才迅速的进到了刚刚那房中。

　　果不其然，这是那知府的寝房。江砚动作迅速的四处观望了一番，但愿能在这儿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绕过屏风，来到他的床前。江砚要找的那双鞋子就摆在床下，鞋边上沾满了泥泞。江砚上前细细查看那泥土，与他想的一样，基本上能确定这就是湖边的泥土。

　　江砚回到客厅内，徐鸿还在与裴空逐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功绩。看到他回来，裴空逐询问似的看着他，江砚肯定的朝他点了点头。

　　“知县大人，说了这么多，我现下倒是有件事情，颇为好奇，想问问你。”裴空逐打断喝得面红耳赤的知县。

　　“不知知县大人可有在晚上出门，去湖边赏月散步的习惯？”

　　裴空逐问这句话时，徐鸿正拿着酒杯在喝酒。听了这话，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面色变得更加红润了。

　　他看了站着的江砚一眼，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二位大人不必在这儿一唱一和，卑职近些年来受的气够多了，大人想问什么便直说吧。”

　　“那天晚上在湖边，阿欢所见到的人便是你吧？而与你谈话的另外一个人，想必就是如今死去的徐家少爷徐清风了。”

　　江砚神色冷淡的开口，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肯定的在诉说着事实。

　　阿欢跟江砚所说的，见到的其中之一是个胖子时，他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这位知县大人。那天晚上下过小雨，湖边必定潮湿泥泞，而这位大人身上的衣服装饰皆是陈旧朴素，除了脚上的鞋子是新换的，这不得不让江砚往他身上猜想。

　　当江砚还在想着如何去他府上一探究竟时，没想到正巧这位知县大人却主动邀他们与前往府上做客。

　　徐鸿也毫不遮掩，大方承认:“大人很是聪慧啊，正如大人所说。”

　　裴空逐坐姿随意，像是有些厌烦似的用桌上那粗制滥造的酒杯敲了敲桌子:“说说吧，徐大人，你的苦衷？”

　　徐鸿面色凝重，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的灌了下去，像是给自己灌下了几分胆量和决绝。

　　“我能够为官多亏了着姑父。当年是姑父花了不少钱财，替我疏通人脉，才买了这个小官来做。我自然也是对姑父千恩万谢，万事听他吩咐。”

　　“只是姑父好色，荒淫无度，家产渐渐被他挥霍而一空。这些年来，他变本加厉的向我讨要着钱财，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我府上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我实在是负担不起了，这时徐清风过来找我，他觉得家产不能再被他父亲这么挥霍下去，想与我合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了徐正。他要做徐家的家主。”

　　他顿了顿，还想着倒一杯酒，可是那酒壶中却早已空了。裴空逐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分毫未动的酒推给他。

　　徐鸿一饮而尽后接着说道:“那傻姑娘运气不好，徐清风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发现她之后，徐清峰就追了出去，我追不上他们，等我赶到时，便看到徐清风躺在一块门板上，从脑后渗着血，一动也不动，那门板上有一个未钉进去的钉子，要了他的命。”

　　“那姑娘蜷缩在地上，衣衫不整地坐在那儿哭。哭够了，她站起来碰了碰徐清风，见他不动，便背着他一路放到了医馆的门口。那姑娘心智不全，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或许是想救他。”

　　却也因此，为徐府抓她而留下了人证。

　　裴空逐和江砚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但看这知县的样子也不像是骗他们。

　　徐鸿看他们的模样，知道他们心中也许并不相信，但他不以为意:“话已至此，二位大人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知道的全都在这儿了。二位大人看我这副模样，一定觉得我捞了金华城的百姓很多油水吧。可我扪心自问，我并未做过一件对百姓们有害的事情，也从未从中捞取什么好处。只是身在官场，总有一些富家子弟和达官贵人们的打点钱，哪怕就是那点钱，也全都交给姑父了。我这副身躯并不是因为吃的多，而是夜不能寐，喝药所致。”

　　裴空逐又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中依然透着不信任，在朝廷上、战场上，他也遇到过不少会演戏的人。

　　“你跟我们说这些，是想借我们的手替你除掉徐正？”

　　徐鸿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我也忍得太久，不想再忍了。我深知自己不是为官的料，没替百姓干过实事，也没替国家出过什么力。能不配位，我不想再干下去了。只是像我姑父这样的人，就此放任恐怕金华城会不得安宁，要怎么做，全凭二位大人决断。”

　　裴空逐看着前一刻还在自己面前夸耀，说着自己过去的功绩，此刻又说着没有替百姓做过实事的这位知府大人，倒是突然有些看不透他了。

　　这顿饭吃的并不欢愉，但徐鸿却松了一口气。他送裴空逐和江砚出了府，转身进门时看到牌匾上遒劲有力的“公正廉洁”四个字，他突然想抬头望望蓝天。

　　夏日的天空高远而澄澈，万里无云，徐鸿抬头望去，觉得太阳从来没有这么亮眼过。

　　江砚出了府，一路上并不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徐鸿的话，可心中所想，却已经悄悄替他定了答案。

　　江砚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徐鸿把他们邀到府上，想必也是在心中犹豫了许久。徐鸿或许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端倪，府上守卫一点儿都不森严，一路上甚至没看到几个人，那双鞋子也没有及时处理掉，就像是放在那里等着江砚去找一样。

　　他或许确实不是个好官，但至少，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徐鸿身上或许有许多的矛盾之处，比如饭局刚开始时，他还在想着裴空逐能替他在太子面前多说说好话、当江砚起身出去时，他本欲跟出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人的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事未定局时意志不坚定，也是人之常情。

　　“阿砚，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裴空逐见他一路上不说话，想必心里也是相信了徐鸿的话。

　　本来想查明真相，求得一个公正，谁料想到官府的知县大人却是阿欢杀人的见证者，可见真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如此，要将人救出来，那便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不如我们也学学先人的样子，各自写下来，看看我们有没有默契，如何？”裴空逐拉着江砚来到了湖边的沙地上，随手折下一根柳枝递给他:“可别偷看！”

　　江砚接过柳枝，背过身去，在沙地上写下了心中的答案。

　　写完后便看到裴空逐噙笑浅浅地看着他，江砚也瞥了一眼他写下的两个字。

　　“这就叫做心有灵犀。阿砚，我们果真是知己。”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怎么？只有你义父能这么叫？我偏要这么叫你。阿砚、阿砚……”

　　江砚也不再管他，快步向前走，裴空逐追上去，用柳条轻轻戳他的脸和脖子，弄得江砚痒痒的，伸手便来夺他手中的柳条。裴空逐不给，高举柳条朝前跑去。

　　彼时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湖边沙地上的那两个“硬抢”的字迹，很快就被吹散到风中，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