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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

  •   太师府,宅院深深之处,横亘着一道清幽的小径,两旁翠竹依依,轻风拂面,小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青石门洞。时至傍晚,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红了整个府邸。

      薛亭宴步履沉重地走着,眉目紧皱踏进门洞,顿觉一股清幽的花香扑面而来,使他不禁微微一愣。

      不知不觉间,来这里有好几年了。

      太师府上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他都有见证过它们的更迭。扪心自问,江迟暮虽然对外人是不择手段了些,但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

      如今秦向隅让他去绑江萦怀,他打的什么算盘他其实也猜到了几分。自己千方百计把想妹妹留在他的身边,以为是替她选了个好夫婿,没想到是送羊入虎口。

      府内一片宁静,偶尔传来几声脆生生的鸟鸣声。薛亭宴呆呆的站着,然后忽然有人出声叫他。

      “快晚上了,你不去做事杵在这儿干什么呢?小心被义父知道了又罚你。”

      薛亭宴回头,是手中把玩着狗尾巴草的江萦怀。

      “小公子。”

      薛亭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萦怀随意的把狗尾巴草扔在一旁,刚好砸中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什么事?”

      “属下打听到三殿下那边有关于长生的消息。只是大人那边许久没有动静了,不知是否还需要……”

      “此话当真?!”

      江萦怀顿时心中一喜,上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薛亭宴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炽热如火目光,点了点头。

      “消息呢?秦向隅还跟你说什么了?”

      “属下和殿下只是浅聊了几句,并没有追问,如果公子想知道的话,不妨去他府上问问。”

      江萦怀听了这话,转身便往门外跑去。薛亭宴立马把他拉了回来:“天色已晚,一会儿大人马上就回来了,现在出去,他不免担心又要问。还是明日再去吧。”

      薛亭宴好不容易才劝下他。

      他上次明明听到江迟暮对他说不必再打听长生的事情,这次只是拿这个话题出来试探一下,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上钩了。

      果然啊,江萦怀和其实和江迟暮一样,想要的东西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

      祭祀殿前,祭徒把秦深栀刚刚抽到的签递给她,秦深栀接过来一看,吓得那一签从手中滑落。

      腹中传来一阵顿痛,秦深栀躬身按着腹部,婢女连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这已经是第三卦了。大到家国,小到个人,无一幸免。

      次次大凶。

      诏狱里,段与适动了动眼皮,隐约察觉到身前站了个人影。

      “栀栀?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在看清来人后,他瞬间清醒了。

      段与适连忙站起身,牵动起身上的铁链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

      她正要说话,突然被身后一人点了穴位定住了。

      “长公主,得罪了。”

      一个身披青袍面容疏朗的随从匆匆闯入了牢房之中。那人是从南宁跟随段与适来的属下,也是他的师弟。他赶紧上前替段与适打开手上的枷锁。

      “侯爷!”

      段与适没了枷锁的束缚,也瞬间脱了力,那位随从连忙扶住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我们快走!”

      随从拉起段与适就要往外走,段与适却一步三回头。

      “栀栀……”

      随从赶紧解释道:“侯爷不必担心,最多一刻钟就可以了,等我们出去,这穴位自然会解开。”

      见段与适还是不动,他又补充道:“侯爷要是还不放心,在我们出了城门之后,随便叫个人赶过来就是。为了这次营救,我们死伤无数,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出去才能翻身呐侯爷!”

      段与适不容置疑地吩咐:“先替她解开。”

      “侯爷!”

      段与适红着眼:“解开!”

      随从没办法,对着秦深栀说道:“那请公主发誓,在我们安全离开之前绝对不会叫人来追,我就替你解开。”

      秦深栀别过脸去:“不可能。”

      她不想去看段与适的眼睛,怕看到里面的失落与难过,也害怕他看到自己脸上隐忍不住的痛苦。

      但是站在大秦公主的立场上来说,他如今相当于敌国的人质,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做背叛家国的事情。

      “侯爷你看到了。一切还是等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栀栀啊……”

      段与适犹豫着,秦深栀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说任何挽留的字。

      她之前想告诉他,她快撑不下去了。但是现在说不说都没关系了。下腹疼得更厉害了些,这已经让她没心思再去思虑其他的事。

      “栀栀,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那片静谧的牢房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摇曳。牢房外,就是浩瀚的宫殿和星空。

      段与适像丢了魂一般被随从拉着跑。城门近在眼前,段与适却突然挣脱开了手。

      “我要回去。”

      随从又惊又气:“回去?!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公主又没什么事。”

      “不,不对。我要回去。”

      段与适心慌得厉害,一颗心跳得很快,总觉得一定要回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说道,一定要回去。

      “她方才脸色不好……”

      随从伸手拦下他:“侯爷!就算如你所说,你又不懂医术,去了无非也是在一旁干着急,你还能救她的命不成?我们待会找个太医……”

      “我就不应该这样一走了之!”

      段与适抓住随从的衣领,想起秦深栀微微泛红的眼梢,再也压抑不住情感:“师弟,我害怕……我……”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烧得发疼。

      随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波诡云谲的朝堂到刀剑无眼的沙场,他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

      正是春日暖阳,宫廷内清幽的馨香缭绕,映衬着淡淡的梧桐树影。但此时此刻,秦深栀的内殿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秦深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上满是汗珠,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痛楚。

      她大口呼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手捧着肚子,双眼含泪,望向窗外流淌着明媚晨光的天空。

      她不知道段与适现在在哪,也许已经到了百里之外,也许正奔波而来。

      “呃啊……”

      腹中不可忽视的疼痛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内室中,太医们焦急地往来奔忙,处处充斥着一片紧张与焦虑。

      “姑姑!”

      秦向枝闻讯赶来,被一众下人手忙脚乱地拦在了门口。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明朗的天空,刹那间,所有人都朝着里间看去。

      婢女和产婆们将婴儿包好抱出来报喜:“是个小公主!”

      秦向枝不管啼哭的婴儿,率先跑去了秦深栀的床前。

      “姑姑,你怎么样了?”

      秦向枝年幼失恃,秦深荆也怎么管他,虽然喊着“姑姑”,但其实也算得上是他大半个母亲。

      秦深栀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看到是他,目光又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圈,开口问道:“孩子呢?是男是女?”

      秦向枝命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她怀中:“是个健康的小公主呢,不过就是出来得早,瘦小了些,太医说没多大问题,以后养养就好了。”

      孩子皱皱巴巴的,但哭声嘹亮,秦深栀眼中闪过一抹喜悦:“是个女孩儿……太好了……是个女孩儿……”

      秦深栀轻声呢喃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亲了亲孩子,一瞬间泪如雨下。

      然而,秦深栀的脸色却绵绵变得苍白,她额上的汗珠不断滚落,气息似乎在随着摇曳的烛火逐渐消散。

      她轻轻地将婴儿抱在怀中,眼中满是不舍和眷恋。

      “向枝,我有话要吩咐你……”

      “是,我听着。”秦向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朝着秦深栀凑近了些,俯耳倾听。

      “把这孩子送去城北的寺庙中,此生禁止入宫承袭任何爵位,也不得……”

      “姑姑?”秦向枝一手抓住秦深栀的手,一边大声喊太医过来。

      秦深栀的声音微弱无比,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了,仿佛是来自遥远的梦境。

      她还有话想说,想努力睁着双眼,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她的意识正在渐渐飘散。

      太医过来一把脉,并未施针,只是齐刷刷地跪下,请他恕罪。

      “恕什么罪,我要你们救她!”

      秦向枝发觉被自己拉着的手渐渐流失了温度,他回头望去,曾经那个时时刻刻对自己板着脸,教导自己要敬天忧国要约己恤民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她的面容平静如梦,仿佛是在沉睡中找到了永恒的安宁。

      只有她怀中那那个孩子还在大声啼哭,一颗心脏为了跳动整个胸腔都在努力地起伏着。秦向枝愣在原地,短短一刻钟不到,他见证了生命的诞生和消亡。

      不远处的祭祀殿中似有哀婉的箫声响起,似是要为逝去的灵魂送上最后的祝福。

      当段与适重要一身伤痕赶到时,看到的是站在门口掩声哭泣的婢女们。

      这给了他的心一记重重的拳头,心中像是有一个一直悬着的什么东西突然掉落,狠狠砸下来,在他的心里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来。

      “咚,咚,咚……”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悠长而的钟声。

      段与适起初有些困惑,仔细分辨着这似曾熟悉但是却鲜少听到过的钟声。它不像普通的钟声那样清明,而是带着沉重悠长的气息。

      明明很远,可那声音清晰贯穿,又似乎就在耳畔,而且就在这宫墙之内。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钟声是……国丧?!

      除了皇室一族嫡亲的血脉之外,其他皇亲国戚没有资格受这钟声。

      可如今皇帝在祭祀殿住着,宫中既没有年迈的太皇太后,两位皇子也正值身轻体健的年纪,那就只能是——

      段与适看着眼前这座无比熟悉的宫殿,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屏息凝神地听着那钟声,只听见那钟声悠悠扬扬敲了十下,顿时又恢复一片寂静。

      随从反应了一会,也猛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侯爷……”

      随从不知该说什么,在段与适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段与适像是支撑不住似的,按着他的肩膀缓缓滑跪在地。低着头,双手捂脸,那随从看到他的肩头在轻轻颤抖。

      “不……不可能,怎么会……”

      “一定是敲钟的人数错了……要不就是我,是我方才输错了……”

      方才还好好的……

      她一定不就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怎么能……

      “不会……不会……”

      段与适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里面冲,被门口的侍卫扣下,但他根本不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刃,只不断喊着:“栀栀、栀栀……”

      他被侍卫按在地上,眼睛却只看着里间的方向。

      他心中在隐隐期盼着。秦深栀会从那里走出来。哪怕她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哪怕她说再也不想见自己了,都没关系,他就是希望她能出来,这就足够了。

      泪水模糊间,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靴子,段与适缓缓抬头,是抱着孩子的秦向枝。

      但他开口却抹灭了段与适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哽咽着:“去送送姑姑吧……你去,她应该会高兴的……”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渐渐淡去,段与适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连跪带爬地往里冲,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一晚两人一起祈福时的画面。

      那一晚,他其实骗了她。

      他根本就没有替什么南宁百姓祈福,他求的是她健康无忧。

      但事实证明,神仙帮过他一次,不会永远都帮着他。神明让他如愿以偿地站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没满足他替爱人许下的愿。

      神明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一下让你仿若置身高不可登的云端,一下又突然把你丢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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