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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   秦向隅原本今日大好的心情在太医给许圉师确诊的这一刻全都灰飞烟灭,反倒是许圉师却还笑着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坦然的语气和镇定自若的神情让秦向隅更觉得难过。他如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面对死亡是如此的淡然,好像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完全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许圉师望着皇宫的方向,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也许真的是上天的惩罚。”

      房间里似乎还弥漫着许圉师之前烧画轴留下的烟味,随着他这句轻飘飘的话,一时间许多细节都不可思议地涌入了秦向隅的脑海中。

      许圉师在宴席上拿出来的那幅让秦深荆大失神色的画、冒险去冷宫里面找东西、突然跑来跟自己说要辞官离京……他所有反常的举动在秦向隅此时看来,都是有迹可循。

      “圉师,你瞒着我什么?”

      “嗯?”

      许圉师稍稍侧头思考,有些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他此时的状况还好,脸色苍白了些,但精神尚足。秦向隅想起他前两天去探视他父皇时,原本那个秋风扫叶的天子正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秦向隅仔细盯着许圉师的面容,许圉师在宴席上刚拿出那幅画时他也瞥了一眼,画上那个男人明显就是年轻时的秦深荆,那个女人,他并不认识,但也能猜到几分,十有八九就是他未曾谋面的母妃。

      他知道许圉师的眉眼与那画上的女子极像,但细细看来,又不完全相似,尤其是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当他盯着什么人看的时候,便像极了他父皇看人时的眼神。他的脸型和轮廓也与秦深荆生得一般无二,面前的这张脸渐渐与秦深荆重叠在一起,秦向隅猛地站起身来,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一想到许圉师不久之后也会变成秦深荆那般脆弱不堪的模样,他的心便像被谁揪住似的一阵阵地发痛。

      “你告诉我,你去冷宫到底是为了验证什么?你在宴席上拿出的那幅画又是什么?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

      “殿下……”

      许圉师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许圉师,你才是真正的秦氏血脉,我说的对吗?”

      “对不起……是我夺走了你的人生。”

      光靠这些画像自然没有办法完全确定,许圉师后来几经波折才找到了当年的知情人,是当年在冷宫待过的一个婢女。

      许圉师问起当年那些旧事时,那个婢女充满了警惕,更是半个字也不肯说。直到他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她热泪盈眶,断断续续地向他道出了实情。

      “陛下把娘娘从江南带回来以后便放在了冷宫,一日也不曾来探望过。我和阿钰都是娘娘从东南带来的姐妹,入宫后便成了她的贴身婢女。后来阿钰被一个小官人赎了身出宫去了,我便留在宫中照顾娘娘。后来,娘娘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孩子生下来很健康,但娘娘却已经不行了。”

      婢女口中的阿钰,便是许圉师一直认为的母亲。

      “阿钰听到消息,也急匆匆地赶来看望。娘娘醒来,让我把孩子抱过去,伸手就要掐死他。宫中人心险恶,陛下也不在乎,她知道以后自己不在了,这个孩子以后的路会有多艰辛,所以想着还不如让他少受点苦。但当时被阿钰拦下了。娘娘对我们恩重如山,阿钰也不忍心杀死孩子,于是只好把娘娘刚生下来的小皇子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调换了。”

      提到当年的事,那婢女一边说泪珠一边往下掉。

      “阿钰说自己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起码能让孩子衣食无忧地长大,算是报答娘娘的恩情。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阿钰连他的夫君也未告知。”

      许圉师想起父亲这些年来对自己的态度,对自己来说,他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吃穿用度从未苛待过,也从小教他识字读书,他既有着父亲的严肃,也有着母亲的温柔。

      自己的儿子被掉了包,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吗?还是只是在许圉师面前不肯表露出来而已呢?

      斯人已逝,如今去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后来娘娘走了,我犯了事儿被逐出了宫,阿钰那时候便离开了家,入宫成了那孩子的乳母。”

      那个婢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许圉师的脸:“你与娘娘长得真像。娘娘此生历经坎坷,遇人不淑,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婢女走上前来,握住许圉师的手:“孩子,一定要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是啊,太多的人为他付出了。他若是不幸福快乐的活着,便辜负了许多人。

      许圉师要走时,婢女突然叫住了他:“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我是说,阿钰的亲生孩子。”

      那个婢女问这话时别开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看他,接着说道:“我出宫以后也一直与阿钰保持着联系,但几年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信了。”

      “虽然并不容易,但那个孩子也平安地长大了。他现在很好。”

      “是吗?那我便放心了。是有些对不起那个孩子……”

      那婢女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许圉师不太记得了,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倾诉。虽然他来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答案完全确定的那一刻,心中还是有些动容,像是遭了一记猛锤。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捂着心口,呼吸有些困难。

      秦向隅见他这样子,赶忙上来轻轻替他拍着背。

      “对不起……对不起……”

      许圉师揪着他的衣领,一直在道着歉。

      “别这样,圉师,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会怪你,我只是会悔恨,恨老天为什么让你得了这病,什么惩罚,什么报应,都应该报在我身上才是。”

      看着许圉师的眼睛,秦向隅的眸中有某些情绪翻腾,像是忍无可忍般,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绕在脑后,狠狠吻了上去,然而在真正触及到他的嘴唇时,却又把动作不自觉地放柔了,带着奉若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殿下……”

      许圉师没有推开他,只是流着泪。

      —

      是夜,白狼站立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抬头望向苍穹,明亮的眸子深邃而带着野性,宛如两颗沉浸在岁月长河中的宝石。

      它懒懒的跟在江砚身后,要进营帐时,江砚转身示意它别跟着自己进来,它也听话地立即走开了,立在不远处望着他。

      江砚要进去时,被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下了,里面关押着被暂时停职思过的王枫。

      江砚从腰间拿出裴空逐给他的令牌,那守门的士兵收了兵器,江砚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江砚一进去张口便问:“信呢?”

      王枫坐在那儿,看到江砚进来之后便把双腿搭在了桌子上,明知故问道:“什么信?”

      “我可以不计较你揭发我的身份,处处与我作对,但你实属不该拦截我给义父的信,更不该偷天换日,篡改内容将它呈现给将军。”

      裴泽楷把那封信扔在他面前时,他便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写给江迟暮的信里面只有一张信纸,言简意赅地问了他要问的事情。但裴泽楷扔给他的那个信封却鼓鼓囊囊的,少说也有三四张信纸,想来只能是王枫的杰作了。

      王枫此时虽然停职,但他对江砚仍然非常不屑:“我改了又如何?你的信已经被我毁了,现在那封就是模仿你的字迹写的,你有什么证据?”

      江砚不搭他的腔,继续说道:“副统领,我记得按照大秦律令,平民子弟但凡有强抢民女,致人死亡一类的罪名,一律不得加官进爵,是吗?”

      王枫神情突然变了,眼中又升起了一股阴戾劲儿:“你派人调查我?”

      当年王枫在太师府上做事时,因为酗酒,在街边强抢民女,致人死亡,最后是江迟暮花银子替摆平了这件事。当然事后也狠狠惩罚了王枫,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他的性命。

      “若不是义父出手救你,你早就被送官处置了,哪容你活到今天。”

      “救我?”王枫收了腿站起身来,像疯了一般大笑起来:“他若真是救我,为何要拿鞭子抽我,将让我成为整个府上的笑话?”

      “你自负心太重,明明是一个下人,却成天在他们面前摆主子模样。遇事不知悔改,义父不过是教训你一顿罢了。”

      “教训我?”王枫眼中布满红血丝,歪着头静静地看着江砚,头发也有些凌乱,这个模样实在有些恐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参军吗?我拼死拼活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大将军班师回朝,再亲手杀了他。不,不应该杀了他,我要让他亲自捧着鞭子,跪在我的脚边,求我饶恕他。”

      王枫说完,像是已经亲身经历了那场面一般,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你做梦。”

      江砚走到王枫面前,一字一句慢慢的对他说道:“既然你如此受不得屈辱,不如就革了你的官职,让你继续回去做一个低等兵,此生不得离开军营,但也不得上战场,永远只能替将士们换洗衣物,擦鞋喂马。”

      王枫眯起一双猩红的眼睛:“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江砚似是有些累了,后退两步,转过身:“我是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我将你的这些事情都公之于众了。由裴空逐传达给将军,我想按我的话处置你也不难。”

      “江砚!”

      王枫大叫一声朝着他冲过来,阿砚极其灵敏的躲开了,一手遏制住他挥拳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又补充了一句:

      “副统领,我祝你长命百岁,永世不得翻身。”

      江砚松了他的手,王枫像是失了神,愣愣的站在原地。

      江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他说了一句:“哦,对了,听闻令弟在尚书府任职,近些年来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不求你长命百岁,但你可一定要寿终正寝呀,你若是敢自戕,便让令弟来代你受过吧。”

      这句话像是给了王枫最后一击,他重重地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使劲地摇头。

      江砚一出来就看到裴空逐在门口等他。见他百无聊赖地踱着步,江砚走过去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不怎么不进来?”

      裴空逐握住江砚的手搓了搓:“难得你有雅兴教训他,我就不进来打扰了,我怕我一看到他会忍不住动手杀了他。”

      裴空逐看着眼前的江砚,他知道江砚虽然外表看着永远处事不惊,但一颗心比谁都看的明朗,他不是像江迟暮那样让人闻风丧胆的野兽,但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自打他们见第一面起他就知道了。江砚自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和手段。是的,就是这样,他的江砚,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会被任何人影响,他生来便是这样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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