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装乖》词弈

19、怀抱

　　许慎不自觉皱起眉。

　　他和俞则泽一向是你来我往的割据拉扯，说得简单点就是博弈，彼此都知道对方存的什么心思，只是许慎一介布衣，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影帝”的名头，可名气打不过资本，对方一句话就能将自己彻底封杀，这么多年，他都在累积资本，想等时机成熟就彻底摆脱俞则泽，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变故。

　　他来不及反驳，视线不自觉往许崇野脸上看去，却出乎意料地，只看见了满脸的平静。

　　“这样吗？”许崇野眨眨眼，继而扭头看向许慎。

　　就在许慎以为对方要质问真假时，许崇野忽的笑了声，笑声里带着十八岁少年人的张扬，和独属于许崇野的那份反差——笑得很乖，很阳光，眼底却闪着捉摸不透的光。

　　“我确实不太了解哥哥的私事。”许崇野像个称职的弟弟，肆无忌惮地打量俞则泽，像是要替哥哥把关，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棒，“但是我哥哥功成名就，名利皆有，别的不缺，只缺个跟他一样体贴温柔的另一半，不说百依百顺，至少要知冷知热，绝不会看出他的为难还要自我感动地送礼，是不是？”

　　许崇野的笑里多了点桀骜：“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管哥哥的情事——我这儿过不了的人，哥哥那儿也过不去。”

　　许崇野牙尖嘴利，许慎也默许他继续说，可俞则泽不是愣头青，金融巨鳄，商业标杆，他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孩儿唬住。

　　“这样啊——”俞则泽看着许崇野，若有所思，嘴角的笑像是上位者对顽劣年下的宠溺，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在许崇野身上剜过，片刻，“但是弟弟要把关，可不能藏了私心。”

　　许崇野还要开口，许慎突然出声：“言过了。”

　　两人一同看向他。

　　“月末风大，俞总迷了眼，瞧不清阿野坦荡一片，我的弟弟，就算有私心，也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许慎笑容变淡，“适才的话我只当是俞总逗小孩儿，没上心，也请俞总别再开这样的玩笑，至于礼物——”

　　许慎看了眼许崇野：“我要是收了，我弟弟怕是要跟我闹，还是算了吧。”

　　一句两句都是“弟弟”，听着是护人，实际上是一石二鸟的敲打，要俞则泽别再乱说话，也要许崇野摆正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们，两人再争执下去也没人能落着好处，最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俞则泽他管不着，可许崇野这样心性单纯的，没道理成为别人的下饭菜。

　　年末的风确实大，那副袖扣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起受冻，阳光并不暖和，寒风一吹，都是冷意，许慎身在局中却意外像个局外人，除了看向许崇野的眼神多了些宽容的宠溺，一向扬着的嘴角也渐渐扯平。

　　众目睽睽之下，许崇野偃旗息鼓，扭头去看许慎。

　　视线在空中碰上，许慎的心忽的猛烈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起来。

　　这种感觉在许崇野“哦”了声并转身离开时陡然消失，许慎的心跳却没能应声平静，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事也许并不会如他所愿地进行——比如送走许崇野。

　　人群渐渐散去，俞则泽也不尴尬，淡定地收起礼盒，施施然坐在一旁——这是准备观戏的节奏。

　　许慎随他去，环顾一周，钱数武在跟俞则泽握过手后就张罗着去拍方视的戏份，而林谦——

　　很不巧，林谦昨晚刚被许慎叫去调查王晨涛，连夜赶回清杭，本想着在开拍前能赶回，没想到高速路上堵车，现在估计正在高速路上打羽毛球。

　　林谦早晨时还平静地请许崇野帮帮忙，想着最多晚到一小时，让这个小孩儿暂时顶一顶，给许慎NG时递杯热水、送件衣服，不会出岔子，哪知道俞则泽今天会来。

　　视线一圈扫下来，没看见许崇野，许慎皱眉，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身上忽的一暖。

　　大衣披上身，许慎愣了下，晃神时，手上也被塞了个暖手宝。

　　许崇野把暖手宝塞给他，自己的手却没撒开，双手包裹着许慎的手，带了些缱绻的意味。

　　两人凑得太近，身高的差距逐渐显现，许慎略微仰头看他，目光里都是不解：“怎么了？”

　　“怕哥哥冷。”许崇野的声音很平淡，“暖手宝只能暖手心，哥哥的手背都冻红了。”

　　看着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许慎的视线在自己白皙的手上一扫而过：“我体寒，哪怕是夏天，手也还是冷。”

　　“可现在是冬天。”许崇野使了点劲，把许慎的双手紧紧裹住，“内寒外寒，对身体不好。”

　　什么胡言乱语。

　　许慎不想陪他闹，叹口气：“不用，松开。”

　　两人之间安静半晌，许崇野慢慢松开手：“......抱歉。”

　　许慎心累，知道对方是在较劲，是在做给俞则泽看，但他确实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斡旋，淡淡应了声“没事”，径直往化妆间走去。

　　许崇野手里是许慎刚刚留下的暖手宝，他看着许慎的背影，像这两年每一次在场外看着对方拍每一场戏一样。

　　余光扫过俞则泽，对方似有察觉，朝他挥了挥手。

　　较劲是半真半假，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演给许慎看，毕竟他要场子，要气势，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人设，得是乖的，护主的，但执拗的，专情的。

　　所以许慎一走，许崇野也懒得跟俞则泽继续犟下去，反而脑海中登时浮现的都是昨晚托峰去查的信息。

　　姜峰是个结巴，但做事利索，许崇野要的信息很快就找了个齐全——

　　俞则泽，则盛集团CEO，男，180cm......

　　许崇野一条条比对过去，除了钱以外，自己比他年轻，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反正样样比他好。

　　正当许崇野不屑一顾时，姜峰给许崇野发来一条最关键的信息——

　　两年前，一艘由数以万计的玫瑰点缀的巨型游轮，在情人节当晚被俞则泽拍下拱手送人，豪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

　　只不过拍卖行发生的事都是保密的，没有记者狗仔能拍着什么，也没在平常人的圈子里流传开了，或许有，但俞则泽什么人，大多都被压下了，这就也就是为什么哪怕有“山野”在前，许崇野也始终没收到任何一点风声的原因，这次还是因为姜峰细心，把该收罗的，尤其是跟许慎有关的，都一并找了来，才没落下。

　　看样子对方至少追求两年了......许崇野嗤笑一声，他也配。

　　视线重新回到前方，许崇野看向许慎的视线已经完全不是对着“哥哥”该有的占有欲。

　　许慎已经换上了夏季的短袖校服，哪怕他已经二十七岁，但许崇野有一点没说错，许慎瞧着温柔安静，眉眼之间的柔和足以磨平时光的摧残，似乎年岁在他身上留下的只有愈发沉静自持的沉淀，而非油腻与世故。

　　因此要许慎来演这个尚且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半分不违和，反而精湛的演技让他眼中自然流露出的青涩带着一丝对社会的不信任感，这样的感觉并非是中二的自大，而是对命运的悲观。

　　简而言之，旁观许慎演戏是绝对赏心悦目的活动，前提是如果这个人不是许崇野的心上人，如果他此时不是在挨冻。

　　热水和衣服都被许崇野紧紧攥在手里，而眼前洛恩斯和程巍在下山后被洛父抓个正着，洛父抄着根棍子要打，却被洛恩斯紧紧抱住了大腿。

　　那根棍子高高指着天，上面粗糙不平，洛恩斯仰头看着，大叫着，仿佛在哀嚎着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碎成渣滓的自尊。

　　许慎的哭声近乎悲恸，片刻过后宛若失声，高频率高分贝的音量配上许慎凄婉的表情，让人怀疑究竟是难过至无声，还是自己共情悲伤至失聪。

　　棍子迟迟没落下。

　　不是因为洛父手下留情，而是十八岁的少年本身就具备了这样的力量去抵御暴力，而他的父亲已经老去，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掉转，洛恩斯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的父亲也并非多么不可战胜，年岁剥夺年迈者的气力，赋予少年人以力量。

　　“啪嗒——”

　　棍子跌落一边，压折了一道的野草，仿佛一场风偃雪歇的臣服，是洛恩斯人生第一次的胜利。

　　他迫不及待回头去看程巍，却发现对方脸上闪烁着诡异的笑容。

　　这个笑容太违和，太不合时宜，洛恩斯愣愣地看着，一眨眼，程巍却已经冲过来抱住自己，口中焦急着不住地问“你有没有怎么样”。

　　“咔。”

　　抱上去的人变成了许崇野。

　　许崇野在上场之前已经飞速换上了衣服，他不需要化妆，摄像机在他背后，他的正脸隐匿于大众背后。

　　许慎起伏的胸膛在许崇野身前若即若离，许崇野突然想起怀里人刚才一句接一句的“弟弟”，还要提点他，别升别的心思。

　　许慎低着头，还沉浸在剧里，丝毫没察觉到眼前人面色的变化，只觉得身子猛然一紧，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面前结实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