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装乖》词弈

13、半个吻

　　梦里是许崇野，睁眼也是许崇野。

　　许慎放在前台的那张卡算是给废了，让许崇野自56楼到57楼畅通无阻，偏偏他又不肯用这张房卡刷门，就往死里按门铃，把那点非礼勿视的礼貌拿捏得很紧。

　　“哥哥早上好。”

　　哥哥快困死了。

　　许慎的笑职业性挂起，每天在见到人的那一刻打卡上班，在独处时飞速下班，比按门铃的许崇野还准时。

　　“哥哥是不是没睡醒？”许崇野突然凑近，在许慎的眼下点了点，“看起来有点累。”

　　许慎想把他扔出去，连着他手里的素汤面一起。

　　“没事。”许慎笑笑，“我去洗漱。”

　　“要不哥哥再睡会儿。”许崇野拦住他，“我之前干活早起惯了，没考虑到哥哥，哥哥再睡会儿吧，我坐这儿玩玩手机。”

　　许慎懒得跟他拗，点点头，重新翻身上床。

　　卧室里还有个人的感觉很奇怪，让人的睡意都能减半，许慎这才想到还能让人进书房去玩，至少存在感能弱一些。

　　他刚要开口，却听见床尾有些动静。

　　算了，许慎翻过身，让他看看也不能少块肉，小孩儿要多心起来还得哄，那才麻烦。

　　今天外面似乎有些雨，雨丝细密地拍在窗上，不算吵闹，反而有些静心。昏暗的屋内交错着两人的呼吸声，许崇野没再动，但许慎也没睡着。

　　一个坐一个躺，一个假寐一个装松弛，许慎出道这么多年，对目光和镜头再敏感不过，床尾的人举起手机，又按下拍摄键，他什么都知道，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许慎毫不怀疑，在那个撩一下就能比钻石还硬的十八岁少年那儿，自己估计已经赤/身/裸/体。

　　面的香气一点点消退，在干燥温热的空调房内，以一种可预感的知觉胀开、坨掉，许慎下意识想到床尾那个人，他是怎么在零下的天气早起、狂奔，去去来来，最后把这碗面送到他面前。

　　然后面坨了，对方还得甘之如饴。

　　自己好像很过分，许慎想，他应该过去把那碗面吃了。

　　他想着，却迷迷糊糊再次睡着，这次一夜无梦，他似乎闻见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很廉价，但掺杂着一些说不清的别的味儿，很独特，很霸道，但很让人安心。

　　再度醒来的时候，屋内的面条香气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白粥味。

　　“哥哥醒了？”许崇野仍然坐在床尾，安安分分。许慎应了声：“出去买的白粥？”

　　“面坨了。”许崇野说。

　　雨已经停了，光亮透进来，许慎借着光，看见许崇野带着雨丝的发茬和有些瑟缩的身体。

　　他突然就被那些梦啊气味的闹得有些心神不宁：“阿野。”

　　许崇野愣愣地看着他。

　　每次被叫“阿野”，许崇野都是这样的表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称呼而已。

　　那点心神不宁转化成了烦闷，许慎维持着最后的温柔：“算了。”

　　卫生间的门合上，隔绝了许崇野干净纯粹的目光，许慎双臂缓缓在台面上撑起，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酒店的镜子干净到不染尘埃，清清明明地印着许慎的脸，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有淡漠也有冷静，唯独少了温柔。

　　他承认自己之前的心迹卑劣，不肯承认两年前的片刻动心，也不愿意承认许崇野那些皮囊爱意，所以想玩弄，想发泄，想借着已经习惯的温柔面具去哄骗。

　　他弹指将水渍撒在镜面上，里面的人像顷刻扭曲，许慎笑了声，算了。

　　他出去的时候白粥正正好温热，他看了眼，又瞥向许崇野嘴角的面汤。

　　手下意识递了张面巾纸过去，张嘴想问许崇野是不是把坨了的面吃了，可下一秒就止住话音，低头端起粥。

　　有什么好问呢，许慎想，揣着答案去问，问出来又能给自己什么，片刻的优越吗？

　　许慎此时也觉得自己悲哀，好像那张温柔的面具待久了，有时候就也分不清到底是下意识的关心还是虚假的柔情。

　　许慎这样的有意识的疏离，很快就被林谦发现了。

　　“这是怎么了？”林谦趁着许崇野去卫生间的功夫问，“人一早上都在跟你说话，你就回个‘嗯’‘啊’‘哦’。”

　　许慎沉默片刻：“我想把他送走。”

　　林谦大喜过望：“你终于想通了，怎么，发现养个崽的不方便了？”

　　许慎笑笑，没说话。只是要送走也得等这部戏拍完，否则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全是亲密戏，许慎到是无所谓，就怕许崇野不敢反抗又独自难过。

　　别的都好说，只是他一脑补许崇野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觉得舍不得。要断就断得干净。

　　他自问没能力回馈许崇野同等的情感，也实在觉得许崇野该换个人去喜欢，反正是皮囊爱意，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在此之前，许慎只能慢慢疏远，至少让人有点预感，不至于最后太突然、太错愕。

　　两人的话音落下不久，许崇野便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许慎看他一眼，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但也没多问，任由车厢内的气氛再次沉闷下去。

　　沉默蔓延至片场，许崇野远远地看着许慎往里走的背影，没跟下去。

　　林谦护送许慎过去又折返回来，看见许崇野死气沉沉的脸，问：“刚刚都听见了？”

　　许崇野应了声。

　　“其实你应该能明白小慎的决定，他是个明星——”

　　“我知道。”许崇野打断他，安静地往外看看，实现蔓延至很远，“我先过去了。”

　　许慎的戏总是会围着很多旁观者，许崇野躲在人群里看，许慎看不见他，林谦也是。

　　他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攻城略地，丝毫不见刚刚的灰败与颓废——

　　想扔掉他？门都没有。

　　许崇野冷冷地看着许慎的背影，他装乖扮巧只是为了让事情进展得顺利点，如果许慎不配合，他不介意把社会上的那些手段使上。

　　毕竟相较于乖乖宝，他更习惯做一个十二岁从孤儿院逃出来，十四岁就和姜峰、赵玉开纹身店讨生活的人。十八岁能把那么大个店盘活，并且做到业内无差评，许崇野从来就不是什么需要被养的崽儿。

　　他冷眼看着洛恩斯被人推到在地，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大雪夜，许慎也是跟现在这样，在角落里坐着不出声，脚边都是药瓶。

　　只不过现在的洛恩斯有程巍护着，而当时的许慎像条没人要的野猫，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许崇野看了两眼，就进了后台换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导演的“咔”。

　　他走进去，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蹲下又起立，他的怀里多了个许慎。

　　许慎比他瘦的多，腰上没肉，抱起来也轻飘飘的，跟两年前相比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这些年吃的饭都去了哪里。

　　许慎没他这样的浮想联翩，仍然沉浸在洛恩斯的世界，对这样公然的公主抱有些羞赧，整张脸都要埋进“程巍”的颈窝。

　　许慎知道怎么撩拨人，也知道怎么保持距离，他微微压头，温热的呼吸自下面透出，无一喷撒在许崇野的颈窝处，工作与感情区分得明明白白，比对普通演员还要有边界。

　　许崇野要一直把他抱到医务室，刚刚的推搡过程中，“洛恩斯”脚踝扭伤，需要及时地冰敷。

　　许慎原以为许崇野会意识到什么，再使些小手段，让他气息不稳，让他重新回归正常距离，可直到踏入医务室的门，许崇野的手也依旧稳当。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许慎被缓缓放在医务室病床上时，心里有些透不过气。

　　“这个，捈脚踝。”校医递了瓶药，方视接过。

　　不过两三个镜头，接药的得是方视，上药的得是许崇野，来来回回的“咔”听得许慎心烦。

　　最后还是许崇野在许慎的脚边缓缓蹲下，脱鞋褪袜，许慎看着天花板，心里绝望地想让许崇野给个痛快。

　　许崇野的动作太温柔细致，仿佛面前不是脚踝，而是如玉般的易碎品，处处小心轻柔，闹得许慎愈发敏感，脚踝忍不住想要瑟缩时，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冰凉的药水触上肌肤，许慎不自禁咽了口口水，难得的羞赧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时间长到他甚至怀疑许崇野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癖好。

　　棉签在皮肤上滚动三圈才离开，许崇野重新给许慎穿上鞋，站起来的那刻，却像是腿麻站不稳，踉跄两步，忽的向许慎倒去。

　　许慎等着他来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想起身接住对方，却被对方砸了个满怀。

　　柔软的触感自唇上擦拭而过，等许慎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时，许崇野却先一步惊慌失措地跑了。

　　有了许崇野之前克己复礼的行为，许慎竟一点不觉得这是许崇野故意为之，只觉得这个巧合让人太无奈，偏偏出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有种滑稽的乌龙感。

　　他看向钱数武，对方却拍手大笑：“好，好，虽然是个意外，但剪辑剪辑，后期的宣传能用。”

　　许崇野跑了，钱数武也没追，让方视重新进去，把许崇野搀扶出校医室，这个镜头就算过了。

　　等许慎出来的时候，许崇野已经不见了人影，他皱皱眉，怕这么件不算事儿的事儿让人躲起来了，人生地不熟地要出事，赶忙叫林谦联系人去找，还不等行动，就被张作拉住：“许老师找弟弟？”

　　“你见到他了？”

　　“他说今天是他生日，请大家吃饭，给我们订餐去了。”

　　生日？许慎皱眉，脑海中回忆着林谦之前给自己的资料，上面的生日是3月2日，不过括号了句话：仅作为入院生日。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这样，不清楚出生年月的统统以入院日为生日，当做新生。

　　许慎心下一动，难道许崇野有自己真正的生日？

　　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