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从余问古

2、顾冶哥哥

　　今年的冬天在万众期待之下，江城只迎来了一场小雪。

　　蒋时没看见，他听宋十清说的。

　　蒋时跟着他舅舅舅妈还有大魔王一起去了苏州，回他舅妈石佩欢的娘家过年。

　　他其实想留在江城的，毕竟这是顾长佩离开的第一年。

　　可是留下来就只能和他爸两个人相顾无言。

　　他想，顾长佩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景象，所以他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

　　他想待在他舅妈石佩欢身边，因为她们很像，都是很温柔的人。会给人恍然间的错觉，但又清醒能分辨的悲哀。

　　苏州也下雪了，蒋时没了造天造地的劲儿，犯起了懒窝着不想起来。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懒虫还没有起床啊！”石佩欢端着一杯热牛奶到了蒋时床边，放下牛奶给蒋时掖被子。

　　“舅妈，还在下雪吗？”蒋时缩了缩脖子又把被子裹紧了些。

　　“还在下呢，大魔王他们自己在后院里生了火烤红薯呢，你要不要起来去看看。”

　　顾长佩顾长裕兄妹俩感情一直很好，二人成家之后也没有疏远，反而带着两个家庭也很好。

　　石佩欢和顾长佩性情相似，姑嫂二人也处的和姐妹一样。早些年蒋时没出生的时候，顾长佩是把顾冶当亲儿子养的，后来有了蒋时，对顾冶也是一如既往，甚至比对蒋时还上心的多。

　　且不说顾长佩这般没有私心，石佩欢一直都看在眼里，但就她自身而言，也会爱屋及乌对蒋时好的。蒋时爱叫顾冶大魔王她也顺着他叫。

　　“不想起来，太冷了。”

　　“你往年是没这么怕冷的，冰天雪地也要跑出去玩，拉都拉不住。”石佩欢说完把一旁的热牛奶拿起递给他，“喝个热牛奶吧，早饭也没吃。”

　　蒋时不觉得饿，不想吃早饭，现在其实也不想喝，但还是接过喝完了。

　　石佩欢欣慰的摸摸他的头。

　　外面好像很热闹，但蒋时不想参入其中，他也睡不着，只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他虽然才十岁，但他有预感，往后他将有很多这样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的时候。

　　蒋时是快吃午饭的时候才起来，下午跟着顾冶他们去了灯会上，路过一个手工钩织的摊位的时候，顾冶给他挑了一个钩织的狸猫小帽子，戴着特别可爱，但蒋时有点嫌弃。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却也没有取下来。

　　他想了想又拿起了小狸猫旁边的小老虎，一个戴在头上，一个拿在手里，丝毫不客气的叫顾冶付钱。

　　顾冶也才十五岁，但天才少年不是吹的，他去年就去京城上大学了，本就是傲气的性格，平时跟个小大人似的，尤其是对蒋时。

　　两兄弟平时也有什么事爱拌个嘴，这种时候更不会少了。

　　顾冶一边付钱，一边嘴下不留情：“你长了两个头吗？”

　　“我长了三个，我是哪吒，我三头六臂。”蒋时反应快回嘴。

　　顾冶摇摇头，故作思索，打量着蒋时的小脑袋瓜，啧啧道：“一头，二臂。”

　　蒋时：？

　　蒋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气急败坏。

　　过夏天的时候，因为炎热会觉得夏天格外的漫长；过冬天的时候，因为寒冷会觉得冬天格外的漫长。只有春秋那样舒服的季节，咻的一下就过去了，快的有点像没来过。

　　但再漫长难熬，也总是会过去的。

　　如此，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春天。

　　日子过得平静又安宁，蒋时没事就追在宋十清身后。

　　如果说最先的示好是因为闻到了宋十清身上那种说不清的，别人没有的，希望的味道。那么后来就好像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自己在讨好他。至于为什么要讨好，蒋时没有深思，也不想深思。

　　很多年后，蒋时依旧能够闻到宋十清身上那种希望的阳光与青草味，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可他回想起来有些怀疑自己，怀疑当年是不是真的在宋十清身上闻到过，是不是当时太无措，为了某种心理安慰而出现的错觉。

　　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

　　宋十清好像还是不为所动，可能他性格就那样，难得改了。

　　一晃到了九月又开学，蒋时很不开心。

　　不开心跟上学无关，有关的是，宋十清不跟他一个班了。

　　甚至不在一个年级。

　　因为，宋十清跳级了。

　　放学之后蒋时习惯性的等宋十清，回过头才想起来宋十清现在在他楼下的班级里。他想，宋十清这个“负心汉”肯定不会等他。

　　蒋时磨磨唧唧的收拾东西，下楼的时候都没几个人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百无聊赖的下到二楼，身边擦过去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等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谁他赶紧回身往宋十清教室跑去，在宋十清教室门口扒住门框急刹车，半个身子探进去，瞧见宋十清才收拾着东西。

　　心底的雀跃溢上眉梢，一双笑眼实在压不下去。

　　“哟，这不是我隔壁栋跳级了成为我学长的宋十清同学嘛！这么巧，你也还没有回家呢。”蒋时总是这副欠儿登的嘴脸。

　　宋十清早已经习惯，淡淡回道：“下课之后去办公室问了老师几个学习问题耽误了。”

　　蒋时一脸幸灾乐祸，假惺惺道：“呀，是不是跟不上高一年级的课程啊，要不然还是回来跟我做同班同学吧！”

　　宋十清有点看二傻子似的瞅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着，蒋时叽叽喳喳了一路，宋十清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

　　后来的日子，要么是蒋时动作快，先下楼来等宋十清，要是蒋时哪天晚了，宋十清就会刚好去问了老师学习问题和蒋时时间凑上。

　　两个少年并肩而行着，在无数个清晨和黄昏，影子拉的老长。

　　寒来暑往，又到了要过年的时候了。

　　去年顾冶回来的不算太晚，今年却迟迟没有回来，蒋时听石佩欢说他留校做什么课题研究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过年呢。

　　蒋时高兴大魔王不回来，但高兴劲儿过去了又觉得想念，但他不会承认那是想念。

　　蒋时又无聊的很，宋十清这种好好学生永远在学习，想拉着他出去玩是相当难。不过今天宋十清刚好要去找学习资料，蒋时又做起了跟屁虫。

　　宋十清专心的在选学习资料，蒋时随手拿了一本科幻小说坐在一旁等着。

　　宋十清挑的很慢，蒋时也没有催，他也会时不时的看向蒋时那边，看蒋时有没有不耐烦了。

　　看蒋时盯着书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看进去了还是没没看进去。

　　冬季就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宋十清再侧头看蒋时时他原本坐的地方已经空了。宋十清慌了目光，张望寻找。

　　“找我吗？”蒋时冷不丁出现在身后，吓了宋十清一跳。

　　宋十清刚开口想问他去哪了，就看见他手里端着两杯奶茶。

　　“我怕你渴了，给你买喝的去了。”蒋时把一杯奶茶递给他。

　　宋十清接下，道了声谢谢。

　　“你选好了吗？要是没好就继续，我在旁边等你。”

　　宋十清意味深长的看了蒋时一眼，蒋时没懂他什么意思。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或者说宋十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脑子里好像有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为蒋时鸣不平的念头。

　　他何德何能叫蒋时这样认真的对待。更何况，他一直对蒋时冷冰冰的，虽然他对每个人都冷冰冰的。

　　但于别人，他不会有这种愧疚心理，此刻因为蒋时有了。

　　“哟，”突然的声音冲他们而来，他们齐齐望向发出声音的人，见那人继续道：“这不是我的好弟弟蒋时和他那跳级了成为学长的邻居小宋弟弟嘛！”

　　顾冶忽然的出现叫两个小孩觉得意外。

　　“大魔王！”

　　“顾冶哥哥。”

　　顾冶故意逗他们两个：“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重要。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呢！”顾冶打量了面前的两个小孩，又道：“哥带你们吃饭去吧。”

　　俩小孩不说不觉得，这么一说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宋十清还是在顾长佩去世之前见过顾冶几次，平时顾冶在京城上学，蒋时都见不到，更别说他了，故而实在不算熟，就只是见了面喊声哥哥好的这种交集，和蒋时跟着顾冶去吃饭，他觉得并不太好，但不容他拒绝，蒋时就拉着他跟上了顾冶的步伐。

　　蒋时不知道宋十清的心路历程，他只纯粹的想能坑大魔王一顿是一顿。

　　顾冶是今天下午回来的，本来预计不回来过年的，但他们那个课题卡住了，有点实行不下去，所以就暂停了，说是等年后再看。

　　他回来之后一直想着呢，就来这边找找相关的书籍。也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准备走呢才看见俩小孩。

　　其实顾冶也还是个小孩儿，但他自己不觉得。

　　等菜的间隙，顾冶看着蒋时再看看宋十清，一通打量之后对着宋十清发出灵魂拷问：“你在学校是不是经常和蒋时一块儿吃午饭？”

　　宋十清答：“偶尔。”

　　“蒋时是不是总抢你饭吃？”

　　蒋时：“......”

　　宋十清：“？”

　　顾冶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你太单薄了，多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