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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救人(一) ...

  •   “许多年前,先父在一个镇子借宿时,半夜突被人声吵醒。原来镇上的一户人家着了火。他忙去救火,却看见一个凤冠披霞的少女从那熊熊烈焰中走出来,她双目赤红,满脸鲜血,手中攥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那女鬼法力高强,家父不幸败北,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想那女子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消失在黑夜中。”卞中流沉痛地说,“后来那宅子的火虽被扑灭,可上下二百余口,无一存活。因那女子身穿嫁衣,家父便称她为血嫁衣,并画像一幅,以待后人诛杀。听你们描述,那女鬼似乎与她有些相像......”

      “就是她!”君稚激动地说,“她跟这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秦镇邪问:“卞老太爷,令尊有写那富户姓什么吗?”

      “他们姓罗。”

      在场众人听了,都有些疑惑。沈紫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惨白着脸说:“我娘从前嫁的就是罗家......”

      她腿一软,几乎站不住了。卞高忙揽住她肩膀,沈紫蝶流泪道:“是殷家,还是殷家,那女鬼定是去找我娘的,如今她又来找我......是我害了顺慈啊!”她失声痛哭,几乎昏厥,卞高不得不把她先扶出去。待他回来后,就开始和众人商议如何营救自己的女儿。

      众人许久,最终决定第二日正午派人去野道沟救出卞逆慈,诛杀红煞。选择正午,是因为那时阳气最盛,第二天就去,是以免那红煞鬼恢复元气。为免打草惊蛇,去的人并不多。

      秦镇邪不在其中。他不擅剑术,又无他长,还魂魄不稳,无论如何都不该去。他拖着步子回了屋,沉重地推开门,趴在桌上的黑猫便扭过头,睁着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秦镇邪一愣,心下顿时松快了些,问:“你终于精神了?”

      黑猫晃了晃尾巴,算是回答。秦镇邪立即给它端来一盘桂花饼,黑猫毫不客气地埋头大吃大嚼。秦镇邪告诉它,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说着说着,那黑猫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连桂花饼都不吃了。秦镇邪焦灼地说:“明天,他们就要去救人了。可是......”

      他想起那女鬼之前分明已经被烧成了灰,然而不到一天她就威胁别人送来了口信,由此可见,那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黑猫静静地望着他,似乎无法给他任何回答。秦镇邪心中苦涩,他坐了半晌,还是出去了。

      他去找君稚了。

      君稚正在擦剑。一向聒噪的少年沉默着,用力地擦着剑,眼睛像狼一样亮。秦镇邪问他们明天打算怎么对付那红煞。君稚说,卞庄主打算先派出纸人,找到师傅所在,再引开红煞。他们则趁机去救师傅。

      “卞庄主......怎么拖住那红煞?”

      君稚信服地说:“用符咒。卞庄主说了,他会再画一张雷火四天阙。”

      宁神轩。

      凉风入轩,烛火微动,沈紫蝶关上窗户。卞高仍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画着符,卞中流拄杖立在桌边,紧盯着在黄纸上游走的毛笔。画像上的神仙睥睨着他们佝偻的背影。卞高手中的笔微微颤抖着,缓慢地在黄纸上蹒跚,就在符文即将收束之时,那笔尖再也支撑不住,无可挽回地歪向旁边,在黄纸上落下一个大红点。卞高不禁叫了一声,卞中流说:“你太心急了。”

      “我怎能不急?明天就要走了,我却只画出一张二天阙!”

      卞中流摇头道:“你画不出来的。”

      卞高脸色灰败,半晌,他苦涩道:“我知道。”如此短的时间内,画出一张二天阙已十分勉强,更遑论四天阙。可眼下,这是他唯一能拿出手对付那红煞的武器,他别无选择。沈紫蝶默默走过来,给丈夫揉着肩膀。卞高握住她的手,对卞中流道:“爹,您觉得一张二天阙能杀了那女鬼吗?”

      卞高沉默半晌,开口道:“难。”

      卞中流恨恨道:“她挨了一张雷火四天阙,竟还能抓走顺慈!”

      “那是红煞,野道沟又阴气深重,就算受了伤,她也能很快恢复。”

      沈紫蝶忧心忡忡地问:“那怎么办?”

      卞高思忖片刻,取来一个木匣。卞高一瞧见里面的符纸,便惊呼道:“天阙符......不对,百杀咒?”

      “多年前,我研习九天阙时,曾试图以百杀咒融之,无奈画到一半,自觉难以一心二用,只能专心研习天阙符,打算习成之后再画完此符,没想到这一搁置就是几十年。”卞中流轻柔地抚摸着细腻的符纸,眼中流露出怀念,仿佛又看见了过往的峥嵘岁月。

      他将它交付给儿子,目光郑重。

      “孩儿一定不辱此符。”卞高坚定地说,再度伏身研究。卞中流示意沈紫蝶随自己出去。一出宁神轩,她便忍不住说:“都是我连累了卞家。”

      “你何错之有?若不是你,我哪能有两个如此出色的孙儿。”

      沈紫蝶哽咽道:“可要不是我,那红煞就不会找到卞家山庄来。爹,老爷要是能画完这符,能杀死那女鬼吗?”

      卞中流沉默良久,说:“我也不知道。”

      沈紫蝶心痛无比,她知道,卞家今日所受种种折辱,顺慈身陷险境生死未卜,全是她的过错。如今女儿生死未卜,丈夫又要陷入险境,一家老小焦心烂肠,都是因为她......她怎么不死在四十年前算了呢!懊悔与自责撕咬着她的心:“不如让我去。那魔头找的是殷家人,不是卞家人......”

      “说什么傻话?”卞高厉声道,“什么殷家人卞家人,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一个都不能少。你别瞎想了,去睡吧。”

      沈紫蝶含泪望着他,见卞中流毫无转圜之意,只得回去。屋中一片空寂,沈紫蝶跌坐床边,呆呆望着跃动的烛火。

      四周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转眼间,她在这屋子已度过了四十年光阴。她想起第一次坐在这床上,盖头被身边的男人挑起时的忐忑与期盼,想起在这床上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的欣喜,想起逗弄着孩子、一脸傻笑的男人,她想起了在卞家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些日子欢乐得好似泡沫,盖住了血海深仇的过去。可伤疤终究是遮不住的,当过往被血淋淋地揭开,她的人生再次回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让她快跑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绝望。是在经历灭门惨祸后,隐姓埋名数十年,仍无法逃脱宿命的绝望。四十年后她重蹈了母亲的覆辙,还将卞家拉下了深渊。

      沈紫蝶知道的不多,也不会法术,可有一点她听得很清楚:尸首不毁,红煞不死。

      谁能找到那恶鬼的尸首?即使击退了那恶鬼,过上几年几月,她还是会再找上门来呀!她还是会像如今这样抓走她的女儿,她的儿子,甚至她的孙子孙女呀!她要找的是她,她要折磨的是她,只要她还在卞家,那恶鬼就会再次到来。

      最终,她就会像母亲一样害死所有人。

      不,她不能。这悲剧应当在她这里终结。沈紫蝶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着。良久,她下定决心,提灯而出。昏暗的灯光一节节照亮了错落有致的石子路,拂过了羞怯的蟹爪兰,爬上了宁神轩的门槛。沈紫蝶最后看了一眼宁神轩中那抹温暖的橘黄,转过身,离开了。灯光从门槛上滑过,消逝不见。

      秦镇邪想做点什么,可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又感到了茫然。在山里时,他从未有过这些感觉,可现在,他却常常感到无力和挫败。即使从君稚那打探到了消息,他也无法安心。他不希望卞逆慈死,不希望君稚死,也不希望卞家人出任何事。

      尽管他跟这些人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可他们对他来说却丝毫不无关紧要。真是奇怪,他在秦家庄呆了十七年,也没关心过那里的人是死是活,可如今卞家人有难,他却无法坐视不管。

      或许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吧。秦镇邪觉得自己很走运,离开秦家庄后他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如今这些人有难,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这让他感到分外无力。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莲花坠!

      不错,他的确帮不上忙,但他手中有可以帮上忙的东西。秦镇邪立即去找卞高,经过穿堂时,他看见一点火光在走廊上一闪而逝。

      这么晚了,竟还有人出去。秦镇邪心头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多想,径直去了宁神轩。在门口,他被一个下人拦住了。

      “老太爷说,庄主正在画符,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那我就在这等着。”

      “客人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太爷说了,今天这院子就连夫人都不能进去。”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秦镇邪说着说着,忽然一愣。

      刚才从走廊上过的那个人,似乎有几分像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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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救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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