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待景来》胖莓

20、第 20 章

　　这晚上，徐瑾没回自己的闺房，躺在阿太隔壁的小房间里翻来覆去，昏昏沉沉中都是她拿着剑在山里打凶兽的梦。

　　清晨打水洗脸时，徐瑾对着水镜里两只黑黑的眼圈，嗷呜一声，认命的去问香巴拿点茶叶，只希望赶紧消下去。

　　昨晚临睡前，徐瑾想了很久，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次的朱砂碑之行她非去不可，不仅如此，此行的危险程度可能会超乎以往的预估，她必须和顾璨好好商谈。

　　徐瑾觉得数千年的传说未必靠谱，苗寨口口相传的祖训，更是疑点重重，既然一直守着禁地不让人进去，怎么还会有莫名其妙的异动。

　　黄帝看来也不是个靠谱的，连一把破剑也搞不定。

　　当年先祖进了禁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无从而知。

　　这些如一团乱麻在徐瑾脑海中翻腾，她垂下眼皮看了看左手上的红镯，过了一晚，红镯的样子越来越接近那副图腾了，这恐怕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徐瑾取下脸上的茶叶，用凉水洗了脸，匆匆抹了点花脂，随手拿了个香菇菜包，趁着阿太和其他人不注意，极快的溜出了门。

　　露珠盈盈挂在小草上，杜鹃花撑着腰儿在风中招摇，临近的山里不时传来鸟儿清脆的长鸣声，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

　　徐瑾内心阵阵的烦躁之意渐渐沉淀下来，哼起了苗家女孩儿的小曲，一路上还撸了几片树叶来个天女散花。

　　转过一个小弯，徐瑾看见顾璨抱着阿舜站在昨天的位置，瞬间加快了步伐。

　　“阿姐”，看见徐瑾过来，阿舜委屈的张开小手，一张包子脸抽搭搭的。

　　“这是怎么了？”

　　徐瑾从顾璨怀里抱过弟弟，看着他迅速一头扎到自己怀里，小手揪着她的衣服不放，小表情可怜极了。

　　“我也不清楚”，顾璨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额头，“大概是想你了。”

　　他昨天后来听说徐瑾在大巫那里不回来了，一群人用完饭消完食，就各回各屋睡觉去了。

　　一大早刚出楼子，就听见阿舜在那里使劲闹，奶娘耐心的哄着他，但是估计不奏效，徐夫人估计烦了，上手揍了他几下小屁股，不闹了，但是整个人蔫不拉几的甚是可怜。

　　顾璨走过去，阿舜一见他，便使劲扒住他的衣服下摆想往上爬，见徐夫人没什么阻止，顾璨便抱起阿舜。

　　一到顾璨怀里，阿舜小手立马指着一个方向，小身子使劲扭着朝向那里，顾璨这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孩子想姐姐了。

　　顾璨朝徐夫人问了一下安，见她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便带着胖娃去了昨天等待的地方。

　　徐瑾抱着阿弟和顾璨两人顺着一个小瀑布边缘缓慢的走着，哗哗水声带起淡淡的白色水雾，将三人笼罩其中。

　　阿舜趴在姐姐肩膀上，一声不吭，甚是安静。

　　“那件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徐瑾没明说，但是顾璨马上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脸上表情慎重起来。

　　“据我了解，这次进去很危险，比我以前说的还要严重许多。”

　　“朱砂碑之地不是我们所听说的那么简单，传说传久了，总有人添点进去，再去掉点真的，就变成了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故事。”

　　说到这里，徐瑾迎头看向顾璨，只见他正蹙着眉头认真思考着刚才的话，些微水汽粘上他的眉头发丝，却一点无损他的俊逸之貌。

　　“那我们怎么办？”

　　徐瑾莞尔一笑，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自昨晚而沉淀的烦躁如被清风吹过，卷入天空飘向远方。

　　“等回去，把人叫齐了，一起说。”

　　徐夫人站在二楼曲廊，注视着远处遥遥走来的三人，表情柔和了许多。

　　“阿雅”，古力站在妻子边上，左手扶着妻子的腰间，“这小子不错啊！珠珠的眼光跟你一样好。”

　　徐夫人瞟了丈夫一眼，“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呢！”

　　古力嘿嘿傻笑，看得徐夫人不忍直视，转身走向楼梯。

　　午食后，阿舜在小床上呼呼大睡，徐瑾拉起小被子遮了遮他的小肚子，随后起身朝一旁的奶娘点点头，便走出了房门。

　　沿着潺潺水声，徐瑾七拐八绕的走进了一条小巷子，直走到底推开木门，正对面一口天井，右边几把椅子，上面坐着如娜初一和顾璨五人，阿犽抱着拳靠在屋檐下。

　　一伙人都到齐了。

　　徐瑾随意的坐在一把椅子上，接过初一递来的小碗，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汁，一股凉意瞬间从喉咙流向四肢百骸。

　　徐瑾抬头看向一张张洋溢着年轻灿烂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开口。

　　“我决定去禁地，今晚就出发。”

　　“禁地”二字一出，原本还昏沉沉的如娜立刻瞪大了双眼，转头看着自己小姐，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初一也是一脸惊诧，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大山之行，突然变成了要去禁地。

　　只有阿犽依然淡定的靠在那里，但是那抿紧的嘴唇泄露了些许心思。

　　顾璨等人不发一言，他们曾经无数次计划过，但从没想到会这么快。

　　众人的表情尽入徐瑾眼底，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那里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险，而且我并不清楚这些危险来自何方。”

　　“那里是苗族镇守之地，但说不定也是个千年烂坑，等着我们跳进去”，徐瑾简单的说了些当年那任大巫带人进去的事情，以及昨天那渗人的梦境，略过了图腾及红纹之事。

　　“总之，我觉得这事和我也有关，或许当年先祖大巫也感应到了，带人去了禁地。”

　　顾璨脸色严肃起来，想起那位告诉他们十万大山有宝物的那个神医，如果这千年都没几人进去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有可能回不来，所以，如果——”

　　“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绝不会拖后腿。”

　　徐瑾话还没讲完，就被初一急急打断，看着她那急切的眼神，心中一阵暖意融融。

　　“小姐也不要丢下我，我去过山里的，可以，可以带路。”如娜赶紧挺起胸膛，紧跟着初一后面表态。

　　徐瑾嘴角一扯，如此严肃的气氛让如娜一打岔，就松快了，带路，让如娜带路，猴年马月都别想出大山了。

　　阿犽虽然没开口，但用眼神表示他也是要跟着去的。

　　徐瑾看向顾璨，顾璨对着她点点头，随后徐瑾交代了一些必须要准备的药丸物品。

　　“小姐，我们不和大巫古寨主他们说一下。”初一迟疑着开口说道。

　　徐瑾默默垂下眼睑，“不了，这次太危险，告诉他们，派更多的人，也是去送命的。”

　　这就是要偷偷去了，所以决定那么快出发，即使他们发觉了，人也已经在大山里，渺无踪迹了。

　　众人约定好时间后，依次离开巷子，分别准备去了。

　　徐瑾和顾璨慢慢的走在最后，一路上，不时有苗人和徐瑾打招呼，还有人拿着自家刚出炉的吃食塞到徐瑾手上。

　　徐瑾一直笑着和那些人说话，问问他们农田收成可好，铺子可有什么问题，孩子乖不乖，家里好不好。

　　直到离开这大街小巷，走入人烟稀少的地方，徐瑾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来。

　　顾璨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吃食，在徐瑾把第一个收到的吃食给他的时候，后面的人都似乎约定成俗的和徐瑾打完招呼，就往顾璨怀里送吃的。

　　“他们对你真好。”

　　从没给人当过小厮拿过东西的顾璨，今天终于心甘情愿的当了一回，特别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可是暧昧的很。

　　“嗯，我可是下任大巫，你要不要巴结我一下。”

　　徐瑾扬着头非常得意的瞥了顾璨一眼，眼里尽是戏谑。

　　顾璨呆呆地原地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巫之于徐瑾是什么意思，不就意味着将来整个苗寨都是她的，不对，是她说了算。

　　怪不得当初文城那些人说起“徐三爷”，尽是小心翼翼，没人敢招惹。

　　九寨十八洞都是徐瑾的后盾，她就是山窝里的金凤凰。

　　顾璨内心不禁感叹比起徐瑾，他以前那些所作所为，都是小巫见大巫了，他爹还老揍他，看看人家，那叫一个宝贝蛋啊！

　　“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沾点你的光啊？”

　　顾璨勾着一对凤眼，笑得傻兮兮的，那模样就像阿舜撒娇似的，让徐瑾有点莫名不适应。

　　“嗯，等回来，给你撑腰。”

　　顾璨脸上笑容渐渐退去，是啊，前提是他们都要平平安安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瑾陪着阿弟写字，看母亲在一旁处置事务，直到把阿舜哄睡到他的小床上，松了一口气，走出房门时，看见母亲站在那里温柔的看着她。

　　“阿娘”

　　徐夫人上前摸了摸女儿的秀发，“有心事吗，要不要和娘说说？”

　　一整个下午女儿看似很正常的陪着他们，但心细的徐夫人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天太热，心烦。”

　　徐瑾亲热的挽着阿娘的胳膊，把头搭在阿娘肩膀上，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和她对上，怕自己忍不住泄露太多情绪。

　　“好了，太热晚上也不要开太大窗户”，徐夫人只当女儿大了，有些心事不好分享。

　　“明早想吃什么，娘吩咐人去做。”

　　“不了，明早说好了，我去阿太那里吃饭。”

　　母女二人在楼梯口分别，看着母亲的身影在转角消失，徐瑾眼睛泛起一阵酸意。

　　刚过子时，几道黑影避过巡查的苗人，躲在房屋阴影下，慢慢走向河边。

　　今晚月色被层层云朵遮住，几人放轻脚步沿着酉水河一路往前走，前方右拐进入芦苇丛，走在满地泥泞的草丛中，听着芦苇荡中传来的怪叫声，不一会儿一艘小渔船出现在众人眼中。

　　不同于来时的上岸处，此处极为隐蔽，四周芦苇飘荡，草虫声不绝于耳。

　　阿犽先跳上船观望了一下周围，然后是如娜初一，随后徐瑾和顾璨五人也上了船。

　　众人各自找好位置坐下，阿犽拿起三个船桨递给秦毅等人，自己也拿了一个，顺着水流慢慢划桨离开芦苇荡，进入水道。

　　夜色下，水面平静而微浮，徐瑾回头看向远处那高楼上的火光，心中一窒，突然左手被人紧紧握住，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顾璨，她也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茫茫黑暗中，一群人驶向未知的远方，即将面对残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