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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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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丰死了。
他死前最后拜访了赵医生,因此葬送在了医院某不知名的房间里。
也就是那一刻起,叶枝终于明白,委托中的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追究唐丰的死,甚至都鲜有人记得他存在过;据花悬说,再过上几天,唐丰的存在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因委托而死的人,会被这个世界遗忘。
王军克站在人民医院停车场入口处,望向医院顶头的落日,日夜和他吵相声的委托兄弟就这么没了。
现在距离冬天越来越近,日落时间越来越早,天越来越昏暗。
叶枝刚认识唐丰不过两天,眼泪掉不出来,却也有无尽的悲伤郁结胸口。
唯有花悬。
她站在人行道侧抽着一根女士香烟,烟雾浅浅融进十月中旬的空气,随风消散。
她整个人的状态轻松自在,倒不如说,通常笼罩在她眼中的悲伤反而减轻了些许。
王军克白了一眼抽烟的花悬:“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你和他认识的时间比我还久。”说罢用纸巾擦擦擦擦眼角,那里有不经意的点点泪光。
花悬嘴微微一动:“他可以永远休息了,可喜可贺。”
“靠!你……”眼见王军克就要破口大骂,可反应过来在跟谁说话时,硬生生把没说完的吞进了肚里。
叶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保持沉默。
花悬缓缓吐出烟丝,抬头望天,一直隐没在眼窝阴影中的眼睛终于亮了些。
“看来赵医生确实有问题,不然也没理由杀唐丰。”
“他死前不可能没试过写下赵医生的名字,可如果写了还死,委托也没结束,证明答案不对啊。”王军克的注意力立刻转移。
他们讨论的在理,唐丰的死怎么想都很矛盾。
叶枝见缝插针地总结:“如果赵医生有问题,那委托就应该结束,唐丰就不应该死;如果答案不对,那赵医生就没有问题,可唐丰却死在了他手下。”
三人沉默了片刻。
局面确实很诡异,怎么都解释不通。
“他不会不知道赵医生全名吧?”王军克苦苦思索。
花悬冷笑一声:“不至于那么蠢。他的搜索网很高效,是我们当中最先知道‘赵建国’姓名的人。”
“有可能吓忘了。”王军克再次找了个理由。
“那可是能在‘绝命镇’活到最后的人。”花悬再次否认。
花悬在垃圾桶顶按灭了烟,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
“逝者已去,生者为大。走。”
“走哪儿?”王军克一脸懵。
“我约了唐丰女朋友,她见证了最后的死亡。趁她还没忘掉之前,我们需要得到一切细节。”
王军克不可置信:“唐丰有女朋友了?不厚道啊,他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而且还让女朋友跟他一起去冒险,他们一起去找的赵医生。”花悬撇撇嘴。
“凭什么啊!这种人都能找到女朋友,我却不能。”王军克已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了大半。
叶枝不太适应他们情绪突然的转变。
不过换个角度想,执行血字的都凶多吉少,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同伴的突然死亡,从而变得麻木。
王军克愤愤不平:“为啥我每次相亲,女方吃一半就借口上厕所从窗户翻出去了,我到底比唐丰差在哪儿……”
花悬拍拍手,王军克立刻闭了嘴。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重要线索。虽然旁观者不一定能看到鬼,但肯定会注意到异常现象。”
我也会变得麻木吗?就像爸爸那样……麻木,疯掉,最后成为一个怪兽?
叶枝突然晕眩,一团血腥味卡在胸腔和喉咙之间,腿脚丧失力气,站也站不稳了。
王军克慌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叶教授,你没事吧?”
“有点头晕。”叶枝深呼吸。
花悬从兜中掏出一块巧克力曲奇,递给叶枝。
叶枝吃了两口饼干,晕厥感才微微散去,大约是一整天都没吃饭,低血糖了。
只要不是精神层面的发病就好。
“不愧是我花姐,外衣口袋简直是百宝箱。”王军克竖起大拇指。
花悬没理他,径直朝夕阳的余晖中走去。
**
“感谢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我们。”
他们约见在了花悬的家中,外面人来人往,不好说会不会泄露什么不该泄露的秘密。
花悬的豪宅位于S市中心,交通方便生活便利,紧邻第九人民医院,不愧是名利双收的大画家的住宅。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到任何颜料或画笔的痕迹,四个卧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叶枝觉得和预想得很不一样。
她以为画家的家里到处都会是画稿、颜料和漫画书,应该还会有一个展示柜放手办模型之类的;可花悬的家干净整洁,看不到任何与绘画相关的痕迹。
当然,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艺术气息。
墙上精心裱着的相框中,是一页发黄的乐谱,玄关处贴着莫扎特的侧写肖像。
客厅角落有一架施坦威钢琴,旁边立着一把电吉他,紧靠着小提琴琴盒。
果然音乐与美术是相同的,没想到画画那么厉害的人,还会这么多种乐器。
真是个迷一般的女人,叶枝想。
叶枝、花悬和王军克坐到沙发上,沙发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天鹅绒,很新,应该是今年刚换的。
沙发对面坐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黑长直的长发瀑布般垂下,贴身毛衣勾勒出身体的曲线。她不光长得漂亮,身材高挑,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和叶枝差不多。
秦韵手捏一张泪般点点的纸巾,漂亮的眼睛因哭泣而红肿。
“你是怎么联系到我们的?”王军克急不可耐。
秦韵边抽泣边解释:“我也希望能早日找出害死他的凶手。丰子死前特意叮嘱过我,不要指望警察,要相信一个叫‘花悬’的人。”
叶枝和王军克不约而同看了花悬一眼。花悬面部肌肉动了一下,看不出其情绪的变化。
“你是怎么有我号码的?”花悬问。
“我在丰子手机里找到的。”
王军克感叹道:“以后我也得留个紧急联系人,不然都没人为我沉冤莫雪了。”
花悬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又闭上了嘴。
“唐丰死前那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他进去看医生,我就等在走廊,结果等着等着,里面传来一声惨叫,把我吓坏了。”
“看哪个医生?”
“赵……建国?是这个名字吗。”秦韵紧皱眉头,回忆得很困难。
信息全部对上了。
对于一个刚经历重大打击的人来说,能记得这么多信息已经堪称世界奇迹了。
“然后呢?”花悬继续问。
“我冲进问诊室,就看到唐丰的尸体,他的头没了,赵医生也不知去向。”说着说着,秦韵呼吸急促,浑身发抖。
叶枝见她精神状况不稳定,主动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轻拍安抚。
又是断头案。
光凭这个手法,他们就可以再次确定,赵医生不可能不是“鬼”,不然无法这么轻松地拧下一个人的头。
王军克将嘴靠到花悬耳边,悄声问:“喂,要不要确认一下脖子断面。”
花悬盯着茶几对面的秦韵,摇了摇头。
如果现在继续深究恐怖的回忆,这位小姐的精神可能会直接崩溃,不利于问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问题。
过了足足十分钟,秦韵的精神状态才逐渐稳定,身体不再发抖。
花悬立刻继续:“他有弄破手指,用血写什么字吗?”
“什么?”秦韵懵懵的。
“有吗?他有用血写下什么字吗?”花悬总是冷酷得不近人情
“用手指写字?他想用血写字?”秦韵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写过吗?”花悬只是问,像机械人一样面不改色。
旁观这一切的叶枝心跳加速,她想起那日唐丰和王军克的描述,更深入地到了花悬的可怕。
秦韵思索很久很久后:“没有。”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困惑。
“要是他能像侦探小说里那样,死前咬破手指写下凶手的名字,那该多好啊。”秦韵的感叹勾起了伤心事,她又开始哭得梨花带雨了。
就算写下了名字,这个世界也会慢慢遗忘他的死的,叶枝有些忧伤地想。
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是命运在冥冥之中帮助他们吗?秦韵的出现,以及她至关重要的证词拨云开雾,一下子扫去了先前的矛盾。
唐丰至死也没写下‘赵建国’,很难说是时间不够,还是发生了什么其它事情改变了他的想法。
所以“赵建国”是不是错误答案,他们还是不知道,赵医生基本上是“鬼”无疑。
送走秦韵后,王军克很着急:“花姐,我们写‘赵建国’吧?”
叶枝也询问式地看向花悬。
花悬眉头紧锁,手指在茶几上笔划笔划,又攥回了拳头。
“再全方位考量一下,明晚再写。”
“但是越拖就越可能有新的……”王军克急了。
“明晚再写。”
花悬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而王军克就像只落水狗一样,灰溜溜离开了她家。
**
回家路上,叶枝才反应过来,忘记告诉另两人周天麟妹妹证词的事了。
今天是10月18日,距离10月21日的仅剩三天。时间越来越紧急,种种证据的指向却越来越迷惑。
不光是唐丰的死不真实,秦韵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更不真实。
叶枝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秦韵的脸;受委托幻觉的影响,这些天来,她只能关注到人的脸。
瘦长的瓜子脸,尖尖的小下巴,凌厉的丹凤眼,扑闪扑闪的睫毛。真漂亮,漂亮得让人控制不住地羡慕嫉妒。
那明明是个真人,却总有不知名的违和削弱着真实感。
世上那么多美女,不能因为人家漂亮,就怀疑人家不是真人吧,叶枝为自己的想法哭笑不得。
难道是秦韵长得太漂亮了,将他和唐丰联想起来,就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们只潦草见过两面,唐丰的脸在脑海中浮出又消失,带着淡淡的忧伤,昙花一现。
叶枝总感觉秦韵鼻子的形状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很小巧的鼻子,鼻头圆润上翘,标准的江南水乡姑娘的小鼻子。
那鼻子当然也很好看,但跟秦韵的其它五官相比,未免就黯然失色了。
——老师,我的鼻子没有了。
一个女孩子的幻影闪现在树后,脸颊之中是血淋淋的空洞。
叶枝突然反应过来了。
和穆源源的鼻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