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痛苦，依靠，睡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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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世界的痛苦具有强烈的排他性，这种排他性来源于人格独立与自我尊重。正是这种痛苦的排他性致使人的行为产生矛盾：即一边不断地向外寻求帮助，一边将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向外人封闭。”
苏执韫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德文原著，有质感的黑色封面上印着《精神疾病根源分析》。
他喜欢在空闲时间阅读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无论是商业经济类、科普学术类、抑或只是单纯用来打发时间的散文游记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比起在书房里那种“看书就要正襟危坐做好笔记”的略显严肃的氛围，卧室里这种静谧而松弛的环境更能让他将思绪投入到书中的世界。
苏执韫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爱好，不过这样的习惯不算什么坏事，阅读书籍让他可以用更自在的姿态与各行各业的人交流，知识面的扩大也使他在投资一些从未接触过的项目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卧室内的灯光明亮但柔和，是一个令人舒适的氛围。
苏执韫将书翻到下一页。
门口处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将苏执韫的思绪从书中短暂地抽离。
这样细碎的声音，他曾经在某个晚上听到过。
小猫又来挠门了。
谈秋还不会使用“敲门”这种高级技能，他只会无意识地用手在门上划拉。
门上经由大师之手雕刻的细致花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断地用指甲磕蹭花纹，像是一只突然寻觅到了称心猫抓板的猫。
旁边的佣人弯着腰，语气中不乏慌张焦急，低声哄劝道：“谈小少爷，这里不能闹，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谈秋没有听话……他能听话才是奇了。
苏执韫拉开房门。
见惊扰了正在休息的苏家家主，佣人有一瞬间的紧张，为难道：“先生，这……”
这位被先生带回家的谈小少爷令他们无比头疼，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比单纯的猫或者小孩子更难以管教。
苏执韫了然，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佣人明白这一晚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了，松了一口气后告退。
顺便在心里嘀咕，苏先生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狠厉啊。
苏执韫将谈秋领进自己房间。
猫在刚到新环境时总是忍不住四处探索，在每一处拐角留下自己的痕迹。
不过聪明的猫咪在这样做之前首先会讨好这里的最强者，得到对方的许可后才会踏入这片区域。
很显然，谈秋在做猫这种事上并没有什么经验，又或者说这只猫实在是聪明过了头，在进入房间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自己已被接纳。
于是谈秋只是意思意思用脸颊蹭蹭苏执韫的小腿，随后便毫无顾忌地开始他的探险。
苏执韫继续坐回桌边看书，可眼角余光总是忍不住分给一旁的谈秋。
这很正常，毕竟可爱的猫咪就是会吸引人的视线。苏执韫这样自我安慰着。
而谈秋也并不在意房间主人的窥视，人在被关注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束手束脚，可是觉得自己是只猫的谈秋却没有这种顾虑，他可以在苏执韫的目光中依旧我行我素。
察觉自己的视线不会影响猫的行动，苏执韫便光明正大地盯着谈秋看。
苏执韫看到谈秋爬到他的床边，垂落的被角吸引了谈秋的注意力，猫先是用嘴叼住被角，扯了扯发现扯不动，于是只得放弃。
谈秋用脸颊被角蹭蹭，将不存在的气味留在其上，然后快乐地爬向另一个目标。
苏执韫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线条冷硬，他不明白为什么谈秋在他的房间中可以像在游乐场一样兴高采烈，就比如窗边那是用来休憩的躺椅——
谈秋将躺椅上的绒毛毯子团成一个球，然后再展开，然后再团再展开，就那样自己跟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可能是姿势不舒服，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累了，谈秋爬上躺椅，抱着被他团成一个光滑圆球的毯子，将自己也团成了一个球。
他好像很喜欢将自己团起来。
猫总是好动的，谈秋很快就不满意这样无趣的躺着，他开始手脚并用地拆解那只圆球毯子，不一会儿就玩得气喘吁吁。
苏执韫：……
精神病人的行为不能用常理分析，苏执韫甩甩头，将那幅奇怪的画面赶出脑海，低下头继续阅读自己的书。
“……在精神中的痛苦到达一个亟待发泄的临界点时，人通常会主动舍弃自己无用的自尊，向外界寻求帮助，排解自己的痛苦。”
“若是人选择继续压抑，精神中的痛苦始终无处排解，人的潜意识便会替他放弃人格和自尊，自我意识从主动变为被动，这就是精神世界的崩塌。”
苏执韫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书中的分析与谈秋的症状一一对应。
……谈秋就是这样崩塌的吗？
苏执韫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投入在谈秋身上的视线，他注意到谈秋外表并不如何痛苦，正相反，谈秋身上的快乐简直差点就要溢出来，化作幸福泡泡填满整个房间。
苏执韫很少能在成年人的身上见到这种单纯的快乐。印象中，只有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小婴儿才具有从简单的事物中感受快乐的能力。
他不想打扰这份快乐，但又清楚地明白无论谈秋把自己当成什么，他在客观上依旧是一名人类。
苏执韫在小书架里翻找，找到一本又厚又重的画集，摊开摆在谈秋面前。
谈秋学的是美术，苏执韫希望这些熟悉的事物可以唤起谈秋的神智。
画集里几乎全是图画，收录了古今中外上百名画家的作品，画集中没有过多的文字描述，很适合天真烂漫的小朋友，当然也很适合天真烂漫的艺术家。
谈秋在闻到画集有些刺鼻的气味时向后躲了躲，像是有些嫌弃这种气味。
苏执拉过谈秋的手，教他如何用手去翻开一页页的画。谈秋学得认真，很快就掌握了翻书这项技能。
苏执韫放开少年，任凭他自己探索。
谈秋却并没有像苏执韫所设想的那般投入画中的世界，他对画集中的画貌似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反而很喜欢苏执韫贴在画集空白处的便签。
谈秋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拨动那些便签，让彩色的便签上下翻飞如同书中蝴蝶。
便签上是苏执韫以前随手记录的一些感想，苏执韫觉得谈秋只是看便签好玩，没有过多地注意画。
不过玩就玩吧，总比玩已经快要被揉成破布的毯子好。
苏执韫继续看书。
月光不知不觉撒进卧室，苏执韫在感受到自己的小腿正在被谈秋蹭蹭时，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苏执韫看到画集被翻开在莫奈的睡莲，跨越百年的古画与深兰色的地毯相映成辉，于是地毯上凭空长出一片水光花影。
莫奈的花开在他的房间里了。苏执韫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造就了这副场景的谈秋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倚靠在苏执韫脚边的小书柜旁，抱着双腿眯起眼睛准备睡觉。
书柜表面光滑，谈秋的睡衣也光滑。
两种光滑放在一处，便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反应——靠着书柜的谈秋不断滑落，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部分重量分散给苏执韫的小腿。
苏执韫的腿和书柜为谈秋支起了一个十分舒适的角落，谈秋又将下巴搭在苏执韫的膝盖上，几乎是满足地哼哼了一声。
那声音不太像猫，更像是孩子无意识间的呓语。
夏天的衣服布料都很轻薄，也就导致谈秋的体温可以轻而易举地传递给苏执韫。
苏执韫还是第一次跟人有这样的接触，他对自己的腿被征用成猫窝并没有什么不满，尽管那被挨着的地方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痒意。
他更在意的是……腿边传来被依靠的力度，跟一只猫比也差不了太多。
可能是因为现在的谈秋还是太瘦了，生病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健康强健的体魄。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谈秋并没有将全部的重量移交给他。
两种可能性，分别代表他从生理上和心理上没有将猫养好。
苏执韫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直到谈秋再次醒过来。
苏执韫看了一眼时间，这次谈秋只睡了二十三分钟。
谈秋很难保持长时间的睡眠状态，他总是睡睡醒醒，完美地保持了一只猫的作息。
就这个问题苏执韫跟金医生聊过，医生表示这是心理状况不健康的人普遍具有的症状，并建议给谈秋吃一点安眠类药物。
只是现在的谈秋身体不算很好，喂药很可能导致他肠胃功能紊乱，或者引发一系列新的精神问题。
苏执韫在手中的《精神疾病根源分析》一书中夹入一张书签，将看了一半的书放回书柜。
谈秋伸了一个标准的猫式懒腰，精力充沛地开始下一轮探索，这次不知道又要祸害他的哪些家装。
谈秋的作息不稳定，可苏执韫的作息非常稳定，这时候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苏执韫不打算随着谈秋继续闹一晚上，他打开房门，示意谈秋走出去，或者爬出去，可谈秋并没有理会到他的意思。
苏执韫有些头疼地想，该如何呼唤一只猫呢？叫“咪咪”管用吗？或者是“嘬嘬嘬”？
不对啊，谈秋明明是一个人。
苏执韫觉得自己可能也病得不轻。
他无奈道：“谈秋。”
谈秋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头。
苏执韫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谈秋，慢慢道：“你该回你的房间了。”
苏执韫知道谈秋听懂这句话了，因为对方脸上露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湿漉漉的眼睛眨呀眨，水雾顷刻间染了满眼。
苏执韫突然有些心软。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痛苦，依靠，睡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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