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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生着气的女人有着巨大无穷的力气,吴慧英走在杨现前面一大截,比劳动大队规定的时间还要早到了一会儿。

      正值春耕,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不少人。

      她打眼在广阔的田边扫了下,一眼就望到了杨语卓。

      少女绑着两个麻花辫,有模有样地在埋头锄地,不时抬起胳膊,用袖子蹭掉额头的汗,她的裤腿卷起一些,露着一截白皙的小腿,在初春的太阳底下直晃眼。

      因为体力劳动,她的面色更加红润了,白里透粉的模样讨人喜欢得紧。

      同一个生产队的村民看到吴慧英来了,也都逐渐往她身边靠。

      “慧英,你家闺女生得真好看呐!”

      “那是。”吴慧英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说我家闺女好看?”

      说话人连声“是是是”,眼珠子一转,紧接着追了一句,“语卓今年十八还是十九?给了人家没?”

      吴慧英一听:哟,这又是个说媒的!

      不过,她来晚一步。

      “说到这事儿我就来气,有没人给介绍了个镇上当厨师的,那可是国营饭店,这丫头好说歹说都不愿意,可愁死我了!”吴慧英叹了口气,扛着锄头走进生产队长分配的劳动区域,一边锄地一边与她闲聊。

      明着是在抱怨,实则是在炫耀她家闺女能让人给介绍条件这么好的人家。

      女人果然很惊讶,“哟!厨子好啊!丫头怎么不愿意呢?!”

      吴慧英“唉”了声,瞟了瞟杨语卓那边儿,清了清嗓子,用她能听到的音量开始嚼自己家女儿的舌根,“这我上哪知道去啊,养了个不听话的闺女,我也……”

      她话还没说完,一抹身影直接从她前面掠过……

      杨语卓拖着锄头,找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继续学习锄地。

      “……”吴慧英一肚子的话没地儿说了。

      ……

      杨语卓虽然以前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挥锄头挖地还是头一回,她卷着两边裤腿,光着脚丫子踩在泥土里,学着别人的样子高高举起锄头,又重重落下。

      好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也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还残留着一些肌肉记忆,她很快就上手了。

      得益于原主手上那层厚厚的茧,她锄了一早上的地,手心也没有很疼,反而在其中得了乐趣,白皙的脚趾像条虫一样在被刨得松软的泥土中拱动,而后猛地一下探出头来。

      她被自己的幼稚逗笑,放眼望过去,几乎每一个下地劳动的人都没穿鞋,田埂上布鞋摆了一排。

      大家条件都差,有些人家一家人都得轮流出门才有裤子穿,谁舍得穿鞋子锄地?

      有经验的农民们干得比她熟练,一锄头一锄头的土被刨松,一层一层叠在脚面,全部把脚盖住。

      杨语卓不由得想:这要换了没经验点的,一锄头下去砍脚趾头上了咋办?

      忽然,她边上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嘶”声。

      杨语卓转头的第一眼看见了一个个子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生。

      他的五官生得很立体,眉毛浓密,眼睛深邃,小小年纪就已经俊俏非常。

      这要是放她那个年代,是能原地出道的程度。

      兴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男生捏着锄头的手腕很细,显得上头纵横的青筋更加明晰。

      他轻轻蹙着眉毛,眼睛斜向下盯着某处。

      杨语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瞬间愣住了。

      他的大脚趾正往外汩汩流血!

      “还傻站着干什么啊!”杨语卓一把夺过他单手握着的锄头把,指了指长着荒草的一片地,“快坐那儿。”

      男生紧抿着嘴唇,迟疑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坐了下去。

      杨语卓左顾右盼,从杂草中找到一株苦蒿,三两下把叶子全揪下来,放在石头上捣碎,按男生脚趾头上去了。

      她小时候到乡下奶奶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不小心把手弄破皮了,奶奶就是这么给她止血的。

      那口子不小,边缘还混敷着一些细碎的泥土,看样子应该是锄头挖出来的,也很深。

      植物青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流进去应该是很疼的。

      但他只是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地,眼睛望着脚趾上敷着的那一团东西,眼神说不上是嫌弃还是好奇。

      “蒿子,可以止血。”杨语卓解释道。

      男生看样子还是不太想理她,一个字没说。

      杨语卓猜测,他应该比自己小几岁,和她同龄的男生不应该只有这点身高。

      “你……”杨语卓想问他的年纪,却见他身体突然僵硬,视线也偏离了一些角度。

      她也跟着看过去。

      十五组生产大队的队长手里端了个算盘,正低头拨得噼里啪啦的,给站他旁边的人算公分。

      他两条腿不一样长,站着的时候总要倾斜着,两个眼球都较为靠向中间,看起来……不太正常。

      不一会儿,老老实实站一旁的人就发现了端倪,急忙抓住了他要往本子上登记的手,“老张,你……你这珠子扒拉得不对劲儿啊!怎么给我儿子算两分呢!他那大高个儿,比我都能干!”

      生产队长被人发现搞小动作,面上有一点尴尬,但他很快就把气势拔了起来,挺直腰板,用力把对方的手甩开,整了整袖子,派头做得很足,“有、有话、好好说,你这、这样、样子是要打我不成?”

      男人立即哑了,连忙解释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物资太过匮乏,每一个公分对一个家庭而言都至关重要。

      但生产队长是集体劳动中的领导者,分配劳动任务和记公分都由他们负责,一般人得罪不起,心里有什么不满意也只能忍着。

      男人垂在身侧的时候攥紧上衣布料,不再说话了。

      被称作老张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把已经记下的公分划掉,重新写下一个数字3,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儿子、十十三岁,算、算三个公分。”

      那男人听后松了口气,感恩戴德地说了一连串的谢谢,扛着锄头加入劳动去了。

      男生从那结巴身上收回视线,继续保持沉默。

      每个村的劳动妇女们都是强大的情报网,杨语卓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

      他们十五组生产大队的队长姓张,是个结巴,短短几个字都磕巴,要说上好半天,按理说这活儿轮不到他,可架不住人家背后有人啊,村长和他父亲是亲兄弟。

      这肥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手上。

      而眼前这个盯着自己足尖发愣的小男生,就是张结巴的儿子。

      就张结巴那长相是生不出这样的儿子的,关于这个儿子的来历,杨语卓听过十几个版本。

      有说是山上捡来的,也有说是河水冲来的,最离谱的版本说是小孩自己凭空出现在张结巴家门口的。

      现在看来,这些版本应该都是子虚乌有。

      杨语卓清晰地在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恨意和茫然。

      谁会恨自己的父亲呢?

      尤其这父亲还是个当官的。

      时至中午,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劳动工具,朝着村公所的位置涌去。

      杨语卓从昨天晚上跟家里人怄气就没怎么吃东西了,到这会儿早就饿了。

      她人都已经窜出二里地,又突然停在那儿不动了。
      经过极其艰难的挣扎后,掉头,大步流星地往回走,把男生的胳膊抬到自己脖子上挂着,搀着他一起往前走。

      男生肢体僵硬了一刹,触电一样,霎时间把手缩了回来!

      力气大得整个人都晃了几下才站稳。

      杨语卓正要质问几句,突然想到这个社会背景下异性之间确实不好贴那么近,她笑了笑,在地里就是掰了根棍子递给他,“喏。”

      男生没说话,看也不看她一眼,棍子也不接,一瘸一拐地往前动了。
      他好像对吃饭这桩人生大事没什么向往,每一步都近乎是在用挪。

      杨语卓陪着他走了两步,耐心告罄。

      “努点力,可别耽误我吃饭。”她严肃地说。

      年轻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终于向她投来了目光,那双深刻的眼睛似乎明晃晃地写着:我没让你等我。

      杨语卓秉持着“你是哑巴那我是瞎子”的态度,权当看不见。

      她弯了弯漂亮的眼睛,刺激他,“小张,你走那么慢,我到那儿只能喝米汤了。”

      男生又是一阵气息不稳,胸口起伏了好几下,还是没有张口说话,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棍,拄着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了。

      杨语卓满意地点头跟上。

      看着男生倔强的背影,她想:她要收回前面的想法了,张结巴生个张哑巴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有了那根提速器,两个人很快到了村公所。

      杨语卓没吃过大锅饭,手里拿着铁饭盒,抻长了脖子,努力往冒着热气的方向看。

      眼看着还差一个人就要轮到她了,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嗓音。

      “我不姓张。”

      杨语卓微怔,这是男生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我叫周尹。”他说。

      “啪”一声,一勺连汤带水的粥舀进铁饭盒。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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