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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炼狱 ...

  •   闷热的气息像是巨大的网罩般压下来,到处弥漫着呛鼻的浓烟,劈里啪啦的声响中,依稀夹杂着由远及近的急促呼喊声。

      周围红光四起,一团烈火迎面砸来。

      惧意骤袭,白梓猛地睁眼,火团骤然散去,眼前一片漆黑。

      又是噩梦。

      白梓的心跳得飞快,她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四面都是墙,连扇窗都没有,只有一张靠墙的单人床,和囚室没什么区别。而白梓此时的装扮,也与囚犯相差无几——印着编码的白色T恤与白色长裤,嘴上安着罩子,颈上套着电击圈。

      白梓沦落到这个地方的原因,都归咎于她手臂上被小男孩咬破的伤口。

      当时,白梓虽并未感到疼痛,可这个“不太疼”的咬痕在上一秒才渗出些红渍,在下一刻便血流如注。

      面对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白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似是有些懊恼,随即她又抬头看向孟以岚,半晌后,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竟扯起嘴角,再次展开了笑颜。

      笑容很纯粹,就像是个三岁小孩,为自己不小心跌倒而难过,但很快又释怀。

      这时,白梓看到孟以岚突然朝自己走来,却又马上被霍潇拦下,与此同时,她身后的电梯冲出了一群警察,其中还包括几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

      有人指着白梓,对警察们说了些什么。

      “她手上有咬伤!”一位医护人员突然提高嗓门喊道。

      马上,所有警察举枪指向白梓。

      “把手举起来。”一个警察沉声命令白梓。

      白梓的笑容淡去,抬头看向警察手中的枪。

      她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丧尸片,按照惯例,她应该会被警察爆头——以防丧尸病毒的扩散。

      “把手举起来!”警察又加重了语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白梓竟又勾起嘴角,但这次,她没再看向孟以岚,而是盯着指向自己的漆黑枪孔。

      这时,被霍潇拦着的孟以岚突然脸色一变,白梓刚想扭头细看,后颈处却传来微微刺痛,随后,她才发现身后站了个白色的身影,对方手中拿着一支细针,针尖已插入自己的后颈里。

      两个警察冲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白梓按倒在地。

      白梓的脸颊紧贴着地面,鲜血的腥味涌进了她的鼻息间,也就是几秒钟的事,白梓来不及看孟以岚最后一眼,便昏睡过去。

      当时,白梓很希望自己就此长眠,不再醒来。

      但事与愿违。

      想到这,刚从噩梦中惊醒的白梓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并没有从床上坐起身来,而是抬了抬手。如她所料,手臂的皮肤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

      刺痛,来源于白梓手臂上渗着血的腐烂裂痕。此时,白梓的手臂不再像以前那样光滑细腻,而像是干涸的土地般裂开,皮肤因肿胀而呈现出红紫交杂的骇人色状。不光手臂,白梓的全身上下都已腐烂得血肉模糊。

      白梓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想,那天阳光这么灿烂,真应该直接跳下楼的。

      如果说,白梓从前是生活在地狱里,那么如今,她就是身处在炼狱之中。

      在这个如同囚室的房间里睁开眼的第一天,白梓还懵懂地想,嘴上安着网罩,颈上套着项圈,难不成自己没有变成丧尸,倒是变成狗了?

      实际上,她此后的生活,连狗都不如。

      “这只是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您不必在意。”当时,一个面容慈祥的白发老头站在床边,安抚着试图摘下网罩的白梓。

      紧接着,他一边擦拭着手上的金丝眼镜,一边以极其温柔的口吻向白梓阐述着她因被“变异人”咬伤而必须进行隔离治疗的情况,随后又以极其悲伤的语气说道:“我们尝试联系您的家人,但发现您的父母已经……不过您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目前联系不上他,但我们会尝试联系您的其他亲戚,在那之前,您都必须呆在这里进行隔离治疗。”

      最后,白发老头温柔地为白梓戴上眼镜,似是很有耐心地问:“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白梓终于看清了白发老头的脸,她想了半分钟,开口:“为什么,要、要叫他们变异人,而不是……‘丧尸’?”

      白发老头挑着眉,同样沉默了半分钟,回答:“因为他们没有死,不能被称为‘尸’。”

      白梓又问:“我、我能,换一个有、有窗的房间吗?”

      白发老头再次沉默了半分钟,随后,展开了一个极其礼貌但却明显在敷衍白梓的笑容:“我会向他们反应的。”

      此后,白梓就被关了起来。

      关押的第二天,白梓被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带出了房间。

      门外,是一条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白色走廊,走廊两边是一扇扇数不清的铁门。当从这些铁门前走过时,白梓能听到里面传来喘息和嘶吼,闻到腐烂肉块的腥臭味,似乎里面关着的,都是躁动不安的史前巨兽。

      看护把白梓带到别的楼层,对她进行了极其详尽的身体检查。

      在此期间,白梓一直在寻找着两样东西——窗和钟。但奇怪的是,无论是走廊还是检查室,她连这两样东西的影子都没见着。

      在抽完血后,白梓开口问一直呆在身旁的医护人员:“请问,现在几点?”

      医护人员除了让她走出房门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而且全身上下都被防护服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白梓无法从里面读出医护人员的情绪。

      果然,对方没有回答白梓的问题,只是沉默着又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天,同样如此。

      第三天,依旧如此。

      其后,天天如此。

      很奇怪的是,在此期间,医护人员没有给白梓送来任何药品、食物或饮料。

      更奇怪的是,白梓从未觉得饥饿,也不曾感到口渴。

      但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突然出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欲望”。

      这种“欲望”与肉/体无关,而是对某种不知名的事物升起了极度的需求,白梓的心情因这种从不曾体验过的感觉而日益烦躁且无法入眠,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

      首先是头发开始脱落,初期只是一小撮,但后来随便一抓便掉一大把,白梓很快就秃了头。

      接着,是她的皮肤开始溃烂。咬伤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更加严重,其他原本完好的部位还因白梓偶尔的小擦碰而裂开,而后流血、发炎,最后渗出脓液,直至溃烂。

      如果说,曾经左眼周围的烧伤是白梓难以示人的“丑点”,那如今,她整个溃烂的身体都成了无法面对世人的“丑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未有人来探望过白梓,不论是那个联系不上的哥哥,还是说某个连样子都记不清的远房亲戚,又或是藏在白梓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

      孟以岚。

      一想到这个名字,白梓又会推翻自己的那个假设——那天阳光这么灿烂,真应该直接跳下楼——幸好没跳下去,不然,她无法想象,更不敢想象孟以岚将会遭遇到什么。

      对于在炼狱中受尽折磨的白梓来说,孟以岚是她唯一的麻药。

      可如今,麻药似乎也不管用了。

      白梓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原本可以平淡面对生死的她愈加无法忍受蚀骨的疼痛和内心深处愈加狂躁的那种奇异的欲望。

      尽管如此,医护人员们却仍然像往常那样,忙于记录白梓的身体状况,与其称这是“隔离治疗”,不如说这是“隔离观察”。

      在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白梓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听着墙的另一边传来低沉的嘶吼,那是和白梓一样,因为被“变异人”咬伤而必须进行“隔离治疗”的人,白梓估计他们总共至少有上百个。

      虽然她至今没有与另一位“病人”交流过,但却仍能通过听觉和嗅觉来探查他们的状况。

      毫无理智的野兽——白梓只能如此形容那些人的状态。

      也许,她很快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她甚至有点期待,期待自己完全变异并失去理智而成为疯狂野兽的那一刻,这样,她就再也不需要如此清醒地体验在生理和心理上的双层折磨。

      可与此相反,相比于越来越孱弱的肉/体,白梓的思维却愈加活跃,也比以前更加敏捷和清晰。她的大脑像是一个无法停歇的马达,抓着一点小事情便开始翻来覆去地思考,以至于连噩梦也变得比以前更详尽且清晰。

      对白梓来说,这是最为残酷的折磨——每当她筋疲力尽地在□□的痛苦中睡去,那晚的火灾噩梦就开始在白梓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不断上演。

      而现在,白梓不知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父母的惊呼与烈火的呼啸似乎仍在她的耳边盘旋。可不等噩梦带来的惊惧感褪去,一种来自于现实的不安感却突然出现。

      有点不对劲。

      由于没有窗和钟,白梓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来推算时间的流逝。她总会以自己在筋疲力尽中睡去作为一天的结束,随后是在噩梦中醒来,并以自己被带去检查身体作为一天的开始。

      可今天,她已经醒了很久,医护人员却还是没有出现。

      甚至连白梓都数不清自己已反复睡去多少次,又反复醒来多少遍,铁门依然没有被打开。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走不动了,就连把眼睛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就算睁开了眼睛,白梓也什么都看不见——不久前,她因脑袋极度刺痛而忍不住把眼镜摔到墙上泄愤,镜片碎了,就连镜框也因此而断裂。没了眼镜的她,就跟瞎子没什么两样。

      白梓这么想着,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门开了。

      尽管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但白梓却明显察觉到今天和往常的不一样——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没有说话,他们进门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白梓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货物般被抬了起来,随后又被安置到一张移动床上。

      白梓听到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移动床被推到了电梯里,过了一会儿,移动床又被推离电梯。

      刚出电梯门,温度骤降。

      白梓马上就知道,这不是去往检查身体的路上。

      阴冷中,传来一阵带着腥臭的烟火味,尽管白梓无法动弹,但莫名的不安感让她全身汗毛直竖。

      把白梓运送到这里的两个人终于开口说话。

      “老高,真烧啊?”

      “不然呢?等东窗事发,让咱俩顶罪?”

      “这都是组长的计划,关咱俩啥事?!”

      “那你把组长找回来?”

      “爆炸之后,他都消失一个月了,怎么找?”

      “那你还废话?”

      “可是,那个女人不是说要来……”

      “来什么来?再不烧,阎王爷就先来了!赶紧的!”

      紧接着,白梓便感觉自己被抱到了一个冰冷的长条铁板上,随后,刺耳的滑动声响起,她的身体似乎顺着铁板,被推入一个逼仄的地方,与此同时,腥臭的烟火味愈加浓郁。

      “等一下……”

      白梓感觉脖子上的玉被扯了下来。

      “就这你也拿?”

      “老弟,现在这世道,咱顾不了这么多了。”

      “也是,要不是她变成这鬼样子,我还想着要……”

      “你还真是禽兽!”

      笑闹声中,白梓的头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似是一扇铁门被关上了。

      门外的两个人准备把自己烧为灰烬——白梓这么想着,惧意陡然增强,她似乎又听到了父母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中对自己的疯狂呼喊。她很想睁开眼,但却连皱眉的力气都使不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悬停在无尽深渊的顶端,随时会失重下坠。

      白梓可以毫不在意地跳下百层大楼,她并不在乎生死。

      但她无法忍受,噩梦再次变为现实。

      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拉扯声,随后就是震耳的轰鸣。

      热浪袭来,火光四起。

      一如往常在噩梦中般,从远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小梓……着火了……

      双臂传来剧痛,肉被烧焦的味道传入白梓的鼻息间。

      快逃……小梓……

      白梓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地与周围的腥臭气息融成一体。

      着火了……快逃……小梓……

      最终,白梓叹了口气,勾起嘴角。

      不逃了,还逃什么呢?

      也许,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来说,在噩梦中死去,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是——

      孟以岚。

      这三个字突然出现在白梓的脑海里,以及,对方那张让她思念至极的脸。

      也是,若不是孟以岚,她白梓早在九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多出的这些年,能与孟以岚再度相遇,白梓对此已是相当庆幸。

      就在此时,白梓耳边的轰鸣突然停下。

      金属的拉扯声再次响起。

      铁门被打开了。

      腥臭的烟味散去,阴凉的空气吹来,白梓的身体顺着铁板被拉出了焚化炉。

      一种奇异的气息靠近了白梓,但与其说是气息,更应称其为一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白梓的恐慌感竟因这股气息的靠近而逐渐消散。

      接着,白梓感到自己的嘴里被插进了一根细小的管子,有液体顺着管子注入她的口中。

      这是一种冰冷且带着浓浓腥气的液体,它漫过白梓的味蕾,涌入白梓的喉咙。突然,白梓内心深处的那种不知名的渴望似是被唤醒了一般,它促使着白梓瞬间便扯紧了喉咙,把液体吸入口中。

      孱弱而无力的身体似是又重新获得了些许滋润,白梓竟有了睁开眼的力量。

      刺眼的白炽灯下,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紧盯着自己。

      没等看清,疲惫感又迫使白梓闭上了双眼。

      但这种疲惫感却不像之前那样痛苦,而是带着一种让人舒心的惬意,仿佛是在云端上漂浮,让白梓什么都不想思考,也不需要思考。

      在白梓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有个稍显冰凉的东西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地点了三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
    祝大家节日愉快!
    修改了被屏蔽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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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更完本文,将更新旧文《死后日记》,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文已开通段评,欢迎大家使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