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酥心糖》林薄望

4、第四颗糖

　　宋亦一回到家就匆匆往卧室跑，将窗帘拉上，与外边隔绝起来。对面的苏辛一直看着这边，霎时也明白了些什么，愤愤然也拉起窗帘。

　　“好好的换什么房间，那边都没打扫出来。”

　　袁莉这几日筹备年货本就觉得很累，根本就不想帮宋亦换屋子，只当他一时头脑发热，忍个两三天就会好。

　　“妈！”宋亦抱住袁莉，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来，却还像小时候一样，晃着她的腰肢，蹦跳着撒娇，“妈，换换嘛！”

　　袁莉最烦他这样子，黏人得紧，用手指戳他额头，含着笑：“那你说说，为什么突然想换房间了？”

　　“因为……”宋亦黑亮亮的眼珠转了转，不想把事情原委说出来，随意找了个说辞以为能将袁莉搪塞过去，“这屋子住太久了，厌烦得很！”

　　“可是这窗帘是你挑的，漆色也是你自个儿选的，还把你最得意的画也贴这屋。当时，可满心欢喜地说最喜欢这个房间！”袁莉明显不信，挑了眉，双手叉腰看他，“说实话，到底因为什么？”

　　“就厌烦了啊！还不许人厌烦的！”宋亦嘟着嘴，语气恹恹，准备将嘴硬进行到底。

　　“那我看了你十多年还厌烦了呢，要不我也去换个儿子？”袁莉见他不说实情，嗔他一句，下楼做饭去了。

　　宋亦望着窗子的方向，打定主意：不给换，我自己换！

　　———

　　这边苏炳拿了东西正欲出门，就见两毛小子在他家院门前转来转去，窃窃私语。

　　“你们找谁？”

　　沉稳厚重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林衍见苏炳站在门前，文质彬彬的样儿，淡漠的神情和苏辛相似度极高，猜他是这家的男主人，赶紧弯了腰问好：“叔叔好。”

　　苏炳点头，对这有礼貌的孩子印象极佳，又挑了眉瞅一眼陆玠。

　　陆玠冲苏炳打量的神情撇了撇嘴，挺直腰板，傲气地扬着下巴，却也勉强含含糊糊说了句：“叔叔好！”心里却在想：我是来看你女儿的，又不是看你的！

　　苏炳开了院门，放两少年进去，离家的时候又回眸看了两眼少年们的背影，一白袄一红袍，一个温润似玉，一个傲气张狂，对着穿白衣的林衍连连点头，评价甚好：识大礼，性温顺，是个好小伙！

　　正门虚掩着，是刚才苏炳没关紧。陆玠轻轻敲了两声，听到一声“请进”，便两脚跟互踩蹬掉鞋子，进了屋去，这才刚进到客厅，便捂着鼻子嚷嚷说一股子油墨味，难闻。林衍暗暗好笑：他和宋亦脾性还真像！

　　“阿姨好！”

　　“阿姨好！”

　　两人前后向辛芷打了招呼，恭敬地问好。辛芷先前见过徐林衍，与他多了一份亲切感，又见陆玠一双丹凤眼，模样俏媚，尤其半笑着的时候仿佛能引了人心智，竟被他小小震慑住，呆了几秒。

　　“阿姨？”林衍轻声唤醒她。

　　“哦。”辛芷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拉了两个小少年在沙发上坐下，朝着陆玠淡淡开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生得可真漂亮。”

　　陆玠乖巧回答：“我叫陆玠。”然后眸子一转，机灵劲显露出来：“阿姨您也特漂亮。”

　　辛芷心里美滋滋地夸他：“嘴真甜。”

　　“阿姨，苏辛呢？”徐林衍环顾四周，不见苏辛，便问道。

　　辛芷笑了，明白两人的意图：“原来是找小辛玩的啊！她在楼上，我叫她下来！”

　　这是苏辛和陆玠第一次见面，虽然后来他俩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是都挺满意对方的。

　　陆玠称赞苏辛五官线条柔和，像春日和风，软绵绵的。苏辛则打从心底觉得陆玠简直生得比女孩子还美，貌比潘安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辛芷看着三个小孩在客厅说话聊天，便去厨房切水果，刻意避而不听他们的谈话，怕惹得孩子烦。

　　“你是从安远来的？”

　　苏辛直勾勾地盯着陆玠的丹凤眼，眼尾上翘，长密的眼睫微鬈，她有片刻晃神，迷糊地点了头。

　　“安远可是著名的水乡啊！听说一出门就是水，交通工具都靠船。”陆玠对地理有偏爱，自己了解了不少。

　　徐林衍没坐过船，听着有趣，看着苏辛问：“是这样吗？”

　　“并不都是坐船的，也可以开车，有大马路的。”

　　林衍和陆玠都点了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苏辛轻轻笑开，细长的眉毛拱成弯月，声音软糯：“以后有机会带你们去玩。”

　　两人又连连点头。陆玠就像一只刚来人世的小狐狸好奇的很，接着问：“你老家在那儿？”

　　苏辛点头：“嗯，我妈妈是安远人。”

　　辛芷正端着果盘出来，笑了：“怎么还说起我来了？”

　　因又说到宋亦如何没一起来，苏辛脸上很快就不好看了，没了笑呵呵的神情，是在恼他刚才回家拉了窗帘不想见她的事。但听到林衍说他们三个是同一年生的，他和宋亦同月，陆玠小几个月，又来了兴致，想听更多关于宋亦的事。

　　“苏辛今年多大？”

　　陆玠问起苏辛的年岁，辛芷笑着打趣：“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不能随便问，这是礼貌。”

　　苏辛倒不是很在意，大大方方答道：“十五。”

　　“哈哈哈，比我小。以后哥罩着你！”陆玠很爽朗地大笑起来，张开双臂想搂住苏辛的肩，被林衍抬手拍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讪地解释，“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了。”

　　“小辛刚来这边，有你们照顾她我就放心了。开学在学校，也帮着阿姨多帮帮她，成不？”

　　林衍温润地点头，陆玠拍着胸脯保证：“那肯定的！”

　　两人离开时，苏辛出院子送他们。外边风大，怕生冻疮，陆玠将手揣进兜里，摸到他说要送给苏辛的东西，掏出来拍了拍脑门：“哎，我还给你带来见面礼的，给忘了！”

　　苏辛接过来，笑着说了声：“谢谢。”垂眸一看，是颗牙，惊得手抖了一下，牙齿落入雪里，融为一色。苏辛赶紧趴下来，蹙着眉仔细辨着牙齿的形态，很难为情地开了口：“不好意思，我没想到……”

　　陆玠倒不像宋亦那般突然就生气，蹲下身子帮着苏辛一起找，还说话宽慰她：“没事儿，徐大头这家伙第一次收我这礼物，也吓了一跳，甩手扔得老远。噢，对了，他还骂了我恶心呢，我都没生气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恶心了！”

　　林衍记不清了，抬手推了陆玠一把，没料他没站稳，一下摔在地上。

　　陆玠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后边的雪，装作很是伤心的样子：“本来这种事情就是受伤的那一方才记得清的啊！”

　　很久之后，苏辛才明白陆玠当时这话说得真没错。就像宋亦一直耿耿于怀最开始她嫌弃他的糖一样，她却早就将其抛至九霄云外去了。

　　———

　　三个人找了老半天也没发现那颗牙齿，还被雪地的白扎得眼生疼。

　　陆玠叹气：“看来就只有宋亦还有我的牙了。”

　　“他没被吓到？”苏辛问，惊讶中掺杂着艳佩。

　　谈到这，陆玠很高兴，拍了手上的雪，眉飞色舞：“我是当他的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他当时可喜欢了，夸我有创意，说他要保存到老的！”

　　“嗤！”徐林衍冷嘲一声，“那家伙指不定早就给你扔掉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说完吐了吐舌头，朝苏辛挥手再见。

　　“苏辛别太介意，改明我再送你一颗。我换的牙全收的好好的，还剩了两颗呢！”

　　苏辛讪讪笑着，点头说好。其实她只是觉得当着别人面弄丢了别人礼物不礼貌，才拼命想要找到，未曾想，落入陆玠眼底，竟觉得她很重视他的牙，是个有眼光的人，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午间苏炳回来吃饭，刚踏进院落里，就感觉脚底好像黏了个小小的硬石子儿，挪开脚歪头看，却是颗牙，以为是苏辛掉的，捡了回家。

　　“小辛啊，怎么还在换牙吗？”他脱了呢子大衣，大笑。

　　苏辛觉得疑惑：“没啊！”

　　苏炳将手里的牙摊开给她看，还让她张开牙给他瞅瞅缺牙齿的小孩有多难看。

　　苏辛抢过牙齿，说了句：“这不是我的牙”就上楼去了。她将牙用纸包好，放在一个小盒里，想着明日陆玠再来就可以给他看了。

　　结果后来，苏辛反而是保管陆玠牙齿最长久的人。每次宋亦想给她扔掉，她就呵住他：“别！我是在替你实现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