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25、劫后

　　尖锐的刹车声石破惊天。
　　颜楚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一股疾劲的力道突然从身后扑来，她整个人猛地被往旁边带。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直到那辆车彻底停下，颜楚涣散的神思才堪堪归位。

　　“你他妈想找死别搭上老子！”

　　越野车司机惊魂未定地降下车窗破口大骂。

　　颜楚其实对死亡没太多恐惧，但意识到自己走神险些酿出事故，她还是感觉惭愧的。
　　一时也顾不上看是谁救了自己，颜楚马上向司机道歉：“对不起！您没受伤吧？”

　　司机原本还想发泄两句，无意中对上颜楚身后那人冷冽如狼的目光，他瞬间被镇住了。又因为自己超速多少有些理亏，司机压下了脾气，最后只低骂了声“晦气”便离开了。

　　越野车开远后，颜楚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有人拉了她一把。

　　颜楚转过身正想道谢，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发红的眼里。

　　是顾翊。

　　颜楚登时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顾翊已经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马路对面安全的地方。

　　少年一语不发，下颌弧线凌厉地绷紧，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他脖颈上细细密密冒着冷汗，神色全然不复平时的游刃有余。

　　颜楚从未想过顾翊会有这样一面，顿时有些无措：“那个，你没有受伤吧……”

　　顾翊一语不发地走到附近一处花圃边上坐下，他嘴唇血色尽失，掠过她一眼，他很久没有说话。

　　好像方才差点被车撞的是他自己，男生身体微躬，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地面，看起来有种劫后余生般的颓累。

　　颜楚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她垂眸轻轻搭了下顾翊的肩膀，询问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需要去医院吗？我陪你。”

　　顾翊还是一动不动，又僵硬地坐了几分钟，而后才缓缓抬眸看她。

　　男生眼里的红血丝未褪，他嗓音如宿醉般嘶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知道你刚才差点——”

　　他好像连那个字都没勇气说出。

　　看着顾翊深沉又后怕的目光，颜楚心底一处壁垒忽然像被攻破了，她眼神也不禁软了下来。

　　“没事，”颜楚弯下腰，在顾翊紧紧交扣的双手上安抚地拍了拍，“真没事了，你别担心。“

　　女生温凉的手轻若无骨，一下一下，缝合着少年残败的情绪。
　　顾翊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心情一时难以言喻：“你难道不害怕吗？”

　　“……”
　　颜楚没能立刻回答。

　　突然遭遇方才那种事故，是个人都不会一点感觉没有，但她确实没达到惊惶的地步。

　　对生死之事，颜楚似乎比较漠然，她也不明白自己这种心态是如何形成的，但好像从那次因为暴食症住院后开始，她对这些就看得比较淡了。

　　颜楚曾经以为大部分人也同她一样，对此不以为然。
　　直至有次她和颜雪莲看电视，节目里讲到一个在火灾中被烧得遍体鳞伤的女人，虽然已经命悬一线，但在医务人员的抢救下，最终还是依靠着自己强大的求生欲恢复了意识。

　　颜楚当时看完便随口评价了一句：“如果是我，应该就不会选择醒来了。“

　　那天因为她这句话，颜雪莲难过了很久，

　　看到颜雪莲是那样的反应，颜楚才后知后觉，对牵挂她的人来说，她这种心态是不够负责的。

　　顾翊这样后怕，好像真的是把她当朋友了。

　　颜楚心念微动，收回手，她屈膝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现在怕了……”

　　少女骨架纤薄瘦弱，蜷缩着像一支易碎的玉壶，顾翊霎时有种把她揣怀里放好的冲动，他指尖微微动了动，而后克制地紧握成拳。

　　两人各有所思，都静了一会。

　　顾翊情绪平度得差不多后，他伸腿踢了踢颜楚的鞋尖，又问：“你刚才为什么不看路？”

　　男生脸上完全没有平时吊儿郎当的神色，态度少见的严肃。

　　她好像不应该敷衍糊弄，想想，颜楚说了实话：“因为我感觉现在这个在唱歌的女生哼唱的声音很耳熟，可又总记不起她是谁，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见到她真人。”

　　被这出意外打断，颜楚差点忘了原来想求证的事情，幸好那道声音这会也还在，不过她不哼唱了，换成了普通的唱歌。

　　颜楚安安静静地又听了会，不懂为什么，她感觉那种熟悉感似乎变弱了点。

　　顾翊没想到会是这样平常的原因，他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倒是比较熟悉情况：“体育馆在试音响，你听到的声音大概率是录播的。况且哼唱，谁哼不都差不多。”

　　颜楚眸光微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所以类比来推测，刚才那一男一女她之所以觉得眼熟，说不定只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过类似场景而产生了错觉。

　　“为这点事就魂不守舍，”顾翊嗓音有种意味难明的艰涩，而后他忽然问了一个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如果那司机喝酒嗑药了呢——”

　　不知为何，说到这，顾翊好像又不太讲得下去了。

　　颜楚担心他再度陷入之前那种情绪，她故作轻松道：“现在管这么严，酒驾毒驾应该很少吧。”

　　顾翊的目光像黄昏黯了下来：“还是有的。”

　　“……”
　　即使有，撞上的概率应该也很低，颜楚没太在意。
　　只是隐约感觉氛围又变得沉重了，她本能地排斥这种气氛，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她主动问起了别的事：“你为什么来这里？”

　　顾翊静了静，而后抬眸看她：“过来下池子。”

　　颜楚微微一怔，她寻思了一会，猜测他说的应该是类似水族馆鱼缸表演这类的兼职。

　　颜楚脱口而出：“是来做美男鱼吗？”

　　顾翊像是有些意外她能猜中，他唇角挑起，神色渐渐恢复松弛。
　　再过半分钟，他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男生指节修长，腕骨瘦削有力，每片指甲都剪得圆滑干净。

　　颜楚正好蹲久腿麻了，索性搭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要去吗？场地就在附近。”等她站稳了，顾翊才松开手问。

　　如今他们也算生死之交了，第一次在这遇见，不捧场未免太不够意思。
　　颜楚没多犹豫便点了点头：“行，但我应该去哪买票？”

　　顾翊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不需要，你跟我走就行。”

　　这或许是员工福利之一，颜楚“嗯”了一声，估计不准待会还要在外面多久，她先给颜雪莲打了个电话。

　　那边，颜雪莲很快接起：“小楚？”

　　“妈妈，”颜楚直入主题报备行程，“傅东流送了一本附中的模拟题过来给我，我现在来艺体中心这边拿。”

　　她说完，顾翊的视线登时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他目光稍瞥向一旁。

　　因为傅阑余工作忙，邓喻又不怎么顾家，颜楚还没来南宜的时候，颜雪莲不时会帮傅阑余夫妇照顾傅东流，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然比较喜欢。

　　颜雪莲的语气显而易见地欣喜：“你们应该挺久没见了，要不要妈妈请你们吃饭，让你俩好好聊聊？”

　　颜楚离得近，顾翊能听见另一端的说话声，闻言他唇线拉直，耳朵顿时竖得更加警惕。

　　所幸颜楚想都没想便把这个提议否了：“不用，他已经走了。我现在和另一个朋友在外面，晚些才回家。”

　　顾翊下颌舒展，嘴角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颜楚打完电话，随即转头说：“走吧，带路。”

　　顾翊明知故问：“你不要去拿东西？”

　　“不急，”颜楚语气随意，“那东西放在快递柜里，晚点再领也行。”

　　说完，她看见一个玩轮滑的小孩直直朝顾翊的方向冲来，他却没察觉似的一点不躲闪。

　　颜楚下意识伸手把顾翊往自己方向拉。

　　男生身材高大又紧实，她做好了要费很大力的心理准备，然而意外的是，她刚轻轻一扯，居然就拽得动了。

　　顾翊很快倾身靠向了她这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不足一厘。

　　颜楚有些始料未及的，那小孩已经越过了他们，她却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紧紧抓着顾翊的手臂。

　　少年也不挣扎，他低睫看她，漆黑的睫羽根根分明。

　　对上这束近在咫尺的目光，颜楚本想解释，她嘴唇轻轻一动：“那个——”

　　顾翊却像是听不清，他低下头凑得更近了点，明晰凸起的喉结微微滑动：“嗯？”

　　男生体温偏高，气息总带着侵略性，颜楚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她忘了原本想说的话，只好拿出手机随口扯了句：“我们还是先去拿东西吧，放在那里太久不安全。”

　　颜楚细白的指尖摁在屏幕上，因为指腹有一层薄汗，她触摸了几次都没能解开锁，那像被露水浸透的瑰色红唇微启，她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顾翊顿时感觉心口像被羽毛蹭了蹭，泛滥出一种难耐的痒意。

　　费了点时间，颜楚好不容易解锁调出导航，抬头时忽然发现顾翊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眼神幽深得像要把她整个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