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13、邪火

　　白侠客被顾翊一掌拍飞了。
　　但他像颗皮球，很快又涎皮赖脸地弹回来。

　　认出了颜楚，白侠客兴奋得都看不见顾翊的反应，他撑着窗台像只傻狗直冲她笑。

　　见颜楚怔神，白侠客动了动眉毛，他语气不嫌事大地提醒：“美女，你难道忘了那年附中球场，你亲口认证过的不如一道函数题爽的少年吗？”

　　在南中，顾翊是绝无仅有的风云人物，有一众忠实的拥趸者，南中人即便对他无感，也不会当众表现出来。彼时还在附中的颜楚算是阴差阳错开了先河，以至于这个梗当年在队里被玩了好久，白侠客都记忆犹新。

　　那段时间顾翊被调侃多了，有天他干脆就把所有网名都改成了函数相关的内容，直到现在都没变。

　　但这些颜楚并不知情，被白侠客这么一说，她只觉得顾翊心里对她有气。
　　所以才装不记得，所以才总要拿奇奇怪怪的糖果来戏弄她。

　　白侠客身材高壮，在窗边杵了这么久，堵风又挡光，教室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听见他的话，大家纷纷看了过来。

　　颜楚原本觉得这事没什么，可时过境迁，还被陌生人拎出来这样讲，事情好像比想象中影响更大。

　　好在对这种公众视线，颜楚有不少应对经验了，她果断采取了冷处理战术，不管发生什么，都假装事不关己。

　　颜楚不再看出窗外，她若无其事地拿起笔继续学习。

　　回应石沉大海，白侠客看着女生戒备的背影，忍不住用自以为很小声的音量对顾翊说：“女神真是女神，好高冷哦。”

　　颜楚前桌都听清白侠客这话了。

　　顾翊斜眼睨他，只冷冷赐了个字：“滚。”

　　—

　　汤缘从卫生间回来，发现教室氛围有些难以形容的诡异。
　　不少同学在暗中观察着颜楚和顾翊，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而横亘在这两人间的气氛又有点古怪。

　　颜楚攥着橡皮在涂改答题卡，她像磨刀一样擦得很用力。
　　顾翊在她身后转笔，那笔转两圈就掉一次，和他平时的技术大相径庭，明显是心不在焉。

　　汤缘眼珠子动了动，正猜测着怎么回事，甄自练忽然出现在了后门。

　　找到八卦同伙，汤缘迫不及待道：“我跟你说，翊哥他们好像闹矛盾了。”

　　“我知道，等会和你讲。”

　　甄自练并不意外，他神神秘秘地把汤缘攥走，一直带到了装清洁工具的杂货间。

　　谨慎地巡逻过一遍，确认每个小隔间都没藏有人，甄自练才把刚才从白侠客那得知的最新消息转述出来。

　　然后汤缘听说了附中联赛球场事件，她恍然大悟：“天咧，他们原来是这么认识的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之霸总爱情的青春校园版么。”

　　“额，”甄自练托着下巴推断，“反正他俩估计就是从那之后开始的，然后一直是地下情。颜姐不愿意曝光他们有交集的事，所以刚才老白在她面前提了，惹她不高兴，连带着翊哥也跟着不爽了。”

　　“老白刚才和我说，最后翊哥的眼神简直要把他刀了。”甄自练说着自己都有种兔死狐悲的后怕，“还好咱俩没曝光，不然翊哥还不得把我们团灭了。”

　　汤缘马上踢了他一脚，她不由分说地纠正：“要灭也是灭是你，关我啥事。”

　　“靠，你这也忒不厚道了。”甄自练捂着腿控诉。

　　“夫妻都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何况我们这种塑料同学！”理直气壮地说完，汤缘扬长而去。

　　……

　　顾翊这边，确实遇到了点棘手问题。
　　颜楚不理他了，她不发火，也不难过，但就是对他视而不见。

　　顾翊丢过去的几个纸团，每个都原封不动地摆在最初的位置。

　　心里有想法的颜楚，在用非常颜楚的方式对待他。

　　顾翊混归混，多少也知道分寸。想逗女孩子玩，用怪味糖就差不多了。今天如果不是白侠客这二愣子说出口，他根本不会在颜楚面前主动暴露自己还记得他们的那场交集。

　　顾翊原本就不是锱铢必较的性格，再加上这事颜楚明显不想再提及，他没兴趣逆她的意。

　　只可惜，人难免有那么几个二缺损友，总不识相地走在搞破坏的路上。

　　顾翊束手无策地坐着，前桌无情的背影像钉子户般驻扎在他眼里，看得让人心躁。

　　顾翊从来没哄过女生，根本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

　　敞亮的玻璃窗边，少年少女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但彼此的心思谁也猜不准。各自的心脏都像装进了透明的真空罩子里，看得见起伏，却听不出跳动的声音。

　　颜楚没有感受到顾翊的视线，但她其实也没生气，她就是这会有点没头绪，需要时间冷静想想，他这样到底算什么。

　　刚刚白侠客的话让她觉得顾翊对自己有不满，伪装失忆和用糖耍她就是一种报复。
　　可是，他随之而来的纸条又让她改观了。

　　颜楚虽然没打开看内容，但顾翊这么闷声不响地坚持传纸条，相信不会是给她下战书。

　　可是，有哪个真有怨念的人会这样主动求和呢？

　　颜楚边想边把写错的英文单词用橡皮擦掉，改正了重新填上去。
　　纸面上多了一个工工整整的“like”，她目光一顿，倏忽冒出了个念头。

　　荒谬的，突兀的。
　　答案是顾翊对她有好感的。

　　“……”

　　不是颜楚自恋，但她从前确实遇到过一些声称对她一见钟情的男生。
　　他们的追求手段五花八门，以至于颜楚一旦察觉异性对自己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容易产生这种反应。

　　但，这结论好像也禁不起推敲。
　　毕竟顾翊又不是小学生了，怎么可能还会捉弄喜欢的女生。

　　而且，种种迹象都表明，比起喜欢别人，他这人更像是个迷恋自我的水仙。
　　除了照镜子，他大概不会对人类有心动的感觉。

　　“……”

　　真是离谱，差点就被佟婳的胡言乱语洗脑了。

　　颜楚握拳轻轻捶了捶脑袋，许是不破不立，这么阴差阳错地一想，倏然间，她就找到了解释顾翊会主动接触她，又时好时坏的本质原因。

　　——大概，或许。
　　也是因为自恋吧。

　　个人过度膨胀的魅力无处安放，难得遇到个对自己无感的新同学，征服欲自然就起来了。
　　如果她哪天也像别人那样，一脸仰慕地叫他“x哥”“某帅”，顾翊估计就失去戏弄她的兴趣了。

　　这解释完全说得通。

　　捋清了思绪，颜楚握笔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她顺带把手边的纸团拂到一旁。

　　虽然事情想明白了，但颜楚还是不打算马上看，她决定先晾着。
　　谁让顾翊害得自己要耗费心神去想这些奇怪的破事情。

　　—

　　这天一如既往很快过去。

　　放晚学时，颜楚抱着一袋书起身准备回家，给她让路的汤缘摁下桌面的计时器。

　　屏幕显示十一时零五分钟，这记录的是一段冷战时长。

　　汤缘统计了今日颜楚和顾翊没有交流的时间。

　　摆手和颜楚告别时，汤缘边佯作不经意地说：“周末愉快哦，不愉快的都快快消失。”

　　颜楚没多想，只点点头便离开了。

　　坐上回家的车后，她才摊开了冷落了一天的纸条。

　　许是为了表达诚意，顾翊这回写字难得用了正楷，笔锋遒劲，笔迹端端正正，观感很赏心悦目。

　　——【真不高兴了？】
　　——【好吧，你确实有这个权利。】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道歉。】
　　——【但顾翊真不是故意的……】
　　——【诶，你到底准备晾我多久？】

　　高傲的水仙在低头求和，这反差有点意思。
　　颜楚看了两眼，难得有些想笑，她唇角弧度无意识地上扬了一点。

　　收起纸条，颜楚心情不错地看出窗外。

　　明灯璀璨的街景千篇一律，到某个路口等绿灯时，她有些乏味地想要收回目光。

　　然而就在这时，颜楚视线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在十字路口斜对面，站着的那个女人好像是劳菀菀。

　　劳宛宛穿着一件修身吊带裙，软绵绵的靠在一个男人胸前，男人身材清瘦，明显不是林亭。

　　晚上光线暗，那处距离又有些远，颜楚看得不是很清，她翻包想找手机用摄像头放大看，可手机还没找着，就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把那两人接走了。

　　求证无门。

　　颜楚翻找的动作停了停。

　　劳菀菀的忠诚问题本身，她其实并不关心，但对林忠贵儿子女友的人品问题她需要在意。

　　毕竟这关系到颜雪莲。

　　只要颜雪莲和林忠贵的婚姻关系还存续，劳菀菀未来就可能会是她的儿媳。

　　如果劳菀菀水性杨花把林家闹得鸡飞狗跳，颜雪莲作为林家女主人注定会很难安生。

　　在这世上，颜楚没多少在乎的人，但对于为数不多的这几个，她会考虑得比较多。

　　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注意观察劳菀菀了，颜楚继续翻包找手机，想先把这事简要记下，免得过后给忙忘了。

　　可她今天的运气似乎真有点背，包都翻得底朝天都还没找着手机。

　　颜楚仔细想了想，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好像把手机放桌肚里了。

　　更不巧是教室门坏了，放贵重物品在那并不安全。

　　颜楚拉上书包拉链，即刻告知司机调头回学校。

　　她重新回到南中时，距离放晚学时间已经过了五十多分钟，所有教室的灯都熄灭了。
　　教学楼只有走廊还敞亮，远看氛围有种恐怖片的惊悚感。

　　颜楚对黑暗有点说不清的排斥，所幸校园还没有完全安静，一些同学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

　　往教学楼走的路上，颜楚听见球场传来几个男生的说话声。

　　“阿东你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刚才1v1，顾帅血虐老白。”
　　“哇靠，这么刺激？那老白痴又干啥蠢事惹到他了？”

　　“不晓得，但顾帅发威也不一定就是想教训人啊。”
　　“不然呢？”

　　“也可能单纯是燥的，邪火没处泄呗。”
　　“嘿嘿嘿。”
　　……

　　后面的话越来越邪门，颜楚屏蔽不听了，只是顺着这些话，她忽然想起，之前顾翊明明拒绝了白侠客，怎么现在又有空去打球了？

　　想了会想不出，颜楚也没心思去考虑太多。

　　教室在六楼，还要爬楼梯上去，她差劲的体能光是应付这个都够吃力了。

　　颜楚搭着扶手专注往上走，楼道有声控灯，但反应不够灵敏，加之每层楼中的转角都有个小房间，有几扇木门不够严实，风一吹就发出窃窃的声响。

　　颜楚不懂这些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她步速本能地比平时快，中途也没有停下休息。

　　到教室前门时已经喘得很厉害了，颜楚边匀着呼吸边推开门。

　　手摸索在墙面，她想找灯的开关。

　　倏然，半明半昧里，颜楚看到了一个半裸的少年。

　　走廊灯光斜斜打入，他松散地站在储物柜前，不着寸缕的上身醒目到晃眼。
　　倒三角的模特体格，肩背平直而又挺阔，周身肌理分明，腰腹窄劲的线条蔓延而下，蓄势收进裤腰里，胯骨边缘露出了一截贴身布料，是黑色的。

　　空荡荡的教室很安静，静得每个角落都能听见颜楚的喘息。
　　少女细细的气音先是滞了半秒，而后愈发明显，越发的不稳。

　　男生取衣服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