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叫我去捉鬼》庭栀

47、赠

　　京市频道播放警方捣毁近邻一处村子里的黑工厂的时候，已经是贺之舟住院的第三天，他身体恢复的不错，打算明天出院，只是医生建议给他吃一切清粥之类的提议被他坚定拒绝。
　　于是钟落落和顾明月两人就变着花样给他做些顺口的家常菜带到医院里。
　　“之舟哥，你说这些人他们知道自己被救了吗？”
　　贺之舟顺着钟落落的目光向电视里看去，画面里那些被拐来的智障人士仍然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即使打了码，也还是能看见他们的行动迟缓，不知所措。
　　“或许，他们能感觉到，只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对突如其来的光明有点不可思议罢了。”
　　钟落落哦了一声，开始专注手上的活。
　　贺之舟的目光却缓缓移向了沙发上那一位黑衣浑身金尊玉贵的主儿，他跟着钟落落每天都来医院看他，只是一来就端坐在一旁的单人小沙发上，尤其是他和落落说话的时候，对方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打量着他。
　　有两次他的同事提着果篮和花来医院看他，对方竟将江离误认为上头的领导，只因他周身的气压森严，冷面一言不发，活脱脱一副领导视察工作的做派。
　　“嗯，那个——”
　　贺之舟刚想和江离搭话，只见他腾地从沙发上起身，直直地往病床这边走，引得他也微微坐直身体，等待江离发话的意思。
　　江离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衬衫，外搭红色暗纹领带，他身材清瘦高挑，寻常的基础款被他穿的像是模特走秀，贺之舟不由得啧啧称赞，并认可了钟落落看男人的阳光。
　　江离如玉般的手指绕过钟落落的手，接过那削了半个惨不忍睹的苹果，然后另一只手拈起刀柄，站在病床前的垃圾桶前细细削起了皮。
　　贺之舟心下了然，感情这是看落落这几天一直照顾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了吧。
　　他低头偷笑，恰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几声。
　　一通电话的功夫，江离已经将剩下半个苹果削好，递到了贺之舟眼前。
　　“嗯，我身体还行，多谢您挂念着我。”
　　贺之舟拿着手机，抬头看了钟落落一眼，又看了一眼江离，顺其自然地接过了那个苹果，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他的视线最后又移到了钟落落身上，对着电话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这事儿还得看人小姑娘，您不要替我们乱做主。”
　　贺之舟挂掉电话，专心地啃着苹果，他善解人意地说：“落落，你公司如果有事就先去，我这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他看得出来，钟落落这一早上心不在焉地，和江离对上视线的时候总是一副纠结又犹豫的姿态，他没问落落这些天在做什么，但就他观察来看，江离不止她的朋友这一层关系那么简单。
　　钟落落目光微动，其实今天早上江离就告诉她，这是那个智障男人在阎王殿的最后一日，他提出了一个请求，就是再见钟落落一面。
　　她自然是答应了，她知道，那个男人或许已经从鬼差或者其他鬼魂的口中知道黑工厂被端了，想来也是为了感谢她。
　　她点点头，安顿道：“明月姐姐带的饭菜你可得好好吃，不许挑食。”
　　贺之舟嗯了一声，于是钟落落和江离一起出了病房。
　　两人一直并肩走着，钟落落面容清丽雅致，江离清冷俊美，两人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样，引得周围人纷纷注目。
　　等回到车上的时候，钟落落这才开口说：“阎王殿最近还好吗？”
　　想起江离和她去白云寺那两日，地府简直乱了套，竟叫人以为地府是江离一个人撑着。
　　江离淡淡说：“还好，我一般晚上去看。”
　　钟落落目光一愣，她这几天忙于照顾贺之舟，往返医院需要人接送，但白京时常神龙不见尾，她没找到他，拜托江离接送她的时候，他竟然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样下来，他晚上在地府处理工作，白天还要跟着她来医院照顾贺之舟。
　　钟落落心中一阵愧疚，她说：“要不我明天坐地铁过来，你在家好好休息。”
　　江离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按着手刹，漫不经心地说：“没事，反正我也没事，明天你哥哥出院，坐车方便点。”
　　钟落落没再拒绝，之后便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成那条去地府常走的马路上。
　　地府的必经之路上没有阳光，白天是阴沉的暗，但隐隐约约能看见林立的参天大树，道上的游魂缓缓往前走着，一公里设立一个驿站，鬼魂可在此休息，时不时还有那辆著名的404巴士与他们擦肩而过，显得诡异又奇妙。
　　钟落落再转回视线，专心的看着江离的侧脸，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他的皮肤显得更加冷白清俊，眉目间是常年不变的淡然和冷漠，他今天的打扮一如往常，衣服都是白京成批量找人定做的，很是贴合他的身段，腕骨处也露出一段银白色的表带。
　　他现在可真像个普通人。
　　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往常电灯泡般的白京也不在。
　　她要不要，就现在向江离告白？向他诉说自己隐秘的少女心事。
　　钟落落一边在脑海里想他同意了，两人该怎么相处，另一边在想，如果江离拒绝了，那两人以后还怎么同在一个屋檐下工作。
　　但是人脑总是喜欢朝着最好的方面去想，大脑已经擅自安排了他和江离结婚后的剧情，他们带着女儿一起去沙滩玩，小女孩笑着往前跑，她牵着江离的手甜甜地叫老公。
　　就在钟落落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冷不防的她又闻到了一阵清清冷冷的梅香，自江离的身上扩散至她周遭，她猛地清醒，头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被浇得遍体冰凉。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江离有多爱梅花呢？
　　在她望向他的无数个瞬间，他大多数都是在望着那一根开了花的梅枝发呆。
　　她又想起在阎王的七阶台上，黄花梨桌上那一摞画了梅的宣纸。
　　钟落落知道，江离心里藏着一个隐秘的爱人。
　　她叹了口气，肩膀也渐渐垂下来，不再想着鼓起勇气表白这件事了。
　　江离按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自然没有忽视身旁那一道灼热的目光温度渐渐变冷，就像沸腾的开水突然冷固一样，让他不得不在意。
　　他的心底警钟大响，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但又被另一方压制下来。
　　钟落落刚刚原本想要跟他说什么？车停到阎王殿门口的时候，他仍然分出心来想了想这个问题。
　　“钟落落—”
　　江离打开车门，叫住了独自向阎王殿门口走去的钟落落。
　　她转过头来，眼底恢复成一片平静，像忘川的死水一样，看不出她曾经因为什么而挣扎纠结过。
　　“没事，你去吧，等会我们一起回家。”
　　钟落落一点头，因为她来得晚，阎王殿秩序井然，因此男人的轮回路已经走了一半了，他等在了孟婆汤的大门处，远远地看见她来，激动的手舞足蹈。
　　钟落落笑了笑，伸手掏出一个在鬼市买的月饼塞给男人，并说：“你去年走丢，还没有和家人一起过中秋，这个月饼是我补给你的，你吃了再喝孟婆汤，希望来世你能和家人欢欢喜喜度过每一个春秋。”
　　人的功过都是相抵的，偶尔的一些小物件能带给这个人来世特殊的好运，这是江离给她说的，月饼也是他给的。
　　男人目光一愣，他眼底似是有泪花泛起，伸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个月饼，然后撕开包装两三口把它吃掉。
　　男人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沓折好的纸，真诚地放到钟落落手里。
　　第一张是他被许多人指责，钟落落像一个小战士一样拉过他的手，画面很简单，怕钟落落看不懂，小人上还贴心地标注了名字，一个落加上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这笔迹飘移又劲道，字形独特不属于任何一派的书法大家，显然是出自江离的手笔。
　　想了一下他这些天半夜来地府，其中一份工作量话还是要给这个男人教画画，钟落落低头笑笑。
　　下一张是钟落落趴在地上画画，男人点头模样，画面还特意给男人点上一个红脸蛋，表示他当时很害羞和感动。
　　最后一张是钟落落站在一颗金色的星星上，底下黑工厂拐卖回来的工人含着泪看她，另外一个小小的魂体在一旁激动的鼓掌，显然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钟落落细细地看着那几幅画，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角落下，男人似乎是手足无措地翻遍衣服口袋，最终竟然把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
　　那帕子散发着梅香，上面洁白干净，没有一处绣花，但主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钟落落收下了帕子，最后郑重地和男人说了再见，等孟婆叫他的时候，男人挥着手和她说了再见。
　　那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唯一一种情绪，就是单纯的感谢。
　　突然，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新生发言······
　　等到钟落落回到阎王殿门口时，江离正倚在车旁发呆，见她回来他收起了那根小小的梅枝，目视着等她过来。
　　他这一番动作钟落落自然尽收眼底，她手里捏着那一方帕子，慢慢走到江离身边，说：“你的手帕。”
　　江离淡淡瞅了一眼，他情绪并不特别好，但面上瞧不出什么剧烈的表情，淡淡疑惑：“我的？还以为丢了。”
　　他伸手接过那方帕子，放到贴身的口袋里，钟落落不经意地提起那块压在自己枕头下的帕子说：“我那块是绣花的，我洗干净了，你还要吗？”
　　江离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还是打开车门，让钟落落先进去。
　　回到白京家之后，两人草草解决过晚饭，各自回房休息，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两人没有吵架，但都在刻意回避对方。
　　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落落按掉闹钟，起床去接贺之舟回家，她昨天回来没有和江离讲一句话，说不清楚是赌气还是什么。
　　暗恋中的女人，也这么患得患失。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推开门后，有人已经在她房门外等着了，那人一身清爽的白色运动服，笑容带着一丝玩世不恭，他向她挥了挥手，“嗨，早上好啊。”
　　钟落落一愣，随即问道：“怎么是你？江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