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叫我去捉鬼》庭栀

22、所

　　钟落落的眼神太过真诚热烈，小狗般眼巴巴地看着，身后好像有条不存在的尾巴在一摇一摇。
　　她在等江离的回答。
　　钟落落大概推测过，鬼差们领工资的形式和内容，结合李爷爷说的鬼市，应该就是员工们交流娱乐生活的地方。
　　可她不一样，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在京市生活成本较高，五险一金也不能断，虽然面对江离要薪水实在是一件太大胆的事情。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江离抬眸，轻叹一声，正准备说话。
　　“江爷，找到那群人的位置了。”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并不断靠近，钟落落感受到耳边被一阵风擦过，回过神来的时候，江离面前已经站了一个鬼差，他拿着地图，放到江离眼前。
　　江离视线微微一滞，他欲言又止，无奈低头看鬼差在地图上勾画。
　　钟落落抿了一下嘴唇，她知道江离很忙，但这个忙的程度第一次震撼了她，江离从外边回来，就被一群排队等待处理工作的鬼差堵在大厅，江离也不坐，就站在中央，认真聆听。
　　他的背影很单薄，让人觉得文弱，但整个人却像高山一样，稳稳地屹立在那里。
　　钟落落突然想，江离会不会累？
　　从认识他那天起，他就好像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钟落落的视线定格在江离身后的那把椅子上······
　　“江爷，鬼市最近······”
　　鬼差在一旁陈述工作，江离七分专注的听着，其余三分留给了刚刚钟落落的问题上，据他所知，阳间的工资是打到银行卡上的···
　　就这样想着，江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腰被轻轻戳了一下，转头就看到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钟落落眼神亮晶晶的，神情还有一股偷摸着干坏事的样子，她指了一下抬到他身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休息一下。
　　江离顺着她的意坐在椅子上，思绪如麻，这下竟是连七分专注都给不出了。
　　他受的伤不算少，后背全是疤痕，他以为自己皮肤的敏感度已经丧失，但是隔着衣服，现在仍然能感受到后腰酥酥麻麻的触感。
　　还有，这椅子那么重，钟落落是怎么搬过来的？
　　就这样想着，那双墨色的眸子罕见地带了一丝茫然···
　　“江爷，您看这么处理可以吗？”
　　鬼差认真陈述完了工作事宜，最后等待江离的决定，谁知江离的目光却落向远处，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任谁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鬼差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鬼市有人倒卖一种叫不死药的东西···”
　　江离听到不死药三个字，目光一凛，接过鬼差手上的调查报告，细细地看了起来，刚刚那一点杂乱的思绪，这会一下全被工作压下来了。
　　钟落落趴在座椅上，目光遥遥，落到江离身上，他神色冷峻，一副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样子，鬼差前来汇报工作，江离低着头细细听，时不时拿笔在纸上勾画一下，她瞧得久了，被江离发觉。
　　江离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对视中，江离微微抬眉，眼含笑意，倒是钟落落被这一眼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给桌子上的生死簿分类。
　　连白京都诧异，一向懒散的钟落落突然勤奋工作起来了，又联想到钟落落问他工资和优秀员工的事情，顿时危机感十足。
　　知道现在的人卷，没想到卷到阴曹地府来了···
　　白京把椅子拉到钟落落身边坐下，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试探的说：“落落呢，这个地府不是末位淘汰制，咱们没必要···”
　　话说到一半，白京发觉身边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探头一看，钟落落趴在桌子上，脸前还立着一本生死簿，给人一种认真工作的样子。
　　白京眼皮跳了跳，伸手把盖在钟落落脸上的册子拿下来，册子下她正睡得正香。
　　那一丝害怕自己优秀员工称号保不住的想法消失殆尽。
　　他就知道，钟落落和外边那群卷王不一样，第一天来地府，白京就中意她，认为钟落落是他最好的工作搭子。
　　白京翻开钟落落盖在脸上的生死簿，心情颇好的他决定自己去接这个鬼，他没吵钟落落，捞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就走出去了。
　　钟落落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真是奇怪，在自己温馨的卧室睡不着，跑来游魂遍地的阴间倒睡得这么香。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对江离的信任和依赖。
　　这一次，她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梦见那个阴森恐怖长满苔藓的池塘。
　　钟落落一个人在一个充满白光的空间里走着。
　　路的尽头，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女人，她长发及腰，穿着白色纱质长裙，光光一个背影，就充满了哀怨和绝望。
　　有人对着钟落落耳边吹了一口气，钟落落猛地转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别人，而是李玲娜。
　　“落落，求求你，找到我。”
　　李玲娜抓着她的手不断的晃，钟落落看着她那张越来越诡异崎岖的脸，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余光中，前面那个无脸女鬼的身影渐近···
　　钟落落忽然惊醒，大口喘气，视线朦胧中，她看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江离。
　　钟落落这才安心下来。
　　此时大殿内一片安静，鬼差各司其职，这一桌只有她。
　　桌子上堆满了公文，一半是合上的，另一半是敞开的，看来是江离把工作搬到了她这一桌。
　　江离似乎已经停顿很久了，笔尖的墨水已经干涸，他侧头，或许是刚睡醒大脑还没有完全运转的缘故，钟落落觉得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温柔。
　　“做噩梦了？”
　　也许是一根弦没有接上，钟落落答非所问。
　　“阎王大人，我的工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离一怔，前所未有的出现了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你很缺钱？”
　　钟落落听见江离这么问，面上有一丝小小的尴尬，毕竟，她从小被学校灌输视金钱为粪土的价值观，可越长大却发现，没了钱压根不行，但是社会交往中人们又耻于谈钱，工作不能是为了钱，要说是为了理想···
　　一边嫌弃鄙夷，一边又趋之若鹜。
　　所以现在的人越活越累。
　　也许是江离一贯以来清冷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嗓音冷淡低沉，硬生生让钟落落多品出了一丝优越感。
　　你是神仙，当然不懂得人间疾苦了···
　　“当然了，人活着就需要钱，这除了吃饭，还有租房，每个月还要给老爹老妈打钱······”
　　钟落落越说越没底气，在江离沉默的目光中开始自我PUA，难道这个月给地府完成的工作量少了，她是怕鬼，但是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啊。
　　钟落落的目光越来越心虚，她口不择言把心里话说出来，“你是神仙，当然不用愁啦。”
　　谁知这话一出口，钟落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
　　江离把公文放在桌子上，他双臂轻轻搭在座椅上，一只手缓缓敲击着扶手，凉飕飕地飘出几个字：“你该庆幸，你还能活着。”
　　钟落落闻言，如坠冰窟，看了一眼江离的侧脸，也不知道刚刚哪句话惹到他了？不过也确实是阎王爷手下留情，不然她现在已经去投胎了，看来要工资是不行了，钟落落撇撇嘴，把这几天做的噩梦告诉了江离。
　　江离听完问道：“所以你想去？”
　　钟落落叹了口气：“是不得不去，否则我日日夜夜都被噩梦缠身咯，做了鬼差才发现，这人死的各有各的冤···”
　　说完钟落落补了一句，“我明天去。”
　　江离：“明天不行。”
　　钟落落：“为什么明天不行啊，我一天不去，意味着我就要多做一天噩梦，不然我就要和你···来地府打地铺了。”
　　那句和你一起睡被钟落落硬生生憋了回去，在她心里，江离就意味着安全感，阎王应该都是住在地府的，但话说得太直白就像是在表白，她只能说是打地铺了。
　　江离不语，继续低头，看着公文，钟落落也不知道刚刚那句话他到底听到没有。
　　由于白京被一只难搞的鬼缠住，钟落落不得已搭着乘风的车回去。
　　在家待了两三天，钟落落就待在家里看一些以前的课本，外加时不时觉得无聊给江离发去几条问候的短信。
　　落落：【阎王大人早上好啊。】
　　过了漫长的一小时后江离才回复。
　　江离：【。】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句号，钟落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江离那种老古板，指望他回短信就不错了，于是她有点得寸进尺。
　　落落：【据我预测，这次的女鬼异常凶猛，大人你能让乘风和南回一起陪我去嘛？】
　　江离：【不行。】
　　钟落落看见江离回的信息，整个人都蔫了，这些天，她夜夜噩梦，除了因为愧疚梦到的李玲娜，梦里面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白衣女人。
　　每次梦醒后，钟落落觉得，连自己都染上了女人那股深深的绝望，无助，还有几分因为想回家而迫切的心。
　　钟落落看着这几天和江离对话的几个来回，他的意思很明确，第一她不能一个人去，第二乘风和南回最近很忙抽不开身，这个第三嘛，是钟落落自己想的，如果江离愿意和她同去，那什么帮手都不及他一人。
　　她还是很相信江离的武力值的。
　　她不死心地又发了一条。
　　落落：【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江离：【我很忙，最近抽不开身。】
　　钟落落撇撇嘴，一到拒绝的时候，江离的话就格外多，仿佛他要是不仔细和她解释就怕她找他麻烦一样，她很凶吗？钟落落自我怀疑了不到一分钟，肚子就打起了鼓，她随手捞起一件外套就出了门。
　　饿死事大。
　　江离坐在车里，他漫不经心地往窗外一瞥，路边商铺的广告牌像变戏法一样，飞速在眼前掠过，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开屏又锁屏，依旧还是没能收到一条消息，在这期间，他还嫌车内一直讲八卦的鬼聒噪，顺手封了口。
　　车内立马安静了许多。
　　白京握着方向盘，笑嘻嘻的眼神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虽然还是被刚刚那个八卦挠得心痒痒。
　　还是以前落落在好啊，江爷也比以往要更好说话些，白京有些惆怅，自己刚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捉鬼，好怀念以前和落落一起吃吃喝喝的时光。
　　“停车。”
　　江离的嗓音一贯低沉，白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能倒回去，最终停在了一家海鲜市场旁边。
　　江离下车直奔海鲜区。
　　白京懵圈中：江爷这是要吃海鲜？
　　江离提了一大袋河蟹出来，这个季节没有好的螃蟹，可以看得出来，江离手里的个头都很小，但胜在新鲜，都活蹦乱跳的。
　　白京还在懵圈中：江爷这不如直接在海鲜市场处理了，万一掉车上就很难弄，他刚提的小劳啊—
　　如果是给他的优秀员工慰问礼物，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不是很喜欢吃蟹。
　　白京：“不是，老大，我不太爱——”
　　吃蟹那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江离打断，“开车。”
　　白京：嗯？
　　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直到汽车行驶到一片老式居民楼面前，白京这才窥见了，江离此行的目的。
　　不一会，前面人行道就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提着刚打包的饭，像是一碗面，钟落落接了个电话走到路边的座椅坐下。
　　江离提着蟹，走到钟落落身后不远处默默站着，也没上去打扰，没有刻意，他却听到了电话内容。
　　落落：“老爸我很好哦，你也不要忘记好好锻炼身体，等我赚钱了给你买大螃蟹。”
　　落落：“我吃了啊，吃得可好了，公司的员工餐，有肉有菜的。”
　　江离的目光定格在钟落落旁边那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上，上面还放了两根青菜，汤水很少，看起来快要坨了一样。
　　他一如往常地沉默，还听到电话那头说，“好了，老爸，我一个月赚一万五，你不要担心我啦，等我攒钱带你和老妈旅游。”
　　白京趴在车窗上，和男鬼头对头，看着自家金贵的阎王大人像受挫了一样，站在原地，得亏男鬼被封了口，不然自家大人街头呆站十分钟这件事迟早被男鬼在阴间散播得沸沸扬扬。
　　白京清咳一声，嘴里嘟囔着去去去，男鬼委屈往旁边一挪，白京终于占据了最佳观赏处，不用再弯着脖子看了。
　　只是他再凑过去看的时候，江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闷的关门声。
　　江离原路返回了。
　　白京：“···爷，你见落落了？”
　　江离没说话。
　　白京：“要不咱打道回府？”
　　他听到江离叹了一口气，“你去往钟落落卡里打这个数。”
　　江离给白京比了一个手势，正是刚刚钟落落和爸爸吹牛的工资数。
　　白京：“···那这个螃蟹？不拿去给她吗？”
　　江离像是终于如释重负，轻轻一笑：“我觉得，她现在好像比较需要钱。”
　　白京：“那我拿回去蒸了？”
　　江离沉默几秒，语气有些迟疑，“那还是算了，你拿去一起给她吧。”
　　白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