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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锁寒窗(一) ...

  •   三月三日,公孙郁薨,谥号宋仁公。三月四日,钟夫人前往明涧山独居。三月五日,公孙畅继位。

      在这个全国身着缟素的时节,公孙畅指派给公孙祈的两名侍女穿着一概如常,行事一概如常。只因疾医说,公主殿下若是再起情绪上的巨大波澜,很容易会患失心病。

      继位的大典结束后,公孙畅立刻赶回宫换了身衣服,而后去见公孙祈。许久没见到公孙畅的公孙祈先是惊讶,而后淡淡地欣喜,但看到弟弟乌青的下眼睑时,她的所有情绪转变为疼惜。

      “阿畅,怎么如此疲累呢?学习刻苦是好,但不必急于一时。”

      公孙畅笑了笑,“阿姊教训的是,畅以后注意。”

      得到这个回复的公孙祈感到欣慰,她问出了醒来后一直在意的事:“阿畅,巧儿和楼先生在哪里呢?”

      公孙畅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状若伤心地问道:“阿姊可是觉得她们服侍得不好?”

      闻言两个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但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开口。

      公孙祈连忙摇头,她说:“没有,夕颜和待雪做得很好,只是想他们了,有点担心。”

      跪着的人如释重负,坐着的人面色稍缓,“阿姊不必担心,巧心领罚后一直在养伤,所以畅没有叫她来服侍。”

      公孙祈放松些许,直夸阿畅有心了,而后又问:“那楼先生呢?

      公孙畅瘪嘴,“阿姊怎么老是想着他,都没有问畅最近学到了什么,阿姊不喜欢畅了吗?畅可是天天念着阿姊。”

      公孙祈愧疚地笑了,她牵着公孙畅的手坚定地告诉他:“怎么会呢,阿畅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两个人仿若寻常地聊着天,时不时有笑声传出,在这座清冷寂静的宫阙,显得不合时宜,如同深冬盛放的夏花,固然美丽,却满是错误。

      公孙祈一直都躺靠在榻上,直到公孙畅要离开时她想要起身送他,然而如她所料,公孙畅拒绝了,他坚持让公孙祈躺着休养,“阿姊,疾医说你一定要静养,一点差错都不能再出了。”

      “只是在长欢殿走走。”

      “不行哦阿姊,”公孙畅笑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可爱,“阿姊不听话,畅就去罚夕颜和待雪。”

      公孙祈笑了笑,“都听阿畅的。”

      直到公孙畅彻底离开了长欢殿,两名侍女都还跪着,“你们先退下吧。”

      等到夕颜和待雪也离开了,公孙祈脸上的寂寞才浮现出来。

      一派绿意从镂空的花窗透了进来,这是春日的颜色,公孙祈看着这一切,春天就是咫尺之外却够不到的东西。她开始试着回忆晕倒前的一切,然而没有头绪,仿佛一切在最初就是注定好的,她只是个无能为力的过客。

      先生。先生。我该怎么做。

      但却没有人回答,她突然就孑然一身了。

      一天之后,公孙祈才被允许在寝殿内走动,公孙畅忙于国事也很少来看她,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堂之上,又是一种风云涌动。

      从驿站传来了黎国的信件,斥责宋仁公不行仁义之事,竟派公主为质,欺骗黎王是为大不敬,黎王要讨个说法。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也传到了民间,一时悼念的气氛减了些许,人们好像对宋仁公的仁义有所怀疑,一时对这个国家都有所怀疑。

      下列百官依旧身着素服,气氛冷到极致。

      有人出列,他提议道:“既然此事因公主殿下而起,那么让公主殿下去解决臣认为再合适不过。公主殿下早已成年,这个年纪的贵族女公子没有不许下婚约的,臣认为让殿下去黎国和亲,可以平息黎王的怒火。”

      公孙畅不置可否。

      于是又有人出列,不过他不是建议公主去黎国和亲,而是故作高深道:“臣以为,此时黎王发难定与季国脱不了干系,既然要和亲,与其去黎国不如去季国,如此黎王不敢再发难,而与季国的矛盾又能化解。”

      闻言也有人表示支持,钟桢和伏栩眼观鼻,鼻观心,这样糊涂的建议竟然能被提出来,还被一些人支持,实在令人咋舌。但是他们都在沉默,想要看看年轻君主的应对。

      公孙畅冷眼道:“对长公主不敬就是对寡人不敬,来人,将方才支持的人都带下去。”

      如果说之前他们在考虑如何消除黎王的怒火,这会就该考虑如何消除宋伯的怒火了。方才公孙畅沉默着,他们以为他默许了他们的提案,如今悔不当初,纷纷跪下来求饶。是啊,他们早该知道的,君主一继位就将公主殿下封为了长公主,怎么这时就犯了糊涂。

      钟桢出列劝道:“君上息怒,先主仙逝,国丧未过,不宜行刑。”

      钟桢是公孙畅的舅舅,也是曾经他的老师,公孙祈假扮太子为质的事,朝中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合适教导公孙畅。但是后来公孙畅越来越孤僻,不愿意见钟桢,加之公孙郁病重,钟桢忙于朝政,两人的联系渐渐少了。

      对于钟桢的劝谏,公孙畅能够听得进去,其实他本来也不是真心想要惩罚他们,只是他想要告诉所有人,他的阿姊不容任何人冒犯。

      在下跪之人感到庆幸、公孙畅也准备顺着台阶下时,莫闻站了出来,他是公孙畅新的老师,深受公孙畅的信任,新主一继位,他就被封为了太师。

      “君上明鉴,赏罚应当严明,言语冒犯长公主殿下是重罪,虽不能行刑,然罢黜他们的职位是可行的。”

      朝堂上的气氛又严肃了起来,这其实是新旧老师的博弈,而执棋的人是公孙畅,他的选择一定程度影响着百官的风向。

      公孙畅选择了听莫闻的,他点头,“莫先生说得在理。”

      余下的人心里各有权衡,君主仍旧以先生称呼莫闻,不得不说是一种宠幸,同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但是先主宠幸楼渰,楼渰却不在朝野。一朝君主一朝臣,如今真的是变天了。

      朝会结束后,公孙畅留下了钟桢、伏栩和莫闻商量对策,毕竟长公主殿下是不能和亲的,但总得想出新的法子来应对。

      钟桢提议和黎王会面,“他想要个说法,我们就给他说法,口说无凭,如果是真的也等不到这个时候才说。反而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和黎国缔结契约,想必黎王也是忌惮季国的。”

      莫闻合计了一下,最后还是表示了拒绝,他言:“没必要为了一个谣言而让君上冒险,现在是多事之秋,君主应小心为上。”

      公孙畅看向伏栩,这位三朝元老,宋国的国之重臣,“伏老觉得呢?”

      伏栩心里早有打算,他回答:“如今宋国岌岌可危,若是黎国和季国联手,灭国是迟早的事。季国是铁了心要吞下宋国,若是黎国还有拉拢的机会,老臣觉得不可放弃。”

      形势的确是这般严峻,公孙畅问钟桢:“舅父这段时日在代掌军政,如果季、黎皆与宋反目,宋有几成胜算?”

      钟桢看了看莫闻,想了想道:“不到两成。”

      这个回答使人听得沮丧,此时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去拉拢黎王,最好是亲自会面,其他的变数都太多,公孙畅决定道:“看来不得不去见一见黎王了,此事还得拜托舅父去准备。”

      钟桢笑了笑,他言:“为君主分忧是臣的本分。”

      离开安和宫殿的路上,钟桢和伏栩并排走着,他问道:“伏大人怎么看?”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只问了怎么看,又没说看什么,怎么看今天宋伯的表现,怎么看莫闻,怎么看当今的局势,都有可能是他想问的。

      既然问题这么不诚恳,那就没必要诚恳答复,伏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怎么看,老朽老眼昏花,反正用眼睛是看不真切了。”

      两个人都笑了笑,乘上自己府中的马车回府。

      莫闻要准备时刻为公孙畅解惑,所以就住在了宫中,两人走后,莫闻在公孙畅的身边陪着他走了一段路。

      公孙畅坐在轮椅上,寺人推着他前行,他说:“多谢方才莫先生的关心,只是身为君主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莫闻久违地笑了,他回道:“君上唤臣一声先生,臣自然万事以您为先,在臣这里,别的一切都不如君上的安危重要。”

      公孙畅的心被这句话给融化了,这种只在阿姊那里体会到的情感,在莫先生这里也体会到了。他依赖莫闻,更甚于依赖曾在世的君父。

      自从父亲离世,他突然就承担了从未有过的重担,如果没有莫先生这段时日的教导,没有莫先生这几日一直陪着他,他可能无法体面地做好一个君主。

      公孙畅抬手让寺人停下,他抱拳向莫闻行了一礼,莫闻立马扶住了公孙畅的手,使他没有把礼行完,“君上,臣一切都明白。”

      今天又是一个晴朗天,春日的暖阳洒在年轻的君主和不惑之年的臣子身上,连风仿佛都是温暖的,安和的宫殿里有一种春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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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锁寒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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