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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陈佳玉用纸巾包住烟灰缸的烟头,团成紧实的一团搁在石桌。
      失神琢磨良久,确定钟嘉聿的话是一个约定,又疑惑他怎么知晓她的行程,八成跟踪过?
      无论何种,钟嘉聿到底关注到了她,陈佳玉多了一个隐形的同盟,终于不再形单影吊,不禁喜上眉梢。

      佣人莲姐端上刚刚冰好椰汁西米糕,无意撞见陈佳玉的表情,不由愣怔。
      在她印象里,这位阿嫂来了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起初以为无亲无故思念故土,莲姐心善,便偶尔跟她讲些故乡事。
      但莲姐祖籍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跟陈佳玉粤地老家相差甚远,听口音都不亲切,拉家常疗效不佳。
      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不是心理理疗能治愈,莲姐不敢再多言多劝,回归本职,在饮食起居上多下功夫照顾她。

      陈佳玉意识到失态,稍为收敛,又恢复一脸寡然。
      莲姐忙道:“阿嫂,今天的椰汁西米糕我让减了糖量,应该没有之前的甜腻,你来尝尝。”

      青翠的斑斓叶框出一小方雪白糕点,入口冰霜Q弹,聊以消解雨季的闷热。
      陈佳玉说:“这个口感有点像我们那边的钵仔糕,我姑婆以前为了供我读书,一把年纪还上街卖钵仔糕。”

      莲姐又是一愣,陈佳玉很少主动提家乡,更别说家人,“晚上我找一下食谱,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陈佳玉托起一小块椰汁西米糕,小心掰掉厚实的斑斓叶,轻咬一角白糕。
      姑婆白天做完钟点工,晚上就到夜市卖钵仔糕。刚开始陈佳玉还不懂生活辛苦,总为最后一个钵仔糕属于她而开心,等开始有了刺骨觉悟,她也会为了一口钵仔糕出卖感情与尊严。

      那天早上离开钟嘉聿家,“孽缘”尚未结束。

      实习生并没有正式警察忙,钟嘉聿打杂一天回到单位宿舍,已经在上铺躺下玩手机。
      下铺许德龙蹬一脚他的床板,打趣:“今晚不回家关水龙头?”

      钟嘉聿笑骂一句滚。

      许德龙戏谑道:“聿哥,你跑五公里次次第一,怎么电量不够两个晚上?”

      话音刚落,上铺飞下一道利落黑影,钟嘉聿单手挂住上铺栏杆,轻轻一飞脚,说话者从侧躺变狗屎趴。

      “怎么还去开房,直接带回家啊!”
      许德龙没想到一语中的,还在揉着屁股狂笑。

      “正点吗?”
      另一个同学正经问。

      许德龙插嘴道:“不正我们聿哥能看上么,你说的什么废话。钟嘉聿是谁,连师姐面子都不给敢直接撂倒的男人。”

      说多错多,钟嘉聿本不想解释,话题不留神转向,当然要扯得更远。
      “那冤枉我,是厉小棉让我不要放水。”

      许德龙咂舌,“看吧,我们只敢叫小棉姐,只有你敢直呼大名。”
      钟嘉聿继续转移话题,“过几天她过来,让我到时候叫上你们一块吃饭。”

      许德龙哀叹连连,“我连她要过来都不知道!”
      钟嘉聿坐到床边,顺手拍拍他膝盖,“许咚又吃醋了。”

      “我槽!”

      这下挨踹的成了钟嘉聿,幸好迅捷避过,翻回上铺了。
      许德龙无聊至极,“聿哥,到底哪个美女啊,也不给我介绍一个——”

      噪音渐弱,钟嘉聿戴上耳机后又调大了音量。
      陈佳玉的面孔像被许德龙强行推入脑海,钟嘉聿睁眼闭眼都是她,被铐后惊慌失措,抱着头恼然娇嗔,撇开眼泫然欲泣,美人坚强又破碎。

      钟嘉聿被一股无形的力气推起,再度跳下上铺,蹬了拖鞋换上运动鞋。

      “发疯了?”许德龙撑起脑袋,思忖一瞬改口,笑得贼兮兮的,“你家水龙头又漏水了?”
      钟嘉聿兜好手机和钥匙,“明天见。”

      许德龙一针见血,他真的发疯了。
      钟嘉聿向来不是老好人,甚至有股让老闫头疼、厉小棉嫌弃、许德龙无奈的冷酷与顽劣,怎么碰上陈佳玉就变唐僧似的一副慈悲心肠,偏要把烂摊子揽到底。
      一定是看她未成年。
      一定是警察精神在召唤。

      陈佳玉没有手机,也没有他的手机号,说不定他今晚真就回家关一下水龙头。

      钟嘉聿飙车回到小区,楼道声控灯逐层亮起,顶楼小家门口堵着的那条黑影无处可藏。
      陈佳玉枕着行李袋,缩成一只虾,身下垫着花花绿绿的广告单。

      心中石头悄然落地。

      钟嘉聿蹲下,左手自然搭在支起的膝盖上,端详朦胧灯光中俏脸。
      双目紧闭,樱唇微张,睡得挺香。
      他暴露顽劣的一面,忽然沉声唬道:“老鼠来了!”

      陈佳玉肩膀一抽,乍然转醒,惺忪张望,目光最终定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庞。
      钟嘉聿松快一笑:“睡这干什么?”

      陈佳玉只含糊了一句话,便把钟嘉聿心情翻了一个底朝天。
      “聿哥,我好像发烧了。”

      他是真给自己揽了大麻烦。

      顾不上太多,钟嘉聿探了她的额温,另一手不确定地同时摸自己的,似乎真的烧了。
      老闫以前量他的会直接额头贴额头,被他推开说恶心,还振振有词说这样才精准。
      他可不想被她恶心。

      “起来,进屋里。”
      钟嘉聿起身掏钥匙开门,胳膊在陈佳玉头顶架了一座桥。
      陈佳玉呆坐了几秒,不忘一张张收拾传单。钟嘉聿弯腰拎了她的行李袋,顺手收了几张。

      陈佳玉坐回沙发,蹬了鞋抱住膝盖哆嗦,然后才挣扎拉过昨晚的毛巾被披上,裹成一团。

      “今天吃饭了吗?”钟嘉聿找出体温计甩好,弯腰递给她,“夹五分钟。”
      陈佳玉窸窸窣窣夹好,“吃了。”

      “晚饭吃什么?”
      “包子。”

      “几个?”
      “两个。”

      “什么馅?”
      “豆沙。”

      突击完毕,钟嘉聿确信她没说谎,“找到活干了?”
      “发传单……”陈佳玉为自己的佳绩骄傲,即使病中,双眼仍闪过一瞬的亮光,旋即又全部垮塌,重重一叹,“我本来要找到地方住了,可惜警察把地方给抄了。”

      钟嘉聿冷笑道:“怪警察?”
      陈佳玉头痛欲裂,揉着太阳穴哼唧。

      她找到的是一个群租房,按床铺收费,就在普通居民楼里,一个卧室能塞两张相对的架床,客厅更是密密麻麻,刚好碰上物业报警被清退了。

      钟嘉聿说:“你还不如去青旅。”
      “去过了,”陈佳玉撅了撅嘴,“身份证还差几天,老板不给我住。”

      “老板做得对,”钟嘉聿似笑非笑,“今晚我要不回来,你怎么办,喂老鼠吗?”
      陈佳玉明目张胆瞪他一眼,美人脾性暴露无遗,多少被宠爱过,还是带着一丝傲气。
      “那就被老鼠吃掉。”

      钟嘉聿笑了一声,帮人帮到底,一锤定音道:“在找到合适地方之前,晚上你可以回这里。”
      陈佳玉咧开一个虚弱又热烈的笑,“那就再打搅你五天,五天后我就满十八岁,哪都可以自己去了。”

      钟嘉聿朝她伸出右手,五指自然微屈,指型修长有力,手掌不是摊平,而是接近竖直。
      陈佳玉以为是大人式握手,懵懵懂懂单手抓紧,摇了摇,清澈滚烫的小鹿眼仰视他,“谢谢聿哥,你是个好人。”

      下一瞬,钟嘉聿轻轻甩开她,微凉又舒适的掌温转瞬即逝。
      他眉头微蹙,重新伸手,指尖朝她腋窝方向动了动,“体温计。”

      陈佳玉把自己逗笑了,脸颊危险地再烫一度,低头抽出体温计递给他,“我不要打针。”
      钟嘉聿看了眼放好体温计,隔空赶一下陈佳玉,示意她动身,“跟我说没用,上医院你自己跟医生讨价还价。”

      一路陈佳玉都很听话,既是客随主便也是依赖,连不要打针的请求,都是钟嘉聿主动帮她问出口。
      幸好只是扁桃体发炎,开了消炎药和退烧药,折腾个把小时,钟嘉聿又骑摩托风风火火把她载回家。
      好些年前的半夜,老闫也是这样心急火燎送他上医院,陪他打点滴喂他吃药,如今风水轮流转,不知道算一种宿命还是变相的救赎。

      次日一早,陈佳玉温度退了点,还有点低烧,精神尚可。
      钟嘉聿早起不着痕迹锁了主卧门,拎了早餐回来,让她病好再出去找工。

      这跟陈佳玉昨晚的理解有异,她以为呆这里的意思是同出同进,免得瓜田李下,家里东西丢了解释不清。
      她面上惊喜与谨慎交织,“聿哥,你放心我一个人呆在你家?”

      这个家虽不至于家徒四壁,确实没太多值钱的东西,连记忆和生活痕迹也逐年淡去。
      钟嘉聿说:“你最好到大门看看这是什么小区。”

      “我看到了。”
      市公安局家属院。
      进入此地,若是手脚不干净,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陈佳玉小心翼翼试探:“聿哥,你的爸妈也是警察吗,好厉害。”

      “以前是。”
      钟嘉聿别开眼,走到电视柜一角不知哪年弃用的座机旁,墙壁贴着一张泛黄发脆的表格,印着各个办公室或者联系人的过期号码,边缘还手写了好一些。
      他抽了圆珠笔,在一张外卖单背面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连同钥匙一起递给她。
      “进出锁好门,我中午回来,有急事联系。”

      钟嘉聿还是走得太快,不然可以让他品鉴一下,椰汁西米露到底像不像钵仔糕。
      想法大胆出格,陈佳玉把自己吓一跳,这里不是自己家,怎么草率端出主人姿态跟人分享东西。
      钟嘉聿无形带来的美好愿景还是让她松懈了,这样很危险。

      莲姐更加迷惑,“阿嫂,你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陈佳玉坐回美人靠,支颐望着池里梭巡的锦鲤,“难道我该哭吗?”

      莲姐霎时噤声,连感叹红颜薄命都是雪上加霜。
      陈佳玉的确有一百个以泪洗面的理由,软禁的生活,暴虐的情人,回不去的故土……她像熬干了悲伤,只剩下麻木与戏谑,离疯狂只剩下最后一刀。

      连廊那边脚步声传来,莲姐转头,恭敬让到一边,“老板。”
      周繁辉眼里意外一闪而过,挥手让莲姐退下。

      美人靠旁的美人置若罔闻,沉睡般岿然不动。
      周繁辉走到陈佳玉跟前,轻轻勾过她的下巴,半强迫她注视他。

      “讨厌。”
      陈佳玉撇开头继续看鱼。
      讨厌是真讨厌,可惜只能以娇嗔的口吻呈现,重复数遍都是打情骂俏。

      周繁辉不恼反笑,垂手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外面没有我们佳玉喜欢的地方了吗?”
      陈佳玉直接说:“累了。”

      “哪累了,脚吗?”
      周繁辉单膝下跪,捧起陈佳玉秀气的脚踝,除掉高跟鞋,拉进怀里轻揉慢抚。
      陈佳玉要是晚回来一阵子,错失客厅的精彩,可真误会他复古成三好情人。

      周繁辉问:“舒服点了吗?明天我给你找个好技师好好按一按。”
      陈佳玉不轻不重蹬他一脚,“脏。”

      “哪里脏?不脏。”
      周繁辉低头轻吻一下陈佳玉洁白细腻的脚背。

      陈佳玉冷笑,使劲抽回自己的脚,却给牢牢逮住。

      “男人脏一点不打紧,只要我们佳玉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周繁辉皮笑肉不笑,揉了一把,松手把她的脚送回去,起身负手要吻她额头,陈佳玉偏了一下,正中鬓角。
      “茶园的观光楼建好了,过些天我陪你过去散散心,不然你总说我没空陪你。”

      每次陈佳玉都会拿周繁辉以前的好来镇痛,姑婆走的时候周繁辉着手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甚至以老板的身份前来吊唁,推掉那段时间的工作,在每一个她失眠或惊醒的夜晚陪在身边。
      也是周繁辉把她带来了金三角,这片神秘、危险又诱人的广袤沃土。

      陈佳玉不想再用幻觉止痛。
      她需要药片。

      三天,72小时,陈佳玉度日如年,若是钟嘉聿在茶园有事缠身,交易途中露馅,药片被周繁辉抓包……
      陈佳玉以为麻痹已久,丧失对生活的感触,岂知罕见的紧张竟引起生理反应,失眠,噩梦,胃部几乎痉挛。

      约定当天。
      陈佳玉如常到客厅跟周繁辉打过招呼,准备跟着钳工上车。

      周繁辉放下手机,“要不要我陪你去?”

      陈佳玉心脏遽然一缩,周繁辉冷不丁示好,除开那点微不足道的歉疚,是不是看到哪里的破绽?
      她挤出笑意,“你忙你的吧,陪女人逛街挺无聊的,不信你问钳工。”

      幸好,周繁辉交叠的双腿始终没有放下,好心仅停留在示意,没有实践。
      她悄悄舒一口气,不知第几次像老鼠一样溜走,“那我走了。”

      之前逛街陈佳玉纯属漫无目的,哪里能久坐就去哪里,今天第一次做了行程计划,不时不着痕迹撇一眼腕表。

      终于又来到昨天的服装店,顾客进出口仅有一个,男装和女装各占一边,试衣间入口设置在后方小仓库旁边。

      陈佳玉假装挑衣服,沿着货架逐排寻找,重点留意女装区的情侣,男装区的单男。
      本地男人普遍不高,大多是行走的根号三,钟嘉聿一米八几的个头会很显眼。
      工作日逛街的人不多不少,十几分钟过去,连身高疑似的都没有。或许他安排了别人?
      没有一点细节与线索,陈佳玉不禁有些烦躁。

      钳工一路相随,距离不超过一米。除了进女厕、试衣间和相对封闭的按摩间,钳工就是行走的人形摄像头。
      还适当提醒,“阿嫂,这边是男装区。”
      而且设计新潮,显然不是周繁辉这个年纪和身份喜欢的风格。

      “谁说我要给他买衣服,”陈佳玉抽出一件异域风的不对称花纹衬衫,往钳工身上一比划,信口胡诌,“挺好看的,适合你,试试。”

      衣架几乎拍到钳工胸膛,举动出格,钳工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面对美人示好,既惊又羞,后退一步。
      但他肯定不能擅离岗位。
      以前有一任保镖色|欲熏心,喝了阿嫂请的饮料,解决三急时被阿嫂钻空子跑了。
      佣人们私下开玩笑:阿嫂能跑多远,保镖的魂魄就有多远;阿嫂回不来,保镖的魂魄也别想归位。

      陈佳玉讥嘲一笑,挂回衣服,拎了五件裙装到试衣间门口,换了件数牌子。
      女店员确认脸部似的扫了她一眼,伸手往里示意,“请到6号试衣间。”

      钳工空着手,也要往里走,想着起码守在隔间门口,被女店员哎哎两声拦下了。

      女店员说:“一个试衣间只能进一个人。”
      陈佳玉回眸一笑,“你在这等着呗,难道我还能翻墙跑了?”
      钳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面上第一次出现诡异的缓和。

      6号试衣间门帘拉开一半,对面5号恰好全开,她随意瞄了眼,位置特殊,空间是其他隔间两倍。
      陈佳玉垮着篮子闷头进去,刚要转身关门帘,猛地被一股力量拽向旁边,背部撞进一个结实胸膛,尖叫险些出口,便给温热手掌堵住,双臂连同腰部锁牢了。

      对面墙的全身镜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白皙中析出黝黑,纤柔与刚硬相缠,肢体交叠,密不可分。
      陈佳玉被一个高出大半的戴帽男人抱紧、捂嘴,手法利索老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门帘也顺手关上,篮子没机会落地。

      她心跳加速,胸脯在他的臂弯里起伏。他几乎咬着她的耳廓,不知是气息还是触碰,烫红了她的耳朵。
      那道成熟而日渐亲切的男声低沉警告:
      “闭上嘴,别出卖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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