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天下》凯瑟拉

40、华夏公主第三节

　　拒绝了莎提娜和伊芙一起吃晚饭的邀请之后，雷景飒搭上了瑞切尔的飞车回家，看着运动中心在下面变得越来越小，她突然发问：“你刚才说的……关于奥林匹克运动会，华夏帝国方面真的是这么提议的么？”
　　“哦，一半一半吧。”瑞切尔全神贯注的看着指示屏上的路线指引，“不过她们说得很笼统，只是提议‘加强两国的往来，在文体上进行必要的交流，进而推动全人类的发展。’我不过是略加注释而已。”
　　雷景飒差点笑出声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瑞切尔，瑞切尔，我相信你会有一天能成为议长的。”
　　“喔，那可真不是我的理想。”瑞切尔笑眯眯地说，“就像你从来只愿意当军人一样，我的目标，始终是当一条安稳的米虫，从政太辛苦了。”
　　“有付出才有回报。”
　　“说得对，亲爱的。”瑞切尔一转方向盘，把车子开入高速航道，冲过蓝天，“那就是为什么周六我还会在这里，在你身边。”

　　回到家里的时候，弗朗茨在院子里收晒好的床单被套，抱着一堆衣物微笑着向雷景飒打招呼：“您回来了，阁下。”
　　“嗯。”雷景飒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本商品目录，“这是我从体育用品店拿来的，你喜欢运动吗？想要什么就从这里订吧。”
　　“谢谢……不过为什么突然？”弗朗茨微微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目录。
　　雷景飒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耸耸肩说：“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有些无聊，老待在家里……而且体育是未来社交界的热门话题，我这也算赶潮流吧。”
　　她的目光落在弗朗茨手里雪白的纯布床单上，忽然想起他洗床单的原因，差点□□出声，想了想，还是无奈地开口了：“他怎么样了？”
　　“还有些低烧，中间醒过来一次，吃了一些蜂蜜燕麦粥，现在还在睡。”弗朗茨清澈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阁下，您是否去看看他比较好？”
　　雷景飒立刻后退一步，警惕地摇着头说：“不。”
　　“阁下，现在的他，对您构不成任何威胁。”弗朗茨含着笑意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我并不惧怕，只是不愿意接近他。”雷景飒扬起下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可以满足他养病的一切需要，请医生什么的花费也毫无问题，就是不要，尽量不要让我看见他。”
　　“我不明白，阁下……他是个好孩子。”弗朗茨认真地说，“在我照顾他的时候会对我说谢谢对不起麻烦你，他身体健康，毫无问题，相貌英俊，而且受过相当好的教育，唯一的障碍就是他曾经是敌人，但如您所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雷景飒耸耸肩：“弗朗茨，你不明白，唯一的障碍，是我不喜欢他。”
　　她说着举步就往房子里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折回身来，深邃不见底的黑眼睛看着弗朗茨，轻声问：“有件事情困扰我很久了，弗朗茨，希望你能真实地回答我。”
　　“当然，阁下。”
　　“如果你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别的人，别的任何人，你还会……还会像现在这样……为她考虑一切，看起来很高兴地做家务，做园丁，甚至照顾另外一个男人……会吗？”
　　弗朗茨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脸上还是一贯温柔的笑：“您的意愿就是命令。”
　　“是不是？”雷景飒执拗地追问。
　　“也许吧……”弗朗茨轻声地笑了起来，“那不是我可以挑选的，我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尽可能的好……但是，就像我说的一样，您是个宽容的，善良的主人，遇见您，是我的好运。”
　　他停了一下，然后文温柔地说：“我的回答让您失望了吗，阁下？”
　　雷景飒抬头看看他，默默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屋里走去。

　　“居然会让他留下，我一定是疯了。”雷景飒从窗口望出去，在已经初具规模的花园里，夏天最后一季的玫瑰正在肆无忌惮地盛放，平整的草坪上，那个叫亚力克的金发战俘正在挥汗如雨地做着原地跑步，蛙跳，压腿等等一系列简单运动，白色棉布背心和运动短裤紧紧绷在身体上，被汗水完全浸湿，肌肉匀称精悍的身体散发出特有的男性魅力，那是在健身房里练不出来的，属于战斗员的体格。
　　艾黎儿坐在窗口，陶醉地看着他的动作，喃喃自语：“真是太帅了，将军，我一直觉得帝都的男人缺少了点什么，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就算世界改变，战场上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这一条，始终没有改变。”
　　“当他握着枪对准你的时候吗？的确。”
　　“啊！将军您真扫兴！撇开我们的敌对关系不提，难道您不觉得他很帅，很有男性魅力吗？看那肌肉！看那动作！敏捷得像头猎豹！”
　　“我毫不怀疑他杀过人。”雷景飒冷漠地说，虽然在对抗战中，女性无疑是主流，但是随着机器铁甲兵的研发，男性也可以操纵这些庞大的机器加入战斗中去，或者，作为需要强健体力，扫荡战场的步兵而言，手持特殊枪支的男性士兵，也是不可轻视的。
　　艾黎儿皱皱鼻子：“好吧，就算他杀过人，但现在他的身份不是敌人也不是战俘了，他是您的被监护人，手续齐全，身份清白，就算是监察厅来查也无可挑剔。”
　　“是啊。”雷景飒讽刺地说，“他的衣食住行，还都是我掏钱……这是罗斯里帝国对我的报复么？”
　　“如果这是报复，我也想要呢。”艾黎儿神往地说，“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对吧，将军？我觉得您会喜欢他的，一定会的。”
　　“这种事情过一百万年都不可能发生。”雷景飒断然否定。
　　这时候弗朗茨走进来告诉她们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随意地看了一眼花园里的亚力克，回头看着雷景飒的时候，唇边挂上一抹笑意。
　　这笑容让雷景飒浑身不自在，她隐约感觉到什么是她无法理解，而男人们却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要发生了。

　　在这间屋子里，严格地说，还是所有住户第一次全坐在餐桌旁边吃晚饭，雷景飒照例没有什么好胃口，心不在焉地拨拉着一盘蔬菜色拉，艾黎儿一边吃一边鬼鬼祟祟地从睫毛下面打量着对面的两个男人，时不时发出一声窃笑，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大吃，弗朗茨依旧是带着温和的微笑，轻声细语地照顾着所有人的需要‘要蛋黄酱还是千岛酱？’‘要加些汤么？’‘谁要再来一片面包？’
　　而那个身份尴尬的金发美男子，面色阴沉，狠狠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排，然后再用力地咀嚼咽下去。
　　餐桌上的气氛已经达到了古怪的顶点，艾黎儿权衡再三，决定放弃看好戏的想法，很规矩地捧着饭后甜点红豆冰山站了起来：“我回房间了，你们慢用，将军，晚安，弗朗茨，谢谢你的甜点，呃…………再见。”
　　她飞快地溜之大吉，还很体贴地把门带上。
　　“阁下，您不喜欢欧芹么？”弗朗茨的目光落在雷景飒不停拨弄的一根可怜欧芹茎上，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只是不习惯晚餐。”雷景飒冷淡地说，“从前我并没有吃晚餐的习惯。”
　　“这不是个好习惯，阁下。”弗朗茨温柔地说。
　　“我知道，我会逐渐适应……所谓正常人的生活。”雷景飒始终偏着头，不向亚力克那边看哪怕一眼，自顾自地说，“但有些事情，我想我还是适应不了。”
　　没有等弗朗茨开口，亚力克手里的叉子就‘砰’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但肇事者却丝毫没有察觉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盘子里支离破碎的肉块，脸色刚才还是运动过后的红润，现在却是一片苍白。
　　“没关系，我换把叉子给你。”弗朗茨打破了沉寂，努力营造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气氛。
　　他递过去一把叉子，亚力克却没有接，目光继续没有焦距地停留在自己盘子上，弗朗茨刚开口叫他的名字，就被雷景飒不客气地打断了：“弗朗茨，有些话还是让我来说吧。”
　　她平静地放下手里的餐具，没有望向任何人，用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刻板的毫无起伏的语气开口：“我认为你也没有必要去适应目前的生活，很显然你并不喜欢住在这里。”
　　稍微停了一下，她加重语气说：“那么你可以选择离开。”
　　“阁下？”弗朗茨惊讶的看着她。
　　“坦白的说吧，我们彼此曾经是敌人，就算现在不是了，但是没有人会天真得以为一切就没发生过，你看我的感觉，应该和我看你的感觉一样，虽然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通常情况下所谓的惺惺相惜的对手只会出现在文学作品当中，现实里我不会和一个罗斯里帝国的军官成为朋友，自然，也不会和一个罗斯里士兵发生任何关系。”
　　她端起冰水抿了一口，简单的做了总结：“你可以离开，没有人会阻止你。”
　　等了一分钟之后，她站了起来：“很好，我确定你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那么，弗朗茨，麻烦你料理一切。”
　　说完，她推开椅子就要离开，这个时候，一直低垂着头的金发美男子忽然低声说出了几个字：“我不走。”
　　虽然声音低的近似耳语，但雷景飒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诧异的回头，西斜得阳光洒进室内，正正的照在亚力克的金发上，那张俊美出众的脸笼罩着一层柔光，低垂的长睫毛都变得金丝一般闪耀光芒，这一瞬间，他的英俊逼人而来，让雷景飒都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
　　她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一边往外走一边淡淡的问：“哦？”
　　“我不走。”背后的声音大了些，含着无比的坚定和倔强，雷景飒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很想回头严厉地质问他为什么就是死赖着不走，但是弗朗茨一声轻咳还是阻止了她的行动，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出门去。
　　又过了似乎很久，夕阳完全隐去，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庭院，弗朗茨起身开灯，重新坐回桌边的时候轻声问：“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可说的。”亚力克低着头，声音里是无尽的寂寞和隐隐的倔强。
　　“亚力克，你要明白现在的处境。”弗朗茨叹了口气，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你一个人在这个国家是无法生活下去的，既然你选择留下，那么就该尝试着改变自己……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雷将军是非常高兴你那么做的。”
　　从金发美男子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不满的唔噜声，他抬起头来，绿色的眸子闪着不屈的火焰：“我绝对不会为了让那个女人高兴而做任何事情！绝不！”
　　“嘘，安静点，没有人要你做什么去刻意地取悦她，你也该知道，雷将军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主人，可以说，只要你不碍着她，她可以允许你做任何事。”弗朗茨和颜悦色地说，“但是如果你真的无法容忍她，像她也无法容忍你一样，那么真的，离开吧，对大家都好。”
　　他修长的手指玩味地划过面前的玻璃杯，里面纯净的液体映出亚力克犹疑的绿色双眸：“她既然说你可以离开，一定不会阻拦你，甚至所有的事情都会为你办妥，你真的那么怀念自己的祖国，就回去吧，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绿色宝石般的眼睛黯淡了下去，亚力克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捏成了拳头，声音低不可闻：“我不走……”
　　“亚力克，我无法理解你的行为，如果你能告诉我理由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弗朗茨耐心地说。
　　暗金色的长睫毛闪了闪，再度抬起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隐藏不住的哀伤和无助，亚力克嗫嚅着，手指紧紧绞扭住方格桌布的一角：“我……无家可归……”
　　这个答案让弗朗茨也为之动容，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亚力克的肩膀：“对不起。”
　　“我……无家可归。”亚力克喃喃地又说了一遍，目光里的哀伤慢慢地变成了一种羞愤，他忽然跳了起来，甩开弗朗茨的手，大步朝外面冲了出去。

　　“他要留下是因为无家可归？”雷景飒不能置信地看着弗朗茨，然后捂住额头□□了一声，“果然是报复，战争毁了他的家庭，于是他来毁掉我的生活！”
　　弗朗茨被她的话逗笑了：“阁下，请不要说的这么严重。”
　　“那么你说，弗朗茨，家里天天有这么一个板着脸的人在，我能正常生活么？”雷景飒冷哼了一声，“我真的不怀疑他哪天会摸到我房间里把我杀掉！”
　　“阁下，您太多虑了。”弗朗茨笑着说，“就算他会偷偷潜入您的房间，也不会是为了那么愚蠢的理由。”
　　雷景飒不加思索地反驳：“那会是什么？”话一出口，才感到有些不妥，稍微红了下脸，嘴上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他把我这里当成了收容所！”
　　“阁下，如果说他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的话，那么现在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请求您，暂时容忍一下他的存在，很快，相信很快，我们都可以相安无事的。”
　　雷景飒讽刺地歪了歪嘴：“是的，我会尽量无视他的存在……不过……”
　　她低头想着什么，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弗朗茨，后者正一脸温柔地低头看着她，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弗朗茨，我真的很奇怪。”她不自然地笑了笑，用一种近乎玩笑的口吻来遮掩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一直在尽你的职责？”
　　她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前就生怕自己会听到什么不想听的内容一样，大声的，飞快地继续说下去：“我以为男性都是很有独占欲的，嫉妒得不肯让任何人来分薄爱情，曾经……都是这样，不论男女，都该是这样的，对吗？可是你却好像很希望他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啊，我不知道。”弗朗茨似乎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过去的……您是说地球保卫战之前那个时代吗？很遗憾，那时候我还很小，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那么你觉得呢？”雷景飒追问，“爱情，是可以分享的吗？我不明白……”
　　“您问我吗？”弗朗茨轻声说，“我并不介意和其他人分享您的感情，只要您希望这样。”
　　雷景飒笑了起来，笑得很用力：“好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晚安。”
　　“晚安，阁下。”弗朗茨当然知道她这么说就是暗示自己离开，不要留下来，于是微微地鞠了一躬，离开了书房。
　　雷景飒垂下头，手指在自己膝盖上烦躁不安地轻叩着，良久，才抬起头来，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他根本不爱我，我知道……我知道……”
　　微笑，体贴，温柔……都是职业化的假相吗？还是他认为这也是爱呢？
　　爱，到底是什么？
　　“是比喜欢还要喜欢的吗？”十二岁的自己，曾经睁着什么都不懂的眼睛天真的这么问过。
　　“是比喜欢还要喜欢的。”俊秀的男孩，曾经这样回答过自己。
　　如果喜欢到了极点，那就是爱吧？
　　爱，又怎么会主动地让第三个人介入？
　　心口忽然闷闷的，压得让她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