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天下》凯瑟拉

16、金雀双璧第十五节

　　几乎在同时，城市的另一边，豪华的水晶吊灯下，一家三口正坐在长餐桌前，默不作声地用餐。
　　窗外是城市被霓虹染成红色的天空，今夜的都市灯光似乎更加强烈，间或还有烟花绽放的声音隐隐传来。
　　餐桌上的平静被坐在左侧的金发少女给打破了，她几乎是一把扯下了雪白的餐巾丢在盘子旁边：“我吃饱了。”
　　“贝特丽思。”坐在女主人位置的金发中年女性声音并不大，但是成功地制止了她起身的动作，“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一个优秀的军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愤怒，一个优秀的贵族，更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的，母亲大人。”贝特丽思忍住一口气，重新坐回高背橡木椅上，食不甘味地开始切割牛排。
　　坐在男主人位置上的是一位黑发蓝眼的俊美男子，眉目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他看看妻子和女儿，不引人注目地对站在门口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地走向窗前，动手拉下厚重的丝绒窗帘。
　　“亲爱的。”女主人略微提高了声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样做对贝特丽思并无好处，她必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是联邦的现役军人。”
　　“亲爱的。”黑发男子略微沙哑的磁性嗓音温和地响起，“我只是有些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
　　联邦大公爵并没有坚持下去，继续用优雅的姿势切开牛排送进嘴里，于是餐桌上继续陷入寂静，只有银制的刀叉和盘子的轻微接触声。
　　终于，等最后的甜点撤下之后，贝特丽思再次摘下餐巾，很平静地问：“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母亲大人？”
　　“我相信饭后来一杯红酒对你有好处。”联邦大公爵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多年的军政生涯，已经把她最后一丝可能有的弱点都磨练无踪，即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休想从她脸上看出情绪变化。
　　“晚安。”黑发男子领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经过女儿的时候在她洁白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睡个好觉，我的孩子。”
　　“我会的，父亲。”贝特丽思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等父亲高挑的背影随着房门关闭而消失之后，她收敛起笑容，预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餐厅里只剩下母女二人，管家吩咐仆人送上两杯红酒，鞠躬告退，餐厅四壁的金粉壁画，在灯下闪着豪奢的光芒，却又是那么冰冷。
　　大公爵甚至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红丝绒窗帘自动地被意念力卷起，向两侧分开，窗外的景象再次出现，这时，更多的烟花升上了高空，几乎是一个小小的狂欢之夜了。
　　“我对你今天的行为很失望。”大公爵看着窗外的夜景，低沉地说。
　　贝特丽思忍不住“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母亲大人，我并没有输！”
　　“难道你的目光只停留在输赢上？甚至还是两个人之间的输赢？”大公爵讽刺地看着她，“亲爱的孩子，你不止是一个军人，你是花月军团的副军团长，你是我的唯一继承人，将来，你会面对很多战斗，面临很多诡计，而你的头脑呢？如果一个小小的意气之争都能让你失去冷静，那么，将来你还能干什么？就用你的能力去跟敌人面对面决斗吗？真正的敌人，可以不动一丝力气，就置人于死地！”
　　她冷冷地抬起下巴，傲视着自己的女儿：“有能力而没有头脑的人，通常都活不太久，我不希望你也是这样。”
　　贝特丽思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服从地低下了头：“是的，母亲大人。”
　　“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失望，第一，你选错了方式，决斗，是的，那很流行，但是作为女人之间争风的一种方式或许不差，作为一个贵族，平时用来消遣也完全可以，但是象你这样，以一个军团副团长的身份，向另一个军团的将军提出挑战，还美其名曰“维护军团威名”，这简直是一件好笑的丑闻！我不在乎在八卦小报上看到你的名字，但起码你要做得高明一点！”
　　贝特丽思试图辩解，却被大公爵举手制止住：“也许你想说，你没有决斗，你充分尊重了对方，是，这的确是贵族的风度，但是在前提就错了的情况下，你后面做得再好，也无法弥补，这是一件丑闻，并不因为你保持了风度就不再是一件丑闻，明白吗？”
　　“是的，母亲大人。”
　　“下面是第二点，你当时放弃决斗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结果。”大公爵凝视着窗外远处的烟花，“她们把你的暂时放弃当成是自己的胜利，正在大肆庆祝……所以你不甘心，你很气愤，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应该坚持决斗，对不对？”
　　“我没有，母亲大人……我……”
　　“不管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刚才用餐的时候你已经失态了。”大公爵冷冰冰地说，“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影响到你的胃口，这完全不该是一个军人该有的素质，将来你上了战场怎么办？敌人轻易的引逗就可以把你骗进一个圈套，隆美尔家族的冷静理智到哪里去了，嗯？你需要把窗帘放下来，完全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才能安心地吃完你的晚餐吗？只有逃避现实才能维持住你的平静吗？”
　　贝特丽思无话可说，低下了覆盖着金色秀发的头颅。
　　“最后一点。”大公爵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你是个军人，你也是我的孩子，无论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不快乐，我可以听你的倾诉，我也可以给你提出解决之道，但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影响到自己的胃口。亲爱的，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隆美尔的家训说：一颗清白的良心能让人感到满足与幸福，一个吃饱的肚子同样可以达到这一点。”
　　贝特丽思抬起头来，正迎上大公爵慈爱的眼光，她皱皱鼻子，笑了起来：“这不会是您在五分钟前订下的家训吧，母亲大人。”
　　“那并没有什么区别，是吗？”大公爵也笑了起来，“好了，现在我们干了这杯酒，然后你可以去抱抱你的父亲，让他安心。”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宝石一般的光泽，大公爵喝了一口，望着女儿娇嫩如玫瑰花一般的面颊，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不过今天的事情的确提醒了我，我的孩子已经长大，到了可以去决斗场抢男人的年纪了……”
　　“母亲大人！”贝特丽思面红耳赤地喊了起来，被口中的酒呛到，狼狈地咳嗽着。
　　“我的孩子，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公爵用轻松的语调说着，“让我想一想，也许是该介绍你认识一些男孩子，比如瓦伦丁公爵家的长子，那可是具有传说中冰雪精灵般美貌的少年，或者是让.雷诺尔家的小骑士？那是被誉为太阳神之子的……”
　　“晚安！母亲大人！”贝特丽思逃也似地飞奔出了餐厅，动作之大连门都碰在墙上发出“咣”的一声。

　　半夜时分，雷景飒从睡眠中毫无先兆地醒来，她睁开眼睛一分钟之后，才慢慢回忆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不是军营，不是她熟悉的指挥舰，而是在自己的那个“家”，帝都郊外的别墅……
　　这里没有敌人，永远不会有刺耳的战斗警报声把她从睡眠中惊醒，她很安全，起码表面上如此。
　　这里有的，只是回忆……缠绕着她一生的回忆……那一段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朦胧的好感，和那一朵美丽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时，属于那个人的，温柔的笑脸……
　　她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紧紧捏着拳头，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把心口那针刺般的疼痛压制下去，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想起过去，明明是那么幸福的时光，回忆起来却沉重得让她窒息。
　　是因为她再也回不去了吗？是因为她永远失去了那个温柔的人吗？
　　永远地失去了那样的笑容……
　　永远地……
　　她紧握的拳头颓然松开，冷汗顺着后背慢慢地淌下去，在这一刻，她不再是威名远播的银月之花，不再是战无不胜的金雀双璧，她只是一个女孩，一个封闭了自己心扉的，连哭泣都没有力气的女孩子……
　　就这么抱着膝盖呆呆地坐了很久，窗外一只迟归的夜鸟飞过的声音惊动了她，雷景飒木然地低着头，多年的战场生涯让她本能地把自己的意念力发散出去，巡视着她周围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异常。
　　楼里一共有两个生命体，一个是艾黎儿，在走廊的尽头，另一个……是让她心烦意乱的“战利品”。
　　他还在楼下的客厅里，不管雷景飒多么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就在这里。
　　突然对自己近乎逃避的冷漠产生了厌恶感，雷景飒从床上跳了下来：无论如何，那个人已经属于她了，就算他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无视。
　　没错，她确实不会喜欢那样的男人，也不会象别的女性一样享受男性的服务，但是，这些都不是可以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他是一个人，就该受到人该有的待遇，起码是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雷景飒穿上军服外套，冷静地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