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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病 ...


  •   “小姐。”门口有人推门。

      “谁?!”杜夷初警惕地回头。

      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杜夷初吓得后退一步。

      “美奈子小姐,百惠来给您沐浴更衣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孩站在了她的面前。

      杜夷初心惊肉跳地打量着这位正看着自己的女孩子,百惠,她不是美奈子小姐身边的侍女吗?为什么她此刻看着她,却叫她美奈子小姐?而且说的是中文。

      “你是中国人?”杜夷初问。

      百惠认真地点点头,双目雪亮,缓缓地说:“姑爷让我来伺候您。”

      原来,美奈子小姐身边的侍女,是游雪书的人。

      不止这一个,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位侍女,两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踩的是木屐,交流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话,杜夷初如厕、洗漱、用餐都被两人伺候着,真是诚惶诚恐。

      被这两个女孩掩护着,一天相安无事,日头又落了下去。

      杜夷初托着腮,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琢磨琢磨,还是写写东西吧!

      穿越之前,她刚完成了一篇文章,导师说一周内必须交,她翻文献、查资料、经过了半个月的高原期,才搞出一篇自认为像样的文章来,马上要收尾了,结果穿越了,眼看明天就到期限,她还是得把这篇文章完完整整给写完。

      万一明天一觉醒来就穿回去了呢?那不就睁眼瞎了?

      妈蛋,穿越了还要被压榨发文章!

      杜夷初找了个新本子,拿起钢笔吸饱墨水,埋头奋笔疾书。

      掌灯时分,门被推开,风雪灌进来,杜夷初停笔抬头,看见游雪书进来了,他看起来情绪劳落,肩头盛着雪。

      她觑一眼他身上的日本人衣服,眼色黯淡下来,又埋头,冷淡地问:

      “还是没查到那位朋友的消息么?”

      他不说话,脱外衣,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杜夷初这才停下笔,起身去茶盘处给他倒了杯水,走到他身边来,递给他,满眼关切。

      “你病了?一定是昨晚冻着了,先喝口水。”

      游雪书似乎是对她的关心感到很不适,没理会她,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喝完就往书桌前一坐,目光落在她的文章上,说:“我今晚还要睡在这里,你睡床,我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坐一晚?”杜夷初摇摇头,坚决地说:“你去睡床,我反正也要通宵写东西,我就在这里。”

      “你在写什么?”游雪书边咳边问。

      “咱俩不是一个时空的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当是在写作业。”

      咳嗽终于缓解一些,游雪书喘息的空隙,紧盯住她:“今天怎么不叫你的暗号了?”

      “你是说祖宗大人?”

      游雪书挑挑眉。

      杜夷初轻飘飘地瞥一眼他的和服,嘟起嘴:“不想叫,不高兴叫。”

      游雪书也低头看看自己的和服,起身从仆人更换的衣物处,拿出一套来,走到床上,撂下了床幔。

      熏香袅袅,屋里装了暖气,热烘烘的。

      床幔再撩起时,他已经在系最后一颗扣子了。

      杜夷初惊讶地搁下笔。

      他换了中山装。

      老祖宗两张照片里,穿的都是校服和军装,杜夷初对着遗像罚跪的时候,也幻想过,游雪书穿中山装的样子。

      但没想到,能这么好看。

      东方骨相,西方皮肤,他穿上中山装,东方的温良就隐藏在了西方的眼眶里。

      “好看。”杜夷初忍不住,由衷地夸了句。

      游雪书的目光闪躲下去,以手抵拳咳了起来,脸越咳越红。

      杜夷初赶紧走过来,帮他拍拍后背,却被他躲开了。

      “你还是出去找个大夫开点药吧,风寒可不是开玩笑,实在不行去医院打针也行。”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问。

      “我……”

      “你被人发现,偷情的人就是我了。”

      “呃……好、好吧!”

      杜夷初面露感激之色,心念一转,她突然摁住了游雪书的双肩,把他压坐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

      “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接盆洗脚水泡泡脚!”

      杜夷初蹬蹬蹬跑到水盆前,打开暖水瓶的塞子,水盆里冒起热气,水汽升腾起来,她看不见身后的男人,脸上的愣怔失措。

      她用手一次次试着水温,回头冲他笑。

      “稍等哦,太热的水烫脚也不好。”

      她走过来,把水盆往床边一放。

      “泡吧!”

      杜夷初心里夸自己:我可真是个孝顺的小机灵鬼儿!

      他的动作慢吞吞,她又去给他倒热茶。

      “烫一烫脚,待会儿脑门出了汗,寒气就出来了。”

      他只好照做,脚也进去了,水也喝了。

      杜夷初又在书桌前坐下写字,石英钟滴答滴答。

      他双手拄着床边,脚在水盆里偶尔弄出细微水声。

      “我安排好了,明天送你出去。”

      “外面没有搜查了?”

      “嗯。”

      杜夷初抬起头,用笔戳了戳嘴唇。

      “唉,行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但这里是日本人的家,我不能久留。”

      说完,她又埋头奋笔。

      两人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她看看表,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的视线还神游在泡脚盆里,她却递给他一条毛巾。

      “到时间了,水凉了,快去被窝躺着。”

      游雪书还愣着,杜夷初却摁着他的肩膀:“快躺下,捂紧被子,出出汗就好了。快!”

      他的肩膀很宽,大骨架硌到了她的手。

      他半推半就地被她摁倒了,她给他掖了被子,他老老实实躺着,像个茧。

      杜夷初蹲下来,把他的洗脚水端走了。

      他去看她,只头动。

      她把灯关了,又在书桌前坐下了,台灯专照她的脸,好像不为照别的。

      他收回目光,看床帐。

      “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他忽然说。

      “您说。”她还在写,也不知在写什么。

      “我……”他还没等开口,忽然被打断。

      “哦,我知道了,边界层,对吧?”

      他想了想,又转头看她。

      她转着笔,认真地说:“你要研究边界层内部流场或变形分布问题,你必须把边界层区域在法线方向放大尺寸,才能看清它的微结构,知道么?”

      游雪书思索半晌,说:“原来如此,放大边界层就是放大内法线坐标,放大了内法线坐标,就能求得合理的边界层微分方程。”

      他沉吟半晌,又追问她:“那怎样才能把边界层解和内场解联接呢?”

      “那就要视具体问题而定了。”她说。

      他这就要起身去求解,却被杜夷初唤住了。

      “不许起来!还要捂汗呢!”

      游雪书又躺了回去,杜夷初走过来,给他重新掖上被子。

      外面风雪深寒,屋里的暖把窗霜烘化了。

      杜夷初边掖被子边说:“数学只是求解实际问题的工具,不是问题本身,数学就像一片海洋,当你想寻求它的帮助时,要有捏着鼻子跳下去的勇气,同时呢,也要小心被它淹死。记得完成任务后爬上来,再寻找新的物质运动的主题。”

      这套说辞,可是辛祺教授说的,这句话开蒙了许多科学家,她要说给她的老祖宗听。

      游雪书盯着她看,这一次,是毫无防备地散漫了思绪。

      “工具……淹死……爬上来……”他失神呢喃。

      杜夷初掖好被子,拍拍手,自己也忙活出了一身汗。

      他看见她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她只穿一件淡粉色紧身羊毛衫,身上的线条柔和饱满,领口在这个时代略显大胆,肌肤已露到了锁骨处。

      游雪书敛起视线,转头又咳嗽起来。

      她又在书桌前坐下,边忙边嘱咐:“数学本身很美,但是,不要被它迷了路。”

      游雪书张着眼,半天没说话。

      从他见到她以来,除了打听朋友,一句不问她的来去,想来,他已笃定她是地下党,怕被牵连,知道的越少越好吧?

      就在她又陷入写文章的“高原反应”时,听见他说——

      “明天就送你走。”

      “唔,我知道了,您都说了第二遍了。”

      他不说话,翻身过去,背对着她。

      沉默中,室内弥漫着的甜甜的味道,让杜夷初才有些心绪紊乱。

      不安,担忧,还有些不舍。

      要不要跟他交代交代小豆包的事呢?算了,他又该误会她是孩子的娘了。交代不交代的,又能怎么样呢?就好像她几次都想义正言辞都告诉这位老祖宗,离日本人远一点,可是这是她一个陌生人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吗?

      她这颗小齿轮,又如何能够拨动命运的巨轮呢?

      眼下只能自私一点了,赶紧回到那座孤儿院,无论穿越是二维、三维、四维、五维,还是虫洞或者平行宇宙,那里,总归是一个介质。

      长夜漫漫,她怀着明天说不定就能回去的期望,赶着她的文章,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人吵醒的,屋子里有陌生人在说话,杜夷初猛地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

      怎么睡在床上了?昨晚明明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呀!

      “往这边挂,挂这边。歪了!”

      “姑爷,您让一让。”

      “你们声音小一点,不要吵醒小姐。”

      他在外面。杜夷初的心怦怦跳,隔着床幔,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是说,今天要送她走得吗?这些人是干嘛的?难道不是来接应她的?怎么又听到了那位日本夫人的声音?

      “姑爷,大佐托妾来给您送的这些画,是我们日本的浮世绘,都是出自名家手笔,希望姑爷喜欢。”

      “多谢,很有意境。”

      “夫人,都挂好了,这幅挂在哪儿?”

      那位夫人说:“挂在床内吧!”

      “不可以!”游雪书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小姐还在睡。先挂到那面墙上吧!”

      “也好。”那夫人奇怪地笑了笑。

      等人都走了,门一关,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出来吧。”他说。

      杜夷初掀开床幔走出去,先是问:“你身体好些了吗?还咳吗?”

      游雪书咳嗽两声,说:“好多了。”

      杜夷初宽了心,这才边收拾自己的笔记,边紧张地问:“不是今天要安排我走吗?什么时候?”

      她期待地望他,他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想来想去,昨天安排的车夫不太可靠。”

      “那是啥意思?今天走不成了?”

      “嗯。”

      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懊丧地说:“完蛋了,导师会杀了我的,啊,算了,摆烂吧!”

      “摆烂?”他皱皱眉,却见她突然站了起来。

      “我屁股底下有东西。”她说着,从椅子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来。

      “这是什么?”她下意识地翻了翻:“小人书么?”

      刚翻了一页,她突然“啊”了一声,像烫手似地把书丢开!

      游雪书身手敏捷地接住,翻开一看,耳根也红了。

      “川纱夫人在搞什么!”他愠怒,把书一甩,扔到地上去了!

      那本小人书在地上摊开书页,上面画着两个日本男女,穿着和服,器官裸在外,十分写实露骨。

      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目光。

      他又开始咳嗽了。

      杜夷初用手扇着滚烫的脸,在屋里转圈圈。

      “别动。”他忽然叫住她。

      杜夷初定住,被他严肃的样子吓一跳。

      “别回头。”

      “呃……好。”她只有眼珠敢转。

      他单手拎了一张椅子,屈膝站上去,抬手握住了墙上的巨大相框。

      “好了吗?”她问。

      “还没有,卡住了。”

      他在使劲,声音很吃力,又有点窘迫。杜夷初猜到了,刚才川纱夫人说,送了许多幅挂画过来,说是浮世绘,这么看来,估计是日本的枕绘,也就是春宫图。

      金属落地的声响,他摘不下画框,竟然连带着把钉子给拔下来了!

      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呀!

      杜夷初听见钉子掉落的声响,忍不住回头看,纵使他身肩宽阔也挡不住那画幅,她还是窥见了一角,果然是幅春画。

      她一个现代人,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刚才没有心理准备,失态了而已。

      杜夷初大方走过去,仰头对他说:“需要帮忙吗?”

      她这样突然一过来,游雪书完全没有防备!抱着画框的身子一歪,脚下的椅子就滑了出去!

      “诶——小心!!”她情急之下抱住了他!

      他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惯性很大,几乎抱着她向后退了好几步!天旋地转间,他竟压着她双双跌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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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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