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94、乐曲

　　层层云雾之中，一座楼台若隐若现。

　　这座楼，就是传说中的“惊风楼”。

　　这是一座九层高台。第二层的门窗皆开，四面都能看清房内的景象。

　　房内，坐着一位身穿白纱衣的青年女子。

　　正是惊风楼楼主，苏若挽。

　　女子神情自若，净手焚香过后，摆琵琶于案上。她身旁无一人侍奉，仅留她独坐房中，自顾自地将指套一一绑好在手指上。

　　纤长手指按在弦上，却久久不弹，直到阴兵已在楼前，方抬手拨弦。

　　琴音如泉水，缓缓自弦上流泻而下。曲调婉转柔和，十分动听，但其风格却与传统的琴曲大相径庭。细细听来，竟有几分像凡间的曲子。

　　曲调忽高忽低，灵活多变，听来相当悦耳。这一曲仿佛无穷无尽，不知何处是结尾，于微末之处摄人心魄，于耳边久久不散。

　　阴兵未至惊风楼，已先闻此曲。恰好此时微风忽至，吹起房中窗帘、门帘，以及装饰用的珠帘，女子身影隐约可见。

　　她怀抱琵琶，紧闭双目，白衣飘扬，弦音急促而时尖时缓。曲中似有迷惑心智之效，竟使得陆续赶来的阴兵纷纷站住脚，一动不动，沉浸在乐曲之中。

　　可他们忽略了两件事。

　　在这座高台上，还有其他人。而且苏若挽弹出的曲调之下，也还有其他乐器的音色。

　　苏若挽的琵琶曲太过出众，因此阴兵中竟无人听出端倪，只以为台上仅有苏若挽一人。过了半晌，有几名阴兵稍微清醒过来，便作势爬上台去，意欲袭击苏若挽。

　　就在高台的第三层，有一少年正和其他弟子一同弹奏二十三弦箜篌。除此之外，第四层的弟子们擅弹古筝，第五层的弟子们擅弹阮，第六层的弟子们擅弹七弦琴…而在第九层，一名绿衣少女和其他善于吹笛的弟子们伫立风中，吹奏玉笛。

　　陆阑风因为在第三层，紧张得弹错了好几个音，但楼下的阴兵浑然不觉。叶霜浅则正常发挥，一曲吹下来毫不惊慌。

　　七层楼大约共有上千弟子，与苏若挽合奏，很好地掩盖了琵琶声中的杀意。

　　他们用的并非寻常乐器，而是惊风楼独有的兵器，所弹曲子的每一个音符都会化为割心剖肝的利器，无形之中取人性命。

　　阴兵多是生前不得意之人，怨气比其他亡魂更重，战斗力也更强。苏若挽为他们弹的是凡间乐曲，能勾起他们旧时的回忆，也使得他们更加不甘于鬼魂的身份，也就不会全心全意为鬼界卖命。

　　若能转世投胎，全了上一世的遗憾，谁愿留在暗无天日的鬼界，受人驱使？

　　那几名爬上高台的阴兵一靠近苏若挽，立刻惨叫着跌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阴兵们立刻如同炸了锅一般从乐曲中醒过来，叫嚣着往楼台撞去，但此时已经无力回天。弹指间，阴兵倒地无数。

　　乐曲无法杀死所有阴兵，但余下未解决的阴兵已经不足为惧。弟子们见大多数阴兵都已倒地，便像事先约定好的那样各自拔剑或拔刀，随后一跃而下，斩杀剩余的阴兵。

　　杀完身边的几个敌人后，陆阑风躲避不及，右腿被地上一名垂死挣扎的阴兵划了一刀。他踉跄了一下，拼力砍向那名阴兵，脚下却有些重心不稳，连连倒退。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感到背后有人扶住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苏若挽，还帮他解决了对手。

　　“你不是学宫弟子么？来做什么？”她皱眉道，“你才多大？快回去，别添乱。”

　　陆阑风知道自己有腿伤，坚持不了多久，忙在赶来的其他弟子搀扶下离开。叶霜浅几步赶到苏若挽旁边，一剑斩杀想要趁机偷袭的阴兵。“楼主。”因为还未正式入门，她没有叫苏若挽师尊，“我来帮忙了。”

　　苏若挽颔首示意她留下，随后继续斩杀余下的敌人。“莫要硬撑，我会断后。”

　　叶霜浅“嗯”了一声，抬手擦去脸上的血，再度冲进阴兵群中。

　　*

　　“兄长，我想和你一起去。”梨花林的小木屋里，孟锦道。

　　她自小体弱，不常在人前显露身手，所以虽然是孟璟的妹妹，却无人将她和兄长相提并论。如今鬼界攻打天界，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守护门派，自己却闷在屋里无动于衷。

　　“你的身子，近来还好么？”即使在紧要关头，孟璟也没有忘记关心妹妹的身体，“不要勉强。我不希望你出事。”

　　“我休养已久，不会出岔子的。”孟锦急切地道，“就算是为我的那些花，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们要是打进来，会毁了我的花的。”

　　她指的是梨花林。竹枝阁隐蔽在林中，一旦竹枝阁被阴兵攻破，所种的梨花也不免会被肆意糟践。

　　“…好吧。”孟璟终于松口，“但要和我一同去，切莫单独行动。”

　　“好。”孟锦道。

　　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兄妹二人起身出门。

　　竹枝阁建在山上，看此番情形，怕是山门已经被攻破，直往山上而来。孟璟将妹妹护在身后，背着长弓和淬过毒的箭，一步一步下山去。

　　竹枝阁修医道和药草道，擅于用毒。

　　弟子们一早就在山上各处待命，见阴兵来临，顷刻间数百支毒箭齐发。

　　阴兵没有肉身，大多不受毒物威胁，箭虽能射穿鬼魂命门，但阴兵数量太多，这一轮箭雨只杀退了五分之一的敌人。孟璟护着孟锦沿山路下山，一路上见弟子们力不从心，心知这些毒无用。

　　半途，他对孟锦道：“你在旁边树丛中躲藏片刻。”

　　等孟锦躲好后，他取下箭筒，挽弓搭箭，朝天空放了一箭。

　　这是他和弟子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当发觉敌人难以打退时，就以此箭为号，放箭后不论何种手段皆可使用，包括银针、毒雾等方法。

　　这一箭自然引来了阴兵的围攻。孟璟挥掌将七根银针同时抛出，封住七名阴兵的咽喉，另一手抖开毒粉包洒向四周。

　　杀退一波敌人后，他欲和孟锦撤至远处再战，于是唤她道：“快走！近战无益！”

　　然而阴兵察觉到他的用意，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走动。孟璟分身乏术，一时间无暇留意孟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