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迪布克之盒（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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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特有两个秘密。
第一个有一些人知道，那就是他的左眼是和魔法师一样的魔力之瞳，这让他可以施展一些简单的魔法。
虽然他的眼睛和魔力之环的颜色很相近，但是稍微有点实力的人都不会被视觉所迷惑，所以这并不算什么很了不得的秘密。
第二个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之前说过，他刚加入骑士团第一次出征魔兽山脉时，遭遇了魔兽的袭击。
板车翻倒，他去解救被压倒在车下的骑士时，不幸被绳索缠住手臂。
恰巧此刻一只魔狼跳上了板车，突然施加的重量令卡在泥土里的板车失去了静态的平衡，向山坡下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安特右手握住绳索缠了几圈，不让收紧状态下锋利无比的的绳子绞断手臂，左手摸向腰间的长剑，不顾自己的安危，先一剑割断了另一名骑士身上缠绕的绳子。
那名骑士就是弗热，也是从那天起，弗热就成了他的忠实跟班，连家产都不回去继承了，整天跟在他后面进行骑士训练。
不过那个时候的弗热只能趴在山坡边上，看着翻滚的板车一路向下，绞在其中的金发少年与魔狼的身影被泥水遮掩，渐渐看不分明。
……
摔到山坡下的安特并没有立马失去意识，保护心脏的魔力正在不停地刺激着它恢复跳动。
周围是一片茂林，从树叶的间隙间慢慢亮起一双双莹绿色的兽眼，像引路的冥灯。
安特趴在地上，树枝插在他的腹部，向外汩汩地流着鲜血，浑身都疼，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但是胸前的印记不断地向外涌出魔力，不受他控制地挤压着心脏，将运输着氧气的鲜血泵到身体各处，包括他的大脑，这也是他得以维持清醒的原因。
“不要死。”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冷冷的声音。
更加猛烈地挤压与刺激，使他不得不张来嘴用力喘息，尽可能多地将氧气吸进肺部。
腰部的伤口在可怕的过量的魔力下开始愈合，重新粘合生长的血肉将刺入其中的树枝挤出来。
眼球开始吸收遮挡视线的瘀血，骨骼重新生长，发出“咔咔”的声音。
魔狼们觉得不妙，转着圈打量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少年。
其中一只胆子大的，凑了上去，闻了闻，人类的血的甜味让它贪婪不已。它舔了舔他纤细的苍白的脖颈，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腥臭滚烫的气息打在皮肤上，安特紧紧闭上眼睛，哪怕是再勇敢，对死亡依旧有着畏惧与遗憾。
“不要死。”他的心脏轻声道。
魔狼撕咬上去，喷溅出来的不是梦寐以求的滚烫甘甜的鲜血，而是没有味道的冰凉的银色不透明液体，好像融化的金属。
从破开的皮肤中涌出一颗颗水银液滴，慢慢汇聚成了人形，安特的精神难以维持，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周围响起了魔狼的哀嚎。
……
斜方肌连带着堆叠在上的兜帽被突然袭来的黑猫一口咬住，轻巧撕开。
血花绽放中，尤金来不及想别的，用最后一丝魔力操纵着身后的树木拎起自己，一把甩向安特的方向。
他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给了对方。他将安特视为自己活下来的最后希望。
接住我……
这句话都不用他说出口，安特已经高高跃起，张开双手，在空中将他一把搂进温热的怀抱中。
接着，因为惯性两人重重地砸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慢慢停下。
期间安特将他护在怀里，护得很紧实，尤金的头被手掌托着，伤口也被紧紧按着，除了盔甲有些硌人外，没有受到其他更重的伤害。
尤金被摔了一下，失血和恐慌导致一片空白的大脑又恢复了思考能力。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兜帽，却摸了一个空，顿时脸色煞白。
他的兜帽随着斗篷被黑猫撕开，在天上的时候飞到了空中，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而现在，他露出的棕色的偏长的头发上，长着一对棕色的耳朵，内里是粉色的，布满白色的细细绒毛。其中一只耳朵缺了一块，缺口很整齐，像是刀具造成的。
安特早在接住他之前，就看清了他的模样。震惊的同时，也突然明白了尤金之前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和教廷打交道。
和痼疾教团不同，兽人信仰的兽神是正统的神明，但是由于兽人本能中嗜血残暴的因子会随着年纪增长，环境改变而被触发，经常对生活习性相似居住在同一地区的人类造成危害，久而久之，人类与兽人的关系就恶化起来。
在安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大陆上就掀起了一场“猎兽运动”。他们主张兽人就是智力较高的魔兽，把当年被魔兽占领故乡的仇恨转移到兽人身上，并将他们赶回了峡谷草原。
尤金兽人的特征较少，更像是当年留在人类第地盘没能带走的混血，在加入魔法师工会威斯之塔受到庇护之前恐怕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尤金发现自己的兜帽不见了，一下慌了心神，双手捂住脑袋，挣扎着想要从安特怀里爬出去。
“尤金！”安特正戒备着随时从任意方向都可能冲出来的黑猫，猝不及防被尤金斗篷下面钻出来的猫尾巴抽了一下。
毛茸茸的尾巴抽起来不算很疼，但还是刺得眼睛一闭。
不好。
安特直觉黑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抱起尤金，双脚猛地蹬地，向前掠去。
周围突然升腾起一团火焰，火焰上冒出重重灰烟将他们笼罩，呛人无比。
单是火焰不会有这种浓烟，定睛看去，火焰中尽是烧焦的飞蛾。
安特的眼睛被燎得睁不开，下意识地伸手一挡，护手上传来惊人的咬合力，直咬得铁皮变形。
尤金也回过神来，大睁着流泪发红的眼睛，眼瞳中魔力之环转动着，调动着附近的风元素。
这一次反倒是尤金的元素克制住了灰蛾的，远处的灰蛾看见自己的烟尘被吹开，苦笑了一声，向前栽去，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魔力，他需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
当然，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
安特握剑的手被咬住，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像是终于抓住机会一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在了黑猫的后颈处，两手同时用力，一前一后锁住了黑猫的位置。
或许将这个面目狰狞的可怕怪物称作黑猫不太恰当，它只是在敏捷、优美流线以及大小方面和猫相似，它有自己的名字——迪布克。
没有任何犹豫，两手一错，细小的脊椎发出清脆的响声，迪布克无力地张开嘴，身体一下松弛下去。
安特将迪布克丢在地上，不放心地又用长剑切下了它的头颅，这才转身去拉还躺在地上的尤金。
“为什么……”尤金看着安特还在滴血的右手，当时迪布克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安特却伸手保护了他。自责与惊疑让他的耳朵耷拉下去，像两片小翅膀。
安特愣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好像有些无奈苦涩:“你戴着帽子的时候，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我又不是因为你是人类，才跟你交朋友的。”
尤金呆呆地被拉起来，但魔力透支之后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安特的肩膀，垂着头，摸着鼻子傻笑了一声。
突然，天空中传来几声鸦鸣，接着一个黑色风衣的身影带着血腥味落在脱力的灰蛾面前。
“夜鸟……”灰蛾气若游丝，语气中带着疑惑，似乎在奇怪他怎么来了。
“快走，没时间解释，西伯恩要出来了！”夜鸟鸟嘴面具碎了一块，衣服上也全是污损，他一把抱起灰蛾，打开球中肓境，就要钻进去。
那是一个玻璃球一样的道具，从中间分成两半，一半是白天，另一半现在正在经历可怕的雷暴，乌云密布，看不清具体情况。
“盒子……”灰蛾还惦记着迪布克之盒。严格来说，迪布克之盒现在还不算是完全的中位奇迹，它需要接受一个纯洁的灵魂的献祭，才能真正晋升。
集齐了上中下三种奇迹，他们就能打开虚空通往现世的大门，拜请救苦救病万世慈悲之主降临。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安特见到夜鸟，默默握紧了手中长剑，拿不定主意现在要不要冲上去拦住对方。他自己受伤也就罢了，现在身边还有虚弱不堪的尤金。
他听到夜鸟说西伯恩要来了，是不是只要能拖住一会，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正犹豫着，突然被一股力道带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低下头，原本是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迪布克的脑袋正在面前的地上砸吧咀嚼着什么。
安特顾不上自己的伤，捂着胸口腿一软跪在地上，努力回头去看尤金的情况。
尤金站在他的身后，不可能看着他受伤而无动于衷，只能是……
尤金捂着破开的侧腰，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棕色的眼珠茫然地转动，和安特对上视线时，惊恐地瞳孔收缩，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安特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迪布克的身上，小怪物的脑袋正执着于吞咽嘴巴里的「心脏」，虽然不知道它能吞到哪里去。
不过安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用长剑插在地上，双手撑住剑柄，努力直着身子，不至于狼狈地倒下。
迪布克之头将嘴里的心脏吐出来，安特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而是和在书房中看到的那块软玉魔晶极为相似。
迪布克从脖子的断面上长出手脚，一下跳到了安特的肩膀上，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
多么熟悉的一幕……安特还觉得当时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的目光好像被磁铁吸引一样盯着地上还在跳动的软玉魔晶。
——这竟然是从我的胸膛里掏出来的吗？
尤金已经晕过去了，不然可能要吓一大跳。
伊瑟……我到底……？
他的想法戛然而止，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喷涌而出的液体打在他的脸上，冰冷，滑腻，没有气味。
软玉心脏正收缩舒张着，他听到它说：“不要死。”
这一次的声音他很熟悉。冷冷的，好像不通人情的，却又令人安心的。
他微笑着，放开了身体的控制权，两眼一黑，放心地昏了过去。
……
地牢守卫觉得今天有些不太平。
他已经从经常来的小骑士那里知道，十年前关押在里面的囚犯还活着，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一直悄无声息。
可今天，隔着厚厚的铁门，他也能听到里面砸门捶墙大闹的动静。
“西伯恩！！放我出去！……”他依稀听见愤怒的嘶吼伴随着摇动铁门的哐啷声，力气之大几乎要将门给卸下来，“……让西伯恩来见我！！”
守卫不敢怠慢，给巡逻的人交代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里面还在不依不挠地发泄着。
守卫几乎要以为里面关得也是一个狂化者，是疯狂的野兽，而之前小骑士来时，他无意中透过还未关上的铁门看见的那个白色的俊美身影是一个错觉。
突然，所有的吼声消失了，地牢恢复了寂静。缩着脑袋瑟瑟发抖的犯人与狂化者这才敢稍微大口地呼吸。
守卫有些疑惑，正要上前，肩膀突然被搭住。
一回头，发现主教正站在身后，神色凝重，雪白的胡须略显凌乱。
“他闹了多久？”西伯恩沉声问道。
守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教出现的太快，按理说巡逻的骑士没到才对，难道是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
“把门打开。”主教等不及他的回答，严肃地命令道。
“是！”守卫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眼前的西伯恩是假的，那么打开了铁门，自有主教设下的禁制对付。
铁门打开，西伯恩提起提灯，先一步走了进去。
守卫有些好奇地紧跟其后，却在转弯处，随意瞥了一眼，就骇得动弹不得。
原本的牢门铁栏杆已经完全弯曲，墙壁碎裂，里面空无一人。
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布满了厚厚一层水银，好像从牢房中心炸开来，飞溅上去，凝固了，泛着金属的光泽，又像活物的心脏一样不停地收缩舒张，整个牢笼就像一个巨大的心房，源源不断地传出令人窒息的心跳声。
西伯恩仰头看着，脸色铁青，眼眸阴沉。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迪布克之盒（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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