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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赶圩 ...

  •   “这叫什么做菜?不过就是弄口吃的,弄得好吃点而已。走江湖这些年,十顿有五顿要自己张罗,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向云松在这件事上倒是谦虚不少,实在得不行。

      卫宁儿听了,到底还是觉得应该由自己来做这个掌勺人,毕竟他俩是真正安家落户了,不能再让向云松有走江湖的感觉。这是他的家,他在跟她过日子。

      这么一想,胸口就是一阵柔,“以后,都我来做吧。”她看了看向云松,又转开眼神,多少有点羞涩,好像真是在努力做他的妻子了。

      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总跟小时候那样起口角,她总恍惚,跟向云松不像夫妻,倒还像姐弟,或者那时候的未来叔嫂。

      卫宁儿这样的害羞让向云松也意外,“好啊。”他高兴地应着,口气不由自主变得兴奋,但又带着莫名其妙的拘谨,跟之前在碾房的那句“不准”大不一样。

      他继续打量她,把心里涌动的话说出口,“不过,你可别跟绣花似地切个菜都讲究横平竖直,你相公我的肚子没那么讲究。”

      卫宁儿知道这是在说她那几次在林百祥家抢灶做饭时切菜切得太过细致精雅以至于做菜很慢的事呢,她站起身来收拾碗筷,转身走向灶房时又看他一眼,温声道:“知道了,不会。”

      向云松被那一眼勾得兴奋莫名,帮着她端碗到灶台,看她腰间系着围裙凑在灶台上洗碗的纤细背影,眼热热,心痒痒。

      许是真感觉到被她当丈夫看了,心里的话就直接说出口,倒不必用“不准”这种词开道了,就连口气也直率了许多。“卫宁儿,你说你跟我说话,像刚才那样,直接说句‘知道了’多好,干嘛非得跟我绕?弄得咱俩乱生闲气。”

      “……”卫宁儿这会儿是听明白了,他要的就是她对他的言听计从,温顺以对。想来之前在碾房在他说那句“不准”之后,她要是像现在这样回句“知道了”,那两人之间一定就这么过去了,根本没有后来的吵闹。

      向云松就是这么个人,只听得到自己说话,听不到别人说话,尤其是她。从小到大都这样。

      卫宁儿心里叹着气,回过头,“那你做什么非得说句‘不准’?我又不傻,哪里还会一个人去碾米?”

      话一出口,向云松果然瞪大眼睛,一点都想不到自己哪里说错了,“说‘不准’有什么不对吗?哪里让你不舒服了?不然我应该怎么说?”

      “……”卫宁儿看了他半晌想想还是回过头去,果然向云松就是这样,自大极了。她就不该跟他计较,当他磨嘴皮子不搭理就什么事都没有。

      “卫宁儿!”向云松被她这样转回头懒得说话的样子激得又有点急眼,卫宁儿这态度是不是又不把他当丈夫看了?

      “我是你男人,我跟你说句‘不准’,你有什么好犯嘀咕的?要不然你也跟我说‘不准’得了。我可不像你这么小气,一个词都要计较!”

      “真的?”

      “当然!”

      “那,不准你跟我说‘不准’!”

      “……”

      被一句噎死,向云松最终还是身体力行,在灶王爷眼皮底下把卫宁儿堵得差点憋死,报仇雪恨。

      洗漱过后,躺进门板上的被窝里,听着旁边门板上传来的鼾声,回想这一整天打仗一样的行程和与向云松几番争执又和好的经历,再一展望明天去赶草市的计划,卫宁儿终于觉得,她和向云松两个人的生活,真正开始了。

      快要坠入梦乡时,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之前邱氏说帮她看看绣品哪些好卖,但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碌,还没找邱氏去看过。明天一早就要去草市了,不如直接带去验证。

      想到这里,尽管爬过山崖的两条腿已经开始如回南天返潮一样阵阵泛酸,但精神却极度兴奋,睡不着的结果就是穿着身内衣小裤悄悄起床,举着蜡烛走到东屋的东南角,本来该放衣柜的地方,现在还是块空地。

      向云松说衣柜做工复杂,要留到最后做,那时他手艺练熟了,做起来才不至于浪费木料,所以现在他们的行李和一大包绣品都放在向云松已做好的案几上。

      卫宁儿悄悄解开那比行李还要大的一包绣品,仔细挑选。被面太大了,应该不好卖,就不带了。枕套可以带上一两件,最好卖的应该就是帕子、香囊与荷包,还有包头的布帕。

      她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两个枕套、五条帕子、三个香囊、三个荷包与两条头帕,另外还带了三双鞋面。

      她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放进一个小包袱里。整理剩余绣品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眼熟的东西,是那个绣着松鹤延年图案的梅子青色荷包,内里装着裹着她发丝的平安结。

      卫宁儿眼睛一阵发直,这个东西,有好几年没见到了,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摩挲,指间触到那光滑的缎质面料,脑子里电光石火地好像滑过什么,正待思索,那边传来向云松带着睡意的不满声音,“卫宁儿你倒是不嫌累,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明早还起得来去草市吗?起不来明天咱俩继续吃草!”

      原来向云松朝她那边睡着,睡梦中伸手搂人发现被窝里没人,醒过来回头发现她站在屋角,立刻不满出声,说得卫宁儿即刻放下东西,跑回去睡觉。

      的确也是很累了,躺下去的时候两条腿跟面条似地没力气,还没坐下就泄了力上身直往后撞去,她轻喊出声,向云松伸手托了一把她的后腰才让她安稳躺下来。

      一夜好眠。

      就是早上还是起得有点辛苦,门板离地面近,起来的时候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那叫一个酸,还发颤,最后还是向云松托着她的后腰起来的。

      向云松照例去前院练功,卫宁儿把昨晚的剩饭下到锅里,加水烧开后,挖了几块吃剩的兔肉和山鸡肉下锅与米饭混在一起,再盖上锅盖烧了一小会儿,一锅杂肉泡饭就成了。

      清蒸与红烧的山鸡肉和兔肉,等于四种肉,让这锅泡饭美味得不行。掀开锅盖时扑面而来一阵香味,卫宁儿闭着眼睛等暖暖的水汽扑在脸上,这个时候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迅速又把锅盖盖了回去。

      跑去后院菜地边看了看,果然,青菜苗们在地灵们努力转换的黑土上跟比赛一样,这一夜过去,又长了寸许,现在已经有七寸高了。

      这可是她张罗的第一顿饭,卫宁儿想着,抱着冬至杀年猪一样的心情,矬子里面拔将军,摘了四棵最大的青菜苗,洗干净了放在案板上,横向切成丝,打开锅盖洒进去,再盖上。

      她去碗橱里取了两只大碗,又备好铲子和筷子,在心里从一默数到十,然后打开锅盖,把泡饭盛出来。

      嫩绿色的青菜丝拌在暗色的肉和白色的饭粒中,一看就特别好吃,卫宁儿想着当初三进的专厨向尹那手艺,不过也就是刀工细致,加上食材丰富烘托出来的而已。而这些,慢慢来,有条件加熟练了,她也可以做到。

      卫宁儿把饭端到桌上,喊了向云松吃饭,又给他在灶间的脸盆架上备好洗脸水。

      她自己趁着这时候先去梳头,再备好出门的东西。

      向云松吃到泡饭里的青菜丝时果然惊讶,“卫宁儿,你这就吃上了?”

      卫宁儿笑看他,“味道怎样?”

      “自然是比草好吃多了,虽然也是草。”向云松老实说着,“不过你是怎么舍得把这么小的菜苗都拿来吃的?”他是真有些不敢相信,就卫宁儿那个把菜当娃养的吝啬德性,不把菜养到老了只能做咸菜,不会舍得吃。

      卫宁儿横他一眼,“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种菜不就是用来吃的?”

      说得向云松跟她竖起大拇指,“总算开窍了,挺好。”

      两人迅速吃完,碗也没洗就出了门。实在是草市开市早,他们再晚点去,就又要赶不上了。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马的重要性来了,伙计的脚程,足够把他们耽误的时间找回来。

      溪口村处在两溪一山的包围之中,交通不便,人口又不多,故本村是没有草市的。但七星溪以南和龙潭溪以北,村庄众多,交通便利,两边规模和数量都差不多,相互之间却隔着两条溪和一个村,路程很不近,故而慢慢就各自有了一个草市,而不是像一般的镇子只有一个草市。

      七星溪以南的草市叫七星圩,龙潭溪以北的叫龙潭圩。溪口村因为位于两个草市中间,村人买东西都是两边跑,雨露均沾。

      两个草市各自有大小市之分,大市十天一次,砖瓦土木这样的大宗货物,以及一些乡野地方比较少见的,诸如家具、成衣等物品,一般在大市交易。而小市不固定,只要天气好就天天有,买卖的也是零散货物,比如蔬菜瓜果肉禽蛋之类的日常用品和吃食。当然也有一些固定的店铺,是房舍就在草市附近的人开的,卖的都是自己出产的东西,这类店铺自然是天天营业。

      双溪镇由于这两溪合一溪的地理位置,在两个草市并存的情况下,村民和商人小贩们为了买卖方便和利润最大,约定好七星圩和龙潭圩两边大市交错开市,七星圩大市开市日为初一、十一、二十一,龙潭圩则为初六、十六、二十六。

      这日是三月初一,七星圩有大市。向云松卫宁儿骑上伙计直奔而去。反正还不到汛期,水浅,也就不上七星桥,直接从七星溪中趟了过去。

      上岸后沿着村道没多久就到了七星圩,在七星村和霞梧村中间靠近七星溪滩的一大片空地上。这里地势平坦,道两旁还有绿树,两边则是两个村的房舍,可以说,因着这个草市的存在,原本只是相邻的两个村子已经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

      七星圩很有规模,上百丈长的街两边不仅有许多像旗山镇那种接近县城规模的富庶镇子才有的铺子,更有许多摊子。

      这些摊子除了席地而摆随时就撤的临时摊位外,也有监镇派驻的税吏管辖的专摊,需要缴纳半日十文钱的摊位费。专摊跟临时摊相比,地理位置上没有明显优势,不过只是头上多一片草棚,地上多一个木台,而朝廷可以多收一份赋税罢了。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向云松牵着伙计带着卫宁儿在草市上行走。

      卫宁儿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烟火气十足的民间集市,她挽着装着绣品的小包袱走得紧张又兴奋。说句实话,虽然今天有很多物品要买,但她最关心的还是她这些绣品到底能不能换到钱,换到多少钱。

      路过铁匠铺,两人进去挑菜刀。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开火,也就没有备菜刀,昨晚的山鸡和野兔还是向云松用他那把灵龙匕开的膛破的腹。

      挑来挑去,卫宁儿选中了一把刃薄刀轻的,适合她用。向云松捏捏刃口弹了弹,嫌刀刃太薄,用起来没劲,给她挑了把厚背宽刃的。卫宁儿觉得那刀跟屠户的剁肉刀差不多大,她哪里使得动?

      向云松听她的,问了价钱,铁匠开价八十文,向云松正要掏钱,卫宁儿拉住他的手,小声说:“好像可以讲价。”

      她从前听淘春絮叨她做工前的生活时,好像说起过,草市的东西都是可以讲价的。

      向云松倒是没想到要讲价,虽然他行走江湖不是没逛过草市,但一则讲价太费时间,二则草市上做点小买卖的不是小商贩就是小农户,正是他劫富之后济贫的对象,他去草市又怎么会跟他们讲价?

      这会儿卫宁儿说起,他才想到这出。也是,他俩现在直接从二等户落到五等户,大大地应该讲价了。

      但,“讲价不都是女人的事吗?”他把锅甩给卫宁儿,实在是不习惯讲价,也是不清楚具体价格,不知道怎么还价。

      卫宁儿一样对菜刀价钱一无所知,不过向云松说得有道理,女人在的时候,就该女人讲价。这就跟男人挑粪担女人倒马桶一样,没见过女人挑粪担男人倒马桶的,除非女人生孩子时。不然自己倒马桶和让女人挑粪担的男人,是要被村人邻里耻笑一辈子的。

      这个分工可不能乱,而且菜刀也是她用得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师傅,便……便宜些吧。”她回忆着淘春那时的说法,对着铁匠说道,之后又想起来一句关键说辞,“诚心想买的。”

      她说完就涨红了脸,这还是她第一次讲价。让人家便宜一些,总觉得跟求人一样,做不到淘春那种理直气壮。

      向云松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卫宁儿这个荸荠,好像要发芽露头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卫宁儿那羞中带怯的小样,总让人攥着紧张。好像当年跟她提议离开向家和参军告别时一样,既想带她出去闯荡历练,又怕她经风历雨饱受沧桑,好像总要放在自己眼门前看着才能放心。

      但讲价这种事,他不光爱莫能助,自己心里还有疙瘩,跟从前的接济对象争利,乍然之间实在难以习惯。他看着看着就有些看不下去,干脆抱起双臂看着地上,脚尖跟一块石头较起了劲。

      铁匠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五大三粗,瞧见弯眉杏眼的卫宁儿未语三分羞的样子,哈哈一笑爽快道:“今早第一笔买卖,那就七十文吧。”

      卫宁儿一听他这么爽快,暗忖应该还有商榷余地,于是鼓了鼓勇气试探道:“能不能,再便宜些?”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涨得更红了,像在与虎谋皮。铁匠看她开言半脸红的模样,知道这样的主顾多半自己心里没谱,于是笑道:“这位小大姐,那你说多少?”

      这下卫宁儿真不知道怎么说了,对价钱没底就是这样,说多了不甘心,说少了又怕对方翻脸,弄得下不来台。偷眼看向云松,发现他装聋作哑低头看地中。

      得不到什么帮助,卫宁儿一狠心,说了个“六十文”,然后紧张地看着铁匠。

      铁匠想了想,无奈地笑道:“小大姐太会讲价,六十文,我这把刀可真没得赚了……”

      卫宁儿以为他不答应,正想着要不要加回几文去,就听他又说道:“不过早上的生意,小大姐肯照顾,老钱谢过了。小大姐家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他说着向铺子门楣上方的几个字指了指,务必让卫宁儿看清楚,“就还来我这‘老钱铁匠铺’看看。”

      卫宁儿忙点头说好。铁匠扯过一边的牛皮纸把刀层层包起来,包了好几层,再麻利地在外面扎上草绳,编结成圈,双手客气地递到卫宁儿手里。

      这就完成了讲价?卫宁儿一阵欣喜,红着脸道了谢,然后扯扯向云松的袖子,让他付钱。

      向云松这才从自己的心绪里醒过来,那脸一抬起来,就又是冷峻爽快的大男人一个。他麻利地掏钱走人,从卫宁儿手中接过菜刀,挂到伙计马鞍上。

      回头时,发现卫宁儿脸红得厉害,不由奇道:“你脸红什么?”他刚才听着卫宁儿讲价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还真没关注她的表情。

      卫宁儿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向云松正想说“有”,就听到背后铁匠铺里就传来一阵争执声,一个女声正在不满地喊着,“一把菜刀才卖六十文,咱俩吃什么?你脑筋被屎糊住了?”

      “哎呀早上的生意,能成就好。姑奶奶你声儿别这么大,那小娘子看着很好说话,我这不是为了以后的生意嘛……”

      “屁呀,我看你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想让她多来给你看吧?你这安的什么狼心狗肺呀……”

      “哎呀你说哪里话来着,那小娘子她男人就在旁边看着,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原来你真有心啊!”

      “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就是有心也没胆……”

      “有心没胆,那还不是有心吗?!”

      “……你冤死我得了……”

      后面那两口子的吵闹声断断续续,听得向云松脸一阵青一阵白,看卫宁儿那无故脸红的样子,不知怎么就不爽极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刀买便宜了比买贵了还堵心,“不准脸红!”

      “……不准什么?”卫宁儿惊讶着一时都不敢确认。

      向云松快步走去,想起来昨晚卫宁儿说过不准他说“不准”,咬着后槽牙硬是把话头转了向,“下次卖东西的分男女,男的我来,女的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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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章 赶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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