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22、第 22 章

　　段醉书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上千的士兵，只有青定和两只鲤鱼精还活着。
　　青定跪在寻澈身边，段醉书从未见过这位海族将军这样的模样，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倒。

　　陶夫人见此情景，抱住段醉书，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你跑出来了。”

　　段醉书推开她，一步一步踏进水晶宫。

　　其他人也纷纷从船上下来，心中震撼。
　　“这，这是死了多少海族……”

　　青定对这些脚步声和唏嘘声充耳不闻，直到段醉书停在他身旁，他才抬起那双了无生气的双眸，嘶哑道：“公子……”

　　“对不起。”段醉书红着眼眶，埋下了头，“我来晚了。”

　　青定摇了摇头，不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替寻澈梳理着残缺的鳞片。

　　段醉书：“湘桃……”

　　青定身体一顿。

　　段醉书死死攥着手中的白色玉佩，掌心被锋利的边缘划破，道：“我和她半路遇上埋伏，失联了。目前……还没找到。”
　　没了，什么都没了。
　　段醉书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字字泣血。他只是在海底王宫城生活了半月就已经心如刀割，青定又该如何活下去？

　　“我现在就去找，一定把她和那船海族子民找回来！”段醉书道。

　　“公子！”青定拦住他，“不必了……”

　　谁知这话刚说完，一个粉色的身影从水晶宫外跑了进来。

　　湘桃的衣裳已经破损，能看见肩膀上撕裂的伤口。珠钗已无，妆容已淡，唯有两行泪痕清晰地挂在脸上。

　　青定看见来人，绝望灰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希望。他踉跄地站起来，跨过满地的尸体迎了过去。

　　“青定！”湘桃热泪滚滚。

　　两人抱在一起，什么都没说，但天上地下，也唯有他们两人还能相互依偎。

　　“船呢？”半晌，青定看着她，“那艘船是殿下最大的希冀，船还在吗？”

　　“在，还在。”湘桃道，“我和段公子分开以后与那红衣魔女缠斗，明明我都快输了，她却突然放了我。又跑进船里找了一番，但没伤人，没一会儿就走掉了。我怕她再杀回来，就把船开到了赤海南边的长龟洞里。”
　　湘桃喜极而泣，“我在海里走了好久才过来，受了伤，根本走不快。万幸……终于是回来了。”

　　青定替她擦了眼泪，“没事就好……”

　　“殿下呢？”湘桃问，“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青定看着她，沉默着。

　　湘桃的笑容渐渐僵住，轻声问：“殿下呢？”

　　“湘桃你听我说，殿下他……受了点伤，可能比较严重，也许救不回来了，我……”话到此处，泪水先落。

　　湘桃推开他，如同疯了一般开始翻地上成堆的尸体，瘦弱背影如无依的浮萍，让在场所有人都揪着心。

　　终于，她崩溃地跪在了一具人鱼尸体旁，颤声喊着：“殿下……”

　　“湘桃！”

　　接下来的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湘桃忽然捡起手边的匕首，重重插进了自己的左胸口。
　　心头血飞溅，如翻起的浪花。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这是水母一族死亡的归处。

　　水晶宫上百人，沉默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段醉书浑身如坠冰窖，不可置信地看着湘桃。
　　他冲到寻澈身边，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大声道：“他还活着！救他！他还有气！”

　　然而没有人回应。

　　段醉书脸上的笑容淡去，质问：“你们不是要灵果吗！没了海妖王，你们上哪里去找灵果的下落！”

　　“休得胡闹。”陶宗主盯了段醉书一眼，严肃却又无奈地说：“小泽，救海妖王一事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他本就滥杀成性，如今又遭长凤宫血洗族人，若是把这笔账记到长凤宫脑袋上也就罢了，万一他醒过来牵连整个人族，有多少人会跟着遭殃？”

　　“灵果呢，你们不找了吗？”

　　陶宗主低声道：“海妖王死了，只要把海底王宫城翻一遍，还怕找不到东西么。”

　　“……恶魔。”段醉书道，“海族刚刚被灭，你就想着翻了人家的家。就不怕哪天遭天谴，陶氏被灭吗！”

　　“你放肆！”陶宗主震怒。
　　“你不要吼儿子！”陶夫人哭了起来。

　　“你们不救，我自己救。”段醉书摸着寻澈的身体，想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他才不会滥杀成性，他是我朋友。“

　　“朋友？”陶宗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讽道：“听说你刚来没多久，他一口气杀了七个人族祭品，那时你怎么不说他是朋友？”

　　段醉书的动作微顿，一双眸子漠然冰冷，“他能杀那七个祭品，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你！”陶元序深吸一口气，“但他一口气杀七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说白了，在他海妖王眼里，人族的命-根本不算什么，他可以像碾死蚂蚁一样杀很多人。”
　　“他没杀你，只是你运气好罢了。你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都能得到海妖王的手下留情？”

　　段醉书沉默着。
　　七条人命是血淋淋的事实，不管段醉书怎么翻，这座山也翻不过去。
　　就为着这点，他没法理直气壮地去对质与争辩。

　　“公子……”青定忽然开口，轻声道：“那日，殿下并没有真的杀掉那七个祭品。”

　　“你说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太弱，几乎只有在身边的段醉书能听见。

　　青定：“你若不信，可以去湘桃送走的那艘船上验证。里面有一个孕妇，她本是人族来的祭品，和一只海葵精相爱。念其育有一子，殿下这次也让她一起走了。”

　　段醉书怔住，心脏性突然被针刺了一下。

　　“我去告诉他们！”他道：“寻澈还有救。”

　　青定却摇了摇头。
　　“我说这件事，并不指着旁人能认为殿下是好人而救他。老君王待殿下虽不错，但留给人间的恶名太多，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清的。在他们眼里，海妖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成为了海妖王，谁就是魔头。”
　　“但公子，你认识殿下，他视你为爱侣。”青定眼中含泪，“我只是觉得……你应当知晓这件事。”

　　“我知道的。”眼泪从段醉书通红的眼眶里滑落，“我知道了……”

　　他替寻澈擦干了眉眼上的血珠，心中做了一个绝对坚定的决定。

　　段醉书在寻澈眉心画了一个符咒。
　　尽管所有人都看见了他这个动作，却没有人上前制止。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画个符咒也救不了人，随他去吧。

　　但随着这符咒的图案越来越清晰，金花长老隐隐觉得不对劲，直到两把同心锁图案浮现出来，她瞳孔骤缩，“……不好。”

　　符咒画完，段醉书用锋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虎口，抿了一口血。接着，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时，附身吻在了寻澈的眉心。
　　随着这一吻，寻澈身上的同心锁符咒分离了一半出来，移到了段醉书眉间。

　　陶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小泽！儿子！”

　　她冲了上去，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连命锁已经生效，段醉书和寻澈的生死已经紧紧联系在一起。哪怕相隔千万里，一方死，另一方也只能死。

　　段醉书站了起来，冲着陶宗主，“如果你不想陶家断子绝孙，海妖王你必须救！”

　　“你这个逆子！”陶宗主气得脸色发白，若不是常年修习身体硬朗，怕是此刻早厥过去了。

　　段醉书丝毫不惧，眼里全是执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容悔改，“救，还是不救。”

　　这是一场搭上自己性命的豪赌，就连青定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陶夫人泣不成声，“造孽啊，老爷，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

　　陶宗主咬了咬牙，看向金花长老，道：“此事，白云间打算怎么处理？”

　　金花长老：“白云间从来没说过不救海妖王，一开始就不愿意救人的，是陶宗主你罢了。”

　　“那你不早说！我儿已经——”陶元序怒目而视，但看见白云间弟子个个不好惹的模样，堪堪忍住，语气却恶劣，“都说白云间百年修仙门派，心怀天下菩萨心肠，所以我今天才会特邀你们相助。哼，我算是见识了，不过是一群只会站在旁边看戏的宵小鼠辈！”

　　白云间的弟子听见这话，个个心头火起，纷纷拔出了剑，但金花长老却淡然，只道：“再多说几句话，你儿就没了。”

　　陶元序看了一眼还在和他置气闹腾的段小泽，说不准一会儿海妖王咽气，自己的儿子就跟着一命呜呼了。

　　唯一的血脉在眼前，陶元序不服软也得服软。
　　“就算要救，怎么救也是个大问题。伤成这样，除非用灵果唤起死回生之术。”

　　“可是现下哪里来的灵果！”陶夫人道，“老爷想想办法，救救儿子啊！”

　　“我倒是有个法子。”金花长老道，“不过我要将这两个人带回白云间，且段小泽——必须拜入我门下。”

　　“不行！”陶夫人率先拒绝，“白云间弟子常年在万仞山上修行，我儿拜入门下，我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他？老爷，老爷……”

　　金花长老：“不拜也罢。这么重的伤，非我门中弟子，我没有那个心思去管他死活。”

　　陶元序不语。
　　拜入金花长老门下，这可是攀亲附会的绝佳机会。

　　“我看此计可行，只要能救我儿，长老说什么就按着办吧。”陶宗主语气痛惜，忍痛割爱一般，道：“小泽，快不快给你师父磕头。”

　　金花长老：“拜师礼日后再说吧。”
　　她看向段醉书，“我与你有缘，曾赐你‘醉书’二字，今后你便不再叫段小泽。你可愿拜入我门下，不论祸福生死，永不背叛白云间？”

　　段醉书撩开衣摆，恭敬地跪了下来，三指并拢，冲天立誓：“师父在上，弟子段醉书愿拜入白云间。不论祸福生死，永不背叛师门。如违此誓，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