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随想》暮春小花

32、第32章

　　德国的狂欢节只有三个城市才有大规模官方参与的大型花车游行，很不幸我们的城市就在其中。来这边十多年，从第一次参加时的震惊到五年前最后一次，忙着捡糖和巧克力到手软，中间还有过几次我特意没有身临其境观看。今年的狂欢节感觉围观的人更多，组成更复杂，但整体花车和撒糖的规模和质量都有不小的缩水。说到底，还是经济不行。昨天看新闻不是还说了吗，通胀增加幅度减少了，但国民生产总值依然是下降，经济不景气是日常话题。去年就有人叫嚣的贷款利率会降低根本就是空话，因为通胀摆在那里，欧洲央行能做的只有提高利率。德国的银行自然是一惯喜欢一边称自己为客户服务争取利益，一边就是老子说了算的霸王态度，真的让人分分钟想灭了它。可是玩不动资本和制度的韭菜，能怎么办呢？看着通胀居高，存款贬值，都不敢想二三十年后自己的老年生活怎么办。但生活重要继续，狂欢依然上演，我和蛋哥兴致冲冲跑过去，呆了不到两小时游行还没结束，我就提议回家了。没想到啊，还没更年期的我已经对很多事情没有了兴趣，甚至包括自己终于可以走着站着与周围的人无二般参与狂欢。但是，我除了找不回对很多事情的热情，更缺乏了探索新东西的好奇。难怪很多人会说，如果没有一个可以奋斗很久的大目标，生孩子是最好的抵御生活乏味无趣的一剂良药。可惜，这个药方对我不起作用。好比我也知道自己很喜欢猫，如果养一只猫大约心情会更愉悦。但是养猫带来的很多问题，比如清洁、喂养、经济等问题，让我觉得烦恼更多。于是，两厢比较以后，不养是更好的选择。这一次参加狂欢节最开始是蛋哥提议的，他说五年没参加了，出去看看换换心情也好。然后到了昨天他又以天气不好可能下雨为理由说不去了，真是比姨妈期的女生变化还快。我本来雀跃的心情和口味已经被唤起，自然是不肯罢休，就算下雨打伞也要参加。车票肉眼可见的涨价很多，我记得七年前我父母过来时买的五人群体天票是10欧，今天两人天票就要11欧。蠢笨的韭菜们看着最低时薪从8.5欧涨到12.4欧，都感叹自己钱多了富裕了，殊不知购买力还不如TMD时薪8.5欧的时代。我记得五年前我和丹哥周围站的就算不全是德国人，也基本都是白人。今天可好，不仅好多语言听不懂，各种肤色的都好多，就是没有华人。我很少在这个城市的华人圈里混迹，因为基本都被亚超和以宗教为名的组织支配着。还有就是本来就在国内早就建立联系的同学和同乡会，或者因为孩子不得不建立的圈子维系着，都跟我没关系。况且，在国内我也本就过着远离城嚣的日子，这没什么不好。只是那时候，我还幻想着会有自己的齐天大圣，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虽然后来来的是一只远渡重洋的猴子，但他包容我，愿意花时间和耐心在我身上，最珍贵的是他对我付出的远没有其他人可比的感情。
　　可是，这些东西好像随着时间流逝，都变得模糊和愈发真实起来。模糊是因为记忆总是残缺不全，而我作为一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总是倾向于记住不太好的东西。真实是因为抛开那层终于遇到良人的滤镜之后，凡事为人总有缺点和遗憾，开始觉得感情可以战胜的一切，越来越懒得去调和与兼容，便选择无视和逃避。可是我的性格这么拧巴，强势控制欲后面又带着缺爱和自卑的阴影，隐忍和回避后面又带着些许傲娇和不甘心，甚至一度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又如何去要求对方来更多包容我，夸赞我，认同我？就像今天把捡到的一些东西带回家后，蛋哥出于炫耀的孩子操作，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全部摆在厨房的操作台上。说实话那些东西虽然带着外包装却全部都是从地上捡起来的，脏就不说了，摆在操作台上让我什么都干不了。小公寓里的小厨房我尽量空间利用，把电饭锅和烧水壶都放在柜子里，大炒锅和咖啡机放冰箱上，为的就是避免日常生活的无法施展。结果人家倒好，哪里空就往哪里撒欢，我瞥了一眼连话到嘴边的冲动都没有，破罐子破谁啊直接把那些东西往旁边一抹，照样往上面堆放了即将开始工作的电饭锅和烧水壶，心里指望等他呆会儿把吐司机拿出来没地方放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操作又蠢又恼人了。结果人家倒好，根本不用任何电器，从冰箱里取出剩下的里面放微波炉里加热，然后径直端到客厅去吃，完美避开了厨房根本没有空余的空间。我该说什么呢？我干脆也离开厨房，眼不见为净。可是这件事就如一根小刺一般一直扎在我手心，虽然不那么疼但一直就在那里隐隐作祟。于是，我干脆又走进厨房，拿了一个小袋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包装袋小东西收起来放进柜子里，这下我的精神世界总算干净也清静了。何苦呢？人家根本不知道我的烦恼和痛苦，还自以为是干了一件好事。而我白白被小刺扎了半个多小时，自己给自己气受，连沟通的欲望都没了，何苦给自己添堵？一回来就该自己把东西从包里拿出来归纳，无须博士亲自动手。所以啊，什么屁狂欢，根本就是添堵。什么调教，根本就是扯蛋。什么包容，根本就是胡话。双儿说的真对啊，他是活明白的人，一个人有主见有事业独自生活久了，再来一个人，要尽量同步就要互相谦让，但毕竟有多少有少，谁多谁少呢？过了二十多岁有情饮水饱的阶段，无论是生理过期还是心理刚强，一起生活的对象更多时候就是一个理想的感情寄托，而于琐碎残酷的生活而言，好像并不一定是利大于弊。但我知道蛋哥也有很多优点，比如我脚手术后没法洗澡的夏天，他满头大汗帮我洗头和擦身体，这样的人除了他和我妈（总不能我爸给我洗吧？小时候倒是真的除了这个，我爸都替我妈干了当妈该干的事情）还有花钱请的护工，没人能办到了吧？那些个过眼云烟的前男友们，勉为其难和我相亲的对象们，都是扯蛋和白瞎，何苦来呢？
　　明年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狂欢节我都不会去参加了，只做自己开心和愿意的事情，尽量只为自己考虑和活着。比如，今天晚饭我做了炒豆角和煎青椒，外加前天的烤兔，吃得合胃口真的能在很大程度上让我开心。这种开心不是在国内吃外卖虽然又便宜又好所能带来的，毕竟国内的物价也飞涨，去年回去几个月的生活经历告诉我，在外面吃饭的性价比已经远远降低。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十七年前我刚工作那会，我爸写邮件教我做的第一道菜，莴笋番茄猪肉丸子汤。他说，会做饭是一个基本的生活技能，你会做饭能给自己带来很大的生活幸福感。如今，他说的很多话都应验了。或许他曾经说的，工作可以再找，对的人挺难找的也是对的。我也知道人生八苦里的得不到，往往是因为手里有的看不到不珍惜，便觉得不在手里的多么美好。我倒也没有后悔过去的很多事情，毕竟人生本质就是操蛋，怎么选都会错，可是又不能不选。健康开心看似多么简单容易，其实啊，真的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