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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漠然之爱 ...

  •   傅若薇的葬礼结束的那天夜里,傅雪没有睡着。

      一切都太过突然,夜深了,她仰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大宅子里,已经不再有那个严厉却优雅的女主人。

      当傅若薇还在的时候,她和沈琰只是小辈,无论承受多少压力和期许,但一切还有长辈在撑着,如今就再也没有了。

      沈家只剩下了沈琰,还有她,一个领养来的女孩子。

      她将以什么身份生活在这里?沈琰的妹妹吗?可是他们都知道,她并不是。

      最终她像所有失眠的夜里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了沈琰的房间里。

      这个熟悉的房间里还亮着昏黄的夜灯,听到门口的动静,沈琰就从床上支起身来,望向这边轻声问:“是小雪吗?”

      他身上的衣物还是整齐的,声音虽然略显低哑,但仍旧清明,看起来刚才也没有睡着。

      傅雪应了声:“是我。”就走了过去。

      沈琰笑了下,向里面移了一点,给她让出些位置,傅雪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现在只有靠近沈琰,才能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沈琰的情绪一贯淡然内敛,白天在葬礼上,他也不显得有多难过,反倒比其他人都平静一点的样子。

      所以即使傅雪伤感,也在众人面前强自镇定,因为一直忍到这时候,无处发泄的情绪就将胸口撑得更加憋闷。

      “琰哥哥……”轻唤了一声,傅雪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我还想过以后长大了要去帮姑姑的……她看起来也那么忙。”

      沈琰半靠在床头,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的头顶轻揉了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小雪这么有心,妈妈若是知道,会很开心的。”

      “琰哥哥,我……”傅雪抬起头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而后他就侧过头,毫无征兆地咳出了一口血。

      那些血并不多,落在他白色的上衣上,也只染红了一小片,颜色却是鲜红的,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旧刺目无比。

      傅雪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手脚冰冷地去抱他的身体,声音颤抖:“琰哥哥……”

      咳了那口血之后,沈琰只是微闭了闭眼睛,就抬手将唇边残余的血迹擦掉,笑了笑说:“我没什么,别害怕。”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哑一点,却没有更加虚弱。

      半年前他病着的时候,已经把傅雪吓过一次了,现在傅雪一边发抖,一边努力抬手去摸他的脸颊,还没说话,大滴的眼泪就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看到她的样子,沈琰就又笑了一笑,抬手把她整个肩膀都抱住,轻轻带进怀里,低声说:“别怕,小雪,我还在。”

      他还在——的确是,对于傅雪来说,只要沈琰还在,她就不需要惧怕任何事情,就连生离死别也是一样。

      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呢?如果他也像傅若薇一样,如此仓促而突然地离开,她该怎么办?

      仅仅是生存当然没有问题,当她不到6岁大的时候,她就能在孤儿院里很好地生存下去,现在当然更没有问题。

      可是,还有谁会安静地在房间里等她放学回家?有谁会在深夜里搂着她入睡?有谁会忍着自己的病痛,只为了不打扰到她?

      除了沈琰,再没有其他的人。

      傅雪就这样不停地流着眼泪,然后执拗地从沈琰的怀抱中仰起了脸。

      她用半跪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而后她捧起他的脸颊,将自己的双唇凑了上去,吻住了他苍白的薄唇。

      这是傅雪的初吻,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接吻。

      沈琰的口中还带着淡淡的咸苦,那是鲜血残留的味道,傅雪却流着泪吻了又吻。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傅雪的身体软了下来,她有些筋疲力尽地靠在沈琰的肩上,闭着眼紧抱着他的腰。

      而后她又想起来什么,一脸惊慌地坐起来,抱着沈琰急问:“琰哥哥,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相比于她的慌乱,沈琰就镇定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不用,我没有其他的感觉……大概是古人说的‘急痛攻心’?”

      他说着,又顿了一下笑笑:“不过我似乎需要换一件衣服。”

      听他这么说,傅雪将目光移到他胸口那团血渍上,又觉得像被刺了一下,眼眶一阵发酸。

      她还是忍着心酸站起来,勉强笑了笑:“我去取替换的衣服。”

      沈琰的衣物都放在和房间相连的衣帽间里,傅雪过去找了一套他平日休息时穿的白色上衣。

      拿过来帮他换上,傅雪又倒了杯温水给他漱口。

      低头将漱过口的水吐在傅雪递过来的空杯中,他淡色的薄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滴。

      傅雪看到了,就抬起手,用指尖抚过他的唇。

      指上穿来的柔软触感又让她回忆起了刚刚的吻。没有一点想象中的冷硬,沈琰的唇瓣是柔软的,带着暖暖的温度。

      “小雪?”直到耳旁穿来沈琰带着笑意的低唤,傅雪才惊觉自己的手指还停在沈琰的唇角。

      脸颊顿时被烧得通红,然而傅雪还是舍不得将手放开,强撑着支吾:“琰哥哥……”

      低笑了声,沈琰俯身过来,轻吻落在她微张的唇上,他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退了开去,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微笑着:“没想到被你抢先了……小雪,你为什么吻我呢?”

      “我……”傅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会去亲吻沈琰?她已经十六岁了,对于接吻的含义,早有了清晰的概念:那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和小时候那些嬉戏和亲昵完全不同。

      可是刚才她却毫不犹豫地做了,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前一刻她对于他的感情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眷恋,后一刻她就可以主动去吻他。

      亲人和恋人之间本应有的壁垒,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她只是想去吻他,如此简单。

      所以,她是爱着沈琰的吧?不然还能是怎样呢?

      她轻吸了口气,直视着沈琰的眼睛,说出了从未准备过的话语:“我爱你,琰哥哥,我一直爱着你。”

      沈琰没有回答,有很长的时间里,他就沉默地微笑着,用那双永远蒙着雾气的双眸看着傅雪。

      而傅雪的眼睛始终没有退缩,她同样看着他,坚定又执拗。

      最终沈琰笑着轻叹了声,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他还是像她小时候一样,环抱着她,将她的身体都包裹在自己的怀抱中。

      这一晚傅雪没有离开,她就枕在沈琰的臂弯上沉沉睡去,连梦里都萦绕着他的气息。

      “我爱你,琰哥哥。”在进入熟睡之前,傅雪还是死死揪着沈琰的衣角,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仿佛如此,沈琰就永远不会离开,仿佛如此,是她可以赖以留下沈琰的唯一砝码。

      第二天傅雪醒来的时候,沈琰已经清醒很久了,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就微勾了唇角,道了声:“小雪,早安。”

      原来曾经无数次睡在他身边,这次傅雪却还是有些害羞起来,她抬头在沈琰的唇边又偷偷轻吻了下,才爬起来:“早安,琰哥哥。”

      沈琰只是笑着看她起身,昨晚他换下来那件沾血的睡衣就扔在床边的地毯上。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傅雪忙跳下床把它捡起来说:“我不是故意扔的,我马上就送到洗衣房让人洗干净。”

      “不用清洗了,把它丢掉。”沈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不要让人看到,还有昨晚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不要让人知道?难道为了自己母亲的逝世伤心,是件需要隐瞒的事情?

      但对于沈琰的嘱咐,傅雪从来都是听从的,就算心里有点疑惑,她也没有追问,乖巧点头:“好。”

      事后傅雪想起来那些年,总觉得真相就是如此一点点从自己手中溜走的:沈琰从不解释,而她也从不询问。

      在傅若薇去世两个月之后,傅雪在一次放学后看到了傅家的人。

      傅家也算是本地的名门望族,但傅若薇和本家一直没有多少联系。当初她收养傅雪,虽然名义上是挂名在傅家的,却并没有真的认在傅家任何一个叔伯身上,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她和本家的兄弟们相处并不多好。

      这次来见傅雪的就是傅若薇的大哥傅若涵,他生性淡泊,平日里在傅家并不管事,一副儒雅温文的长辈模样。

      傅雪跟着傅若薇见过他几次,因此被请上了他的车,就微笑着叫了声:“大伯。”

      傅若涵也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向前座的助理说了声:“请走吧。”

      车子缓慢开动,同时后排和前排之间的挡板也升了起来,不大的空间中就只有她和傅若涵两个人。

      又向她笑了笑,傅若涵就开口说:“小雪,你愿意回到傅家吗?”

      这句话太突然,傅雪听到后就愣了片刻。她本来也只是名义上的傅家人,傅若薇领养她之后,傅家也没有给过她任何关照,又谈何“回到傅家”?

      看她不说话,傅若涵就又温言补充:“小雪,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回了傅家,沈家可以给你的一切,傅家都会给的。”

      这句话里更加有深意了,隐隐地似乎将傅家和沈家划清了界限。

      傅雪暂时没想通其中的关节,但多年的感情,让她本能偏向沈琰,等傅若涵话音落下,她立刻就摇了摇头:“大伯,谢谢您对我的关心,但琰哥哥对我很好。”说到这里,她眼圈适时地红了,“姑姑又刚去世,家里只有琰哥哥一个人,我不能离开他。”

      看到她神色坚定,感情真挚,傅若涵就知道她不容易被说动,轻微地叹了口气,还是笑笑:“没关系的。”

      沈琰派来接傅雪回家的车一直就在他们的车子后跟着,傅若涵也没带傅雪去其他地方,而是径直将她送回了沈家。

      到了沈宅门口,傅若涵也没下车进去看望一下沈琰,只是将傅雪放了下来。临走之前,他还没放弃一样,对傅雪说了句:“小雪,你若改了主意,尽可以来找我。”

      傅雪道了声:“谢谢您。”在车前对他鞠躬告别。

      傅若涵的车子很快开走,傅雪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到前厅里。

      她刚走近房里,就看到沈琰在一楼客厅的窗前站着。他视力不好,看得也不远,所以很少站在窗前,但此刻他却一动不动地站着,那个目光,分明是对着门前那片位置。

      自从傅若薇去世后,他的脸色一直都有些苍白,现在人在窗边站着,侧脸像是融在了白光中。

      傅雪将手里的书包递给其他人,就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抬手轻拉住他的手臂说:“琰哥哥。”

      沈琰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蒙着雾气的黑瞳在窗外的光线下泛着点水光,看上去好似星辰滑落,一地碎影。

      他笑了一笑,没问傅若涵和她谈话的内容,而是说:“今天在学校忙吗?”

      自从那晚表白之后,他们之间并什么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还是像原来那样相处。

      傅雪摇摇头表示还好,接着她主动提起来:“琰哥哥,大伯有认我回傅家的意思。”

      沈琰淡应了声,挑了下唇角问:“那小雪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傅雪当然飞快就回答了:“我当然要在你身边。”她边说,还边讨好一样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仰起脸看他,巧笑,“只要琰哥哥你不觉得我烦就可以。”

      沈琰只是笑了下,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半开玩笑般:“我怎么舍得。”

      这句话当然是有些暧昧的,傅雪的脸颊也红了下。

      沈琰给的暧昧也只有这点了,他随即就拉着她的手,语气淡然:“小雪,带我上楼。”

      当天气特别阴沉,房间里又没有开灯的时候,沈琰会看不清楼梯和障碍物,为了防跌伤,会需要有人给他引导。

      只是这种情况很少见,能够拉着他给他带路的人也从来都只有傅雪而已,当傅雪不在场时,沈琰一般会让身边的人开灯。

      傅雪听到这句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会儿并不晚,今天的天气也算清朗,这样的光照下沈琰不应该会看不清。

      她性格沉稳,但只要涉及到沈琰,她却一点也沉不住气,连忙握紧了他的手看着他:“琰哥哥,你看不到?”

      “还好,”沈琰笑了下,还有心情打趣,“能看得到你的脸就好。”

      傅雪的神情还是很担忧,他就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段时间似乎有些用眼过度,最近几天视力可能下降了一点。”

      沈琰之所以视力不好,是因为视神经方面的问题,如果用眼太多,视力还会继续下降。傅若薇就是因此才一定要找一个人替他分担一些事情的。

      傅雪想到傅若薇去世后重担就都落在了沈琰肩上,而她又因为年纪还小,没办法真正帮到他,心里的担忧又重了一层。

      低着头拉着沈琰,小心地带他到房间里坐下,傅雪就握着他的手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小声说:“琰哥哥,我真希望你可以休息一下。”

      相比于她的沉重,沈琰回答得就轻快地多了:“好啊,等你长大了。”

      要是有什么药能让人一夜之间就长大,傅雪想自己一定会去喝。可惜没有,所以她也只能又急又难过地强调了一次:“我已经挺大了!”

      沈琰则微笑着,挑了下眉梢低声自语般说:“还不够啊。”

      傅雪还没接话,他就握着她的手带到了自己的额上,温声说:“小雪,我有些头疼,你帮我按一下可以吗?”

      傅雪能够拒绝么?她不再说话,咬着唇尽量舒缓地替他轻揉额头,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差于正在做什么极端重大精密的事情。

      沈琰逐渐放松了身体,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时刻。

      傅雪按到手腕酸痛才停下来,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睡过去了。

      睡梦中还微蹙着的眉头,还有过于苍白的脸色,泄露出浓重的疲惫。

      傅雪有些神使鬼差地,俯身下来,在他额心上轻吻了下。

      他皮肤上那种微凉又温暖的触感,就这么安然地印在了她的记忆中。

      又过了一个月,屹立了数代之久的傅氏家族开始陷入了困境,旗下产业不断被并购重组,上市企业的股价也开始下跌。

      一手缔造了这种局面的,正是和傅氏有着血脉之亲的沈家现任家主沈琰。在傅若薇刚去世的这个时刻,沈琰的这一举动更加坐实了他铁血手腕的名声。

      傅雪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蓦然想到,怪不得沈琰要自己隐瞒他在傅若薇葬礼那晚咳血的事情——那太不符合他需要营造的冷血儿子的形象。

      可是真的需要那么多的祭品来塑造沈家的辉煌吗?如果最终会成为孤家寡人的话,那么站在所有人之上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的傅雪对于沈琰的做法,多少还有着不解。

      傅若涵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傅雪也终于明白他那天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要把她领回傅家,并且那么欲言又止。

      那时候沈琰应该已经开始针对傅氏做了一些事了,傅若涵那天见她,没有逼迫她的意思,也没有用她要挟沈琰的打算。

      他其实应该算是个温柔的好人,认为自己这个外甥生性冷酷,就想把还未成年的傅雪带回傅家抚养,即使那时候傅家已经岌岌可危。

      傅雪稍微设想了下:成为傅若涵那样的人的养女,可能还会被更好地照顾,至少会得到更多来自健全家庭的温暖。

      可是她没有一点后悔自己选择的意思,再美好的可能,也没有能够留在沈琰身边重要。

      当一种感情长期占据了一个人的全部生活,那么它就会演变成一个信仰般的存在。

      此时的沈琰之于傅雪,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傅雪没想到的是,只不过半年之后,沈琰就亲自斩断了这种感情。用异常干脆又残忍地方式,毫不留情地将它打碎。

      沈琰的疏远并不是突然开始的。

      那正是傅雪大学入学考试的前夕,她忙于做考前准备,沈琰也逐渐减少在家的时间。

      在傅若薇去世之前,即使已经掌管了沈氏的大部分实权,但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沈琰也很少外出。

      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沈宅的书房中和集团的高层见面,处理公务。

      所以每次傅雪回到家里,总能轻易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或许是客厅的茶几上一杯还未来得及收走的红茶杯,或许是书房中透出的一道灯光,再或者是走廊中响起的脚步声。

      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她从楼下走上二楼,转过不长的走廊,看到沈琰在休息厅的沙发上坐着,手中持着一本书,正低头翻看。

      那里平时是用来会见密友的,除了傅若薇之外,很少有人会用。他坐在那里看书,连做家务的佣人都不敢靠近了,整个宅子一片宁静,只有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清晰到如在耳旁。

      当傅雪的脚步靠近,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向她笑了一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和煦:“小雪,回来了?”

      她莫名其妙地记住了这一刻,每当回忆起的时候,眼前仿佛能浮现出他微笑着看过来的样子。

      然而这些慢慢开始消失了,她再回家时,往往沈琰还在外未归。开始时他还会回家用晚餐,渐渐连餐桌上都不见了他的踪影。

      一连几天在睡前都没能见到沈琰,傅雪就挑了一天晚上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他。

      她关了灯上床,直到接近午夜,才听到门前传来晚归汽车的轰鸣声。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楼的客厅里逗留了一会儿,又隔了一阵,沈琰特有的略带迟缓的脚步声才在走廊里响起来。

      傅雪早就守在自己房间门口了,这时候将门拉开走出去,就看到沈琰正从她的房门前走过。

      听到身侧的声音,沈琰就顿下了脚步,他似乎是没想到傅雪到现在还没睡,语气里有惊讶,侧头轻唤了声:“小雪。”

      傅雪走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脊背上,才开口说话:“琰哥哥,我很想你。”

      虽然沈琰现在晚上回家很晚,但每天早上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吃早饭,天天都见面,她居然说“很想你”。

      沈琰听到就笑了起来,傅雪抱得有些紧,他不方便转身,于是干脆就这么站着叹息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黏人。”

      傅雪有些委屈,声音也低了:“我只有琰哥哥了。”

      沈琰又顿了一下,拿开她紧搂着自己的手臂,转身看着她,抬手在她低垂的头上摸了摸,最后笑了笑说:“站在这里不好,跟我回房间吧。”

      为了避免磕碰,沈琰的房间布置得从来都是简洁空旷的,现在两个人走进去,也只能坐在床头的沙发上。

      虽然说已经到了春天,但春寒还没有褪去,沈琰看到傅雪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长袖睡衣,就将自己刚脱下的外套搭在她肩上,挑了唇:“光顾着堵我了,都不怕感冒?”

      她在房间里等了那么久,还真是光顾着听外面的动静,都没觉得冷。被宽大的外套裹住肩膀,感受到久违的暖意,她才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堵你太难了啊,我怎么敢分心。”

      为了符合傅若薇心目中的大小姐形象,傅雪在人前从来都是矜持冷淡的,也只有和沈琰在一起时,她才会流露出属于小姑娘的娇羞和可爱。

      这么做着俏皮表情的样子,不自觉就带了些少女特有的魅惑。

      沈琰微晃了下神,不自觉就抬起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年轻又富有弹性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是象牙般的颜色,比上好的软玉还要有光泽。

      对于他的触碰,傅雪向来是喜欢的,侧头像小时候那样,在他手心里轻蹭了两下,还调皮地用双唇在他掌心轻啄了一下。

      就像被什么烫着了一样,沈琰的身体都轻颤了颤。

      傅雪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也冷了,就裹着衣服向他靠过去,张开手臂试图抱住他的肩膀,嘴里还是抱怨着:“琰哥哥……你老不在家,我都没心思读书了……”

      她没将话说话,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紧紧箍住了,沈琰的手臂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道,将她禁锢在其中。

      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胸膛,搁着衣物传来的灼热触感让她感觉到一阵本能的恐惧。可一旦想到这个温度是属于沈琰的,那些恐惧就又很快消失在快要满涨出胸膛的暖流里。

      她还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如果那个人是沈琰的,一切都没有关系。无论沈琰会对她做什么,她都会很高兴。

      下一刻她的脸很快就被沈琰的手捧着了起来,他半捏着她的下巴,用近乎强制的力道把她的脸抬高,让她黑亮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

      接着他的双唇就覆盖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唇。

      和傅雪那次羞涩的试探完全不同,这一次的吻激烈到她完全想象不出的地步。

      沈琰撬开她的牙齿,将舌尖完全探入到她的口腔之中,傅雪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掌握主动权,她被挟裹在不知名的风暴中,身体颤抖,呼吸急促。

      缺氧的感觉让她的眼前开始发黑,沈琰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她努力发出一声呻吟,才终于让沈琰觉察到她的状态。

      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稍微退后一些,风暴停了下来,接下来是和风细雨般的安抚和缠绵。

      傅雪总算有机会去分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的声音,除了他们各自的呼吸之外,还有唇舌交错时发出的声响,细微且淫靡。

      傅雪根本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沈琰最后轻啄了一下她有些红肿的双唇,才退了回去。

      他将她完全抱在怀里,呼吸早就回复了平静。

      傅雪不敢说话,只是紧贴在他的胸前努力调匀呼吸。今晚的沈琰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强势又有些粗暴。这种变化她有些喜欢,但也有些陌生。

      又过了良久,沈琰才轻笑了一下,低头又在她的额头轻吻了吻:“小雪还没有成年。”

      这话里似乎有些深意,可是傅雪已经几乎要丧失思考能力了,平时反应极快的她难得愣了愣,有些呆地问:“是啊,我还没满18岁。”

      沈琰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日的状态了,温柔又没有起伏,他没再继续说,只是轻应了下,带着笑:“还有两年。”

      傅雪就这么趴在他的怀里,当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她轻声开口说:“琰哥哥……我今晚可以跟你睡一起吗?”

      沈琰的身体又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呼出口气,笑了笑,干脆地回答:“不能。”

      很少被沈琰拒绝,傅雪委屈地抬起头问:“为什么啊?”

      笑着轻叹了声,沈琰低下头又在她额上吻了吻:“因为还有两年啊。”

      这下傅雪总算隐约明白了他话中的涵义,耳朵顿时就悄悄红了起来,她揪着他胸口的衣料,假装不在乎地给自己壮胆:“不用两年也可以!”

      沈琰对此就不置可否了,笑着对她说:“小雪,我送你回房间。”

      在刚才的激烈的一吻中发软的手脚还没恢复过来,傅雪也不敢继续明目张胆地向沈琰挑逗,就被他搂着腰,半抱着送回房间。

      被送回了床上,沈琰还体贴地替她拉上被子,又给了她一个印在额头的晚安吻。

      望着准备离开的沈琰,傅雪还不死心地问:“琰哥哥,你……”

      沈琰勾了下唇,如同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一般,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我爱你,小雪。”

      这一句话来得太突然,傅雪反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沈琰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那双蒙了雾气的黑瞳还是朦胧不清,然而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将如此郑重的一句话如此随意地说出来,还能够说得这样笃定。

      他抬起手抚过傅雪的下颌,轻声说:“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我是爱你的,从未有任何虚假。”

      傅雪看着他放开自己,站起身来退后转身,慢慢走了出去,替她带上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他温和又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傅雪捂着自己的脸倒在床上,心里一阵开心,又一阵酸涩,那种无法明白表述的感觉,让她眼角流下了泪水。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沈琰的爱,即使在最初的时候,也带着如此多的无奈。

      三个月后,在沈琰的安排之下,傅雪去了外地的B市读大学。

      B市虽然不是很远,但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傅雪本来是想留在本地读书的,却被沈琰带笑的一句:“B大的金融系更好一些。”给挡了回来。

      读什么样大学和专业,傅雪真的没有在意,她的成绩足够优秀,有自信在任何学校崭露头角。

      她唯一在意的只是去外地读大学,就不能再经常见到沈琰,即使每周都飞个来回,漫长的七天也会让她难以忍受。

      感觉到她的失落,沈琰送了她一块玉,那是上好的羊脂玉牌子,白如凝脂的玉牌镂空雕了玉山和福禄寿三星,精致典雅,一看就是传家的物件。

      沈琰交给她时也笑着说:“这是妈妈留下来的。”

      傅雪把玩着温软的白玉,点头说:“谢谢琰哥哥。”东西很好,但还是扫不去她心里的离愁别绪。

      沈琰看着她笑起来:“好了……这块玉是我小时候贴身戴过的,你满意了?”

      傅雪这才眼睛闪亮地抬起头,拉着沈琰的手:“真的?”

      “还能骗你吗?”沈琰笑看着她,“我出生后体质不是很好,妈妈特地把祖传的玉给我护身,带到十岁才取了下来,就是这块。”

      傅雪听完就把玉紧紧攥在手里,沈琰小时候贴身带了十年的东西,拿多少钱给她,她都不会换。

      她满足地扑入他怀里:“琰哥哥,谢谢你,我会好好替你收着的!”

      沈琰抬手拖着她抬高的下颌,指尖若有若无地从她粉色的唇上擦过,带着笑意:“你啊,还真是难伺候。”

      傅雪当然是不能承认的,腻在他怀里轻哼了哼:“我只是特别在意琰哥哥啊。”

      转眼到了傅雪开学的前夕,她本来以为沈琰会亲自送她去B市的,然而世事多不能圆满,就在她要走的前几天,沈琰又生病了。

      还是发热感冒,没有上一次那么严重,但也断断续续咳了几天。

      到了傅雪出发那天,他看起来好了些,只是脸色还苍白着,头也有点昏沉的样子。

      行李都送上了车,傅雪还不肯出门,就趴在他床边,黑亮的双目里湿漉漉的,好像一只等着主人安抚的猫咪。

      沈琰正在半坐着翻看一些律师送来的资料,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笑,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小雪,别担心,这里还有人照顾我。”

      如果他是指新招的那个清秀腼腆的特助小龚的话,傅雪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沈琰身边的人是抱有了十二分敌意的。

      她立刻回头朝站在床头一脸认真的那个男青年横了一眼,少有地露出了有点凶巴巴的表情:“你会照顾琰哥哥?”

      这位名叫龚维的特助是沈琰亲自在今年来应聘的毕业生里挑选的,以第一名的成绩从F大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家境却贫寒,难得性格忠厚可靠,一进沈氏就被沈琰看中,安排成了自己的特助。

      所谓特助,位置重要,权力却很少,还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跟在沈琰身边。

      拿着被同僚嫉妒的工资,顶着沈氏掌权者亲信的名头,龚维压力有点大,眼看着自己又赫然被傅大小姐仇视了,就急红了清秀的娃娃脸,连忙不停点头:“我会的,傅小姐放心!”

      傅雪这才轻哼了哼,又扫他一眼,表示自己会随时监督并检查他是否尽职。

      沈琰失笑着开导:“小雪,别对小龚这么凶。”

      去机场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傅雪再依依不舍,也得忍耐着离开,向龚维发脾气也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紧张和害怕而已。

      离开沈琰,独自前往一个陌生城市的意义,对于此时的傅雪来说太过重大。

      她最后抬起身,在沈琰有些苍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小声说:“琰哥哥,我马上就回来。”

      沈琰对她微笑示意,她才起身告别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样的距离沈琰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了,还是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唇边带着柔和的微笑。

      她只看了这么一眼,房门就合了起来。

      在这个瞬间,她蓦然想到了他们互相表白的那一晚,沈琰那句温柔的话语:“我爱你,小雪。”

      她将那句话回想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积攒够了足够的勇气,才轻吸了口气,转身从这栋她生活了十年的房子里走出去。

      傅雪离开F市的时候,并不是独自一人,沈琰安排了人送她去学校并安顿好一切。

      但当飞机起飞,这座城市的一切被飞速地抛向身后,她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茫。

      前方的城市里不再有沈琰,而机场送行的人中,也没有他。

      “等安顿好了,周末马上回来,时间不够请假也要回来。”傅雪在心里对自己说,暗暗下定着决心。

      此刻的她完全没想到的是,不仅下个周末她没能回到F市,在未来的四年中,她再也没能回到这座她生长于此的城市。

      在傅雪进入B大就读的第三天,那个送她过来的中年男办事员,带了一个西装笔挺的律师,来到她的宿舍。

      B大的学生宿舍是简朴古旧的,为了建立平等友爱的氛围,要求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入住在学校宿舍里。

      傅雪的宿舍有四个女生同住,虽然有一点不习惯,但幼时在孤儿院的经历让傅雪很快融入到这样的集体生活中。

      那个男办事员带着律师到访的时候,其他三个女生正巧有社团活动,都没有在宿舍。

      傅雪没见过这位律师,但多年训练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她意识到他绝非等闲之辈,起码他不会经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相比于办事员的拘谨,这位律师先生就随意多了,进门后就拉开门口位置的椅子,闲闲坐下来,对着傅雪一笑:“这位就是傅雪小姐吧,幸会,敝姓赵,赵子岩。”

      傅雪没有坐下来,这不是什么典雅高贵的地方,狭小又简陋的空间不适合她拿出傅若薇交给她的那一套礼仪。

      只是对赵子岩点了点头,傅雪说:“幸会,赵律师。”

      赵子岩挑了下眉头,不以为意,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就这么隔空递给傅雪:“这个就是今天首先需要傅小姐签字确认的东西了,内容很简单。请傅小姐在四年——也就是整个大学在校期间,不得出现在F市的任何地方,更加不能踏入沈氏的宅邸。不然的话,就会被剥夺沈氏股票的继承权,并和沈家断绝关系。”

      如此突然的内容让傅雪也有些不能负荷,她略微停顿了一阵,才又开口说:“这样的文件我不能签,我需要去问一下我的监护人。”

      还有半年才成年,她这时候的监护人正是沈琰。

      “你的监护人?”赵子岩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唇角的笑意更大了些,“傅小姐还没有明白吗?能做出这种合同,并让你签字同意的人,只有沈琰先生啊。”

      是沈琰让她四年间都不能回F市,并且不能回家?那是不可能的。

      “琰哥哥不会这么对我。”这样软弱的话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傅雪将牙关紧咬,不允许自己在此刻有任何示弱的行为,她微抬了下颌,冷冷地开口:“你需要让我知道,这份文件真实可信。”

      赵子岩还是那样微微笑着,神色间没有任何讽刺,同样也没有任何怜悯,他平静地指了指被傅雪紧攥在手里的文件:“最后一页有沈琰先生的签名,我感觉傅小姐应该认得。”

      她都忘了,这样的文件里必定有沈琰的签名才具有法律效力,她没有直接急着翻到最后,而是低下头,从文件的第一页开始,一页页扫下去。

      条文的陈述要比赵子岩说出的更加详细,因为详细又用了法律口吻,所以看起来分外冰冷。

      除了不准回F市和沈宅之外,还有不准用任何通讯手段主动联系沈琰,不准以沈氏股东的身份进行任何活动和发表言论,甚至还不准再对外声称她和沈家以及傅家有任何关系。否则就会被断绝一切资金支持,并彻底和沈家断绝关系。

      傅雪一边看,一边才想起来,傅若薇在遗嘱中将她持有的11%的沈氏股份,留给了自己。

      这11%的股份,是傅若薇嫁入沈家之后,沈越安分给她的,算是对外承认她是沈家媳妇的最有力凭证。

      在沈越安去世后,他自己持有的45%的股份则由沈琰继承了,沈琰成年之前,所有的股份都由傅若薇代为管理。傅若薇去世前几年,沈琰已经成年拿回了自己股份的管理权。所以傅若薇在遗嘱中就按照上代的惯例,将自己的股份留给了傅雪。

      那11%的股份,在傅雪成年之前,当然还是沈琰以监护人的身份代为管理的,即使马上就要成年了,傅雪也没有一点将那些股份拿回来的意思。

      她还不懂得如何熟练的运用这些权力,也没有丝毫要和沈琰争夺地位的意思,她的一切都是沈琰给的,沈琰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照办,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

      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她终于看到了沈琰的签名,沈琰有毛笔书法的功底,笔迹当然是好看的,挺拔刚劲、飞扬流畅,模仿起来相当困难。所以傅雪连自我欺骗的余地都没有,那两个她看了无数次的签名,就落在白色的打印纸上,清晰到刺目。

      见她看完了这份文件,赵子岩又适时地递过来另外一份文件,语气仍旧轻淡:“那么傅小姐既然已经相信了,就把这个也看一下签了吧,沈氏股份的转让协议。”

      不是什么股份管理委托书之类,而是股份转让协议。

      相比于前一份文件的单薄,这份转让协议就要厚上许多,一式两份,足足有几十页,洋洋洒洒写满了傅雪此刻还似懂非懂的各种术语。

      傅雪放弃了阅读,将这些东西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抬头看着赵子岩:“我记得这样的协议签署的时候,需要更加严肃一些吧?不需要公证人吗?”

      赵子岩笑了:“这点请傅小姐放心,只要你肯签,沈先生自然会补齐所有的手续,让它绝对合法公正。”

      不大的宿舍里一片寂静,傅雪只是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退缩。

      带赵子岩过来的那个办事员觉察到了现场的僵持,他擦了下头上的汗,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他按键的时候还特意将手机抵到傅雪面前,一个个将号码打出来。那串数字傅雪早就烂熟于心,那是沈琰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似乎早就在等这个电话了,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转接给了沈琰本人。

      “您好,我是沈琰。”熟悉的话语通过电波传来,傅雪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手机开了免提,办事员立刻说:“沈董,我是汪立,傅雪小姐在这里。”

      沈琰只顿了片刻:“将电话给她吧。”

      汪立将电话递过去,傅雪接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太紧张,汪立手心的汗水粘在手机壳上,黏糊糊的触感让傅雪皱了下眉,她顿了一顿,还是关掉免提,把话筒贴到自己的耳朵上。

      “小雪。”沈琰的声音还是温和的,甚至连对着她才会有的那种特别的温柔都没有变化,他轻声说,“听话,把文件都签了吧。”

      所有的委屈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就都爆发了出来,傅雪用双手抱着电话,转过身不让汪立和赵子岩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眼:“琰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无论沈琰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要让她离开他,他明知道只是几天的分别她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漫长的四年。

      沈琰没有回答,话筒对面的沉寂让她更加害怕,她接着又问:“就算我不回去……你会来看我的对吗?”

      “小雪……”沈琰只是轻叹了口气,“把文件签了,这四年里还会有人照顾你。”

      傅雪悲哀地发现,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能违逆沈琰的任何话语。

      他说了让她签字,她就会签。他说了她四年都不能再回家,不能再见他,她就真的会乖乖遵守。

      连这些是为什么,她都没有勇气去追问。

      沈琰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话,他又轻叹了声:“小雪,把电话交给汪立。”

      傅雪木然地放下手臂,将手里的手机抵还回去。

      汪立一直在等,连忙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耳朵上,沈琰又对他说了两句什么,他连连答应,才挂断了电话。

      傅雪盯着他,直到他将手机收了起来,她才茫茫然地想起来,这还是她和沈琰之间第一次没有在电话里互相道别,就结束了通话。

      从头到尾,赵子岩扣着双手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戏剧。

      傅雪没有再去看他的脸,接过汪立递过来的签字笔,在几处需要签字的地方,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赵子岩满意地将文件收回到自己的公文包中,还抬头笑了一下:“谢谢傅小姐,这是在我处理过的股份转让手续里,是耗时最短的一次,可喜可贺。”

      傅雪还是微扬着下巴看向他,勾了勾唇角:“是我的荣幸。”

      赵子岩脸上倒讶异了,随即就笑了出来:“沈夫人培养出来的人,果然不能小看。”他说着,居然毫无顾忌地点评,“这样的话,我怕四年后沈先生会后悔啊。”

      傅雪微笑着看向他:“这就不劳赵律师费心了。”

      即使是在宿舍里,她还是坚持将赵子岩和汪立送到了楼下。

      原本绝对禁止男性出入宿舍楼的宿管阿姨对这两个男人仿佛视而不见,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赵子岩走得潇洒,汪立还不断鞠躬说了很多:“以后还望傅小姐多关照”之类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傅雪才慢慢明白,汪立就是那个需要在B市照顾她四年的人。

      这位中年男人的妻女都在B市,自己也在沈氏在B市的分公司里任职。但他的职务似乎就只是为傅雪的事情跑前跑后,无论傅雪有什么事情或者麻烦,他都会飞快的从天而降,用最高的效率解决掉它们。

      傅雪没有再接到过沈琰的电话,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她在热闹紧凑的大学生活中渐渐安定。

      她习惯了室友熄灯后的无良笑话,学校食堂里价廉物美的饭菜,艰涩难懂的数学课,习惯了一个人安然又平静地度过一切时光。

      两三个月后宿舍的女生已经跟她无话不说了,有天突然好奇地问:“傅雪,怎么从来不见你打电话回家啊?”

      她很随意地笑了下:“打了啊,你们都不在的时候。”

      惹得其他的几个女生大声地“嘘”她:“装什么神秘啊,不厚道。”

      秋去冬来,B市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寒冷,傅雪有天走在校园里,抬头看到道路两侧的银杏树已经落掉了所有金黄的叶子,变得萧瑟嶙峋。

      她看到自己的鼻尖上有一团呼出的白气,而后听到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柔:“这位同学,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会有危险。”

      她低头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就在自己前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他年纪看上去并不比她大多少,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手上很随意地夹了一本书,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又柔和。

      傅雪也礼貌地笑着,在心里想,这个人的气质,好像有些熟悉。

      她听到他身后有一个热情的声音在叫他:“莫教授,我有问题想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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