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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宿因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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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探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眉头越拧越紧。
程念的灵海内大雾弥漫,除了一颗枯枝指天的参天大树,什么都看不清。根本没有什么来处。
他上次探到这样迷雾般的灵海,还是在他师父元一那里。
元一已迈入天人之境,他窥探不到那是常理。可程念只是一届凡人,还是一缕游魂,凭他的修为,不应该什么都看不清。
阿衡干脆咬破了指尖,以血为媒,再次探入。
虔诚的天人之徒,这次终于穿过重重迷雾,看到了一个跪在树下的影子。
可惜,在看到影子的那一瞬,他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出了程念灵海。
再探,却怎么都走不出迷雾了。
子履若有所感。
强窥天命者,必为天道忌惮。
子履不会让阿衡身处险境。
他握住阿衡的胳膊,低声规劝:“莫要执着。”
术法被打断,阿衡犹豫片刻,收了手。
程念期盼的看着阿衡:“怎么样?我究竟是怎么来的?”
阿衡无不遗憾:“抱歉。”
其实,程念仅是好奇,没想着非要弄明白自己怎么来的,就是看阿衡本事大,想着试一试。
与来处相比,他更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
程念安慰阿衡:“没事儿没事儿。那阿衡小兄弟可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吗?”
阿衡诚实摇头:“不知。”
程念这下是实打实的失落了:“好吧。”
阿衡又补充了一句:“待此间事了,我可以带你回去问问师父。”
这可是程念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消息了。
能见天人一面已是万幸,更遑论能得天人相助呢!
程念那半悬不悬的心总算是囫囵个儿落进了肚子里。
“那就太好了!”程念到了这会儿,终于有了交朋友的心思,主动问道:“你们要做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阿衡摇头:“不用。”
辅助兄长之事,有他在足矣。
子履却道:“程兄安生在此休憩,若有难处,子履定会前来拜访。”
程念至此,自有他至此的理由。
万一呢。子履认为,多一人相助总是好的。
程念嘿嘿笑着:“没事儿也常来。”
好不容易能亲身参与了,他可不想再当“旁观者”。
程念品了一口三千年前的茶,还没品出什么特别之处,阿衡就起了身:“有人来了,兄长,咱们出去吧。”
……
薛君在迷城般的花海里绕了半日,终于摸到了茅屋正门。
既已功成,两条腿便成功身退,不再听从使唤,把主人撂到了门口,一站就是半刻。
薛君扶着门框喘气,忿忿不平的看着花海,他最讨厌这些动不动就布阵的人。
屋子里的两个人也是。
不知是真没听到自己叩门,还是谈的过于尽兴,竟然没人搭理他。
薛君把那叫阿衡的小子,翻过来倒过去的骂了整整八十一遍,终于听到屋里传来动静。
阿衡欠揍的声音传来:“又不是第一次来,快别傻杵着了。敝院不缺门童。”
薛君半尺长的胡子几乎要飞上天。
是他愿意杵在这儿吗?是这院中阵法太过耗人体力,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他能站在这儿已经是体力智力超凡脱俗了!但凡还能迈得动腿,他至于站这儿吗!
子履更是偏心偏到了小院外,笑着补充了一句:“薛君好学,应是在研习院中阵法。阿衡可要去指点一番?”
大可不必!
薛君深吸两口气,强行把两条“功成身退”的腿拽了回来,他们薛国强盛,全是因为上下一心,踏实勤勉。他可半点儿都不想学这损人玩意儿。
果然,一进门,他就看见那嬉皮笑脸、一肚子坏水儿的阿衡,正半躺在茶案之后吃果子,压根没打算出来接自己。
薛君冷哼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不明白,有什么事不能招阿衡进宫商议,非得千里迢迢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程念也不明白,这一身绿袍的大胡子姗姗来迟也就罢了,咋还在茅屋主人面前摆上脸了。阿衡是他能随便摆脸的人吗?
感应到了程念的情绪,子履在心中回复了一句:“阿衡故意逗薛君呢。”
能把人逗到黑脸黑到面子上,也是一种本事。程念对阿衡刮目相看。
身为茅屋的主人,阿衡坐没坐相的啃着果子,不等薛君的第一口茶咽下去,就悠悠开了尊口:“我计划入夏为官,请薛君相助。”
入夏为官?!脑子被鼎砸了?
薛君一口茶径直喷了出去。
茶台旁的两个人都没有躲。
阿衡距离远,溅不着。
子履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沉,顾不上。
薛君独自咳了个昏天暗地,不待气息平顺,就呛出一句话来:“你要投敌?”
子履也压着声音,说了句:“我不同意。”
夏桀残暴,喜怒无常。他不允许阿衡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衡啃着果子,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夏之民心,需亲身探之。”
原来只是探听消息,薛君喘匀了气,想要问需要他做什么。
子履接话却更快:“以阿衡的本事,探民心何须亲自去。”
阿衡:“民心浩繁,卜算不准。”
子履拍了板:“那让夏君去,他擅长此道。”
半天插不进一个字的薛君:“?!”
他是认定子履之才,这才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入商相助,如此大义,怎么就成擅长此道了!
您这心怕不是要偏出小院,而是要偏出十大方国之外吧!
薛君:“我……”不想去。
阿衡:“他不行。”
薛君怀疑阿衡是上天专程派来折他寿的。
火气再也压不住:“你说谁不行?”
阿衡:“你还得带兵去灭葛,分散夏王注意。”
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比起伪装筹谋,薛君这性子更适合带兵打仗。
薛君冷哼一声,不再与阿衡小儿计较。
子履凝着眉:“非去不可吗?”
阿衡吐了果核,终于坐正了身子:“非去不可。”
子履:“此去吉凶……”
阿衡笑弯了眼:“兄长,师门规矩,不能给自己占卜。”
持心守正,方能清明。
若是修道者人人都为自己筹谋,那天下岂不乱了套。
子履:“也罢。我为你准备贡物。”
诸侯国入王都,使臣须得携带本地方物、贡物等,是为朝贡。
阿衡眼珠一转,添了一道:“我还要果子和点心。”
薛君没好气:“馋鬼。”
他第八百次后悔,为何当初要带这馋嘴的小鬼入商。
那还是他初入商的时候,替子履游历各国挑选贤才。游历至有莘国时,看到一副奇景。
一个还不及人腰高的小孩儿,在田垄上支了副简易棋局,若是有谁能赢了他,他便将一个祖传玉佩相赠。若是输了,则需去山里摘一颗新鲜果子给他。
薛君见到他时,他身旁半人高的背篓里,已装了大半篓果子。他的身前,还围着许多人。
有莘国人好棋,男女老少闲来无事都爱手谈个三两局。没成想,居然被个他国来的野孩子挑了场子。
人挑衅都挑到家里来了,万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接连几日,大家但有闲暇,便挨着个儿的对付这小孩儿。
也是奇了,看着简易的棋局,有莘国人却频频败北。
这两日,已有爱好棋道的邻国人特意赶来,专程来与这爱吃果子的小孩儿对弈。
薛君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凑上去看了两眼。
棋局确实简单,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弯弯绕,就算是刚学棋的孩子也能对两招。直到他也坐到棋盘前,执起棋子,才感受到这平常棋局背后暗藏的浩瀚变数。
变数之后,尽是逗人一乐的小心思,并无赶尽杀绝的机锋。
这啃着果子的孩子,摆了这个局,仿佛只是为了诱人去帮他摘个果子,并没有非要践踏别人脸面的意思。
因此,对局者虽然屡战屡败,但也乐得去摘颗鲜果回来哄孩子,并不气恼。
农忙之余图一乐罢了。
薛君自负才高,却也连输了三颗果子。
他当初连搏三次,并不是非得为了赢,单纯就是觉得这孩子局很有意思。
他还专程传信于子履,让子履亲身来体验一把。
薛君认为,这孩子日后必大有所成。
万没想到,人挑有莘国摆了棋局,就是为了引子履来呢。
人自小在山里清修,身边除了师父给的一块玉佩,别无长物。要千里迢迢去到子履身边,去见有缘人,没盘缠可不行。
得平白多费许多心思。
既然自己寸步难行,那干脆让子履来接不就好了。
子履是谁,商国国君,没点真本事,只凭一个“天人之徒”的名号,实难立足。
所以,既然要让国君亲自来接,那还得在国君脑子里烙下一个“良才”的印记才行。
初次下山的阿衡眼珠一转,便设了这副专引伯乐的诱饵。
于是,我们天真的薛君就真咬了钩。他自己咬了不算,还非得把远在另一个鱼塘的子履给招来。
这下好了,子履对这孩子一见如故,一局棋之后,更是对其百般怜惜。
在子履眼中,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却只能窝在田间啃野果。
啃的脸都绿了!
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他恨不得叫人把全商最好的东西都拿给这孩子。
给自己披了一层穷酸外衣的阿衡,不仅引来了自己的有缘人,还确认这位国君确实值得相助。
于是君臣二人结拜为兄弟,同车而归。
徒留薛君站在有莘国田垄间望残局兴叹,莫名其妙有种被人利用,还愚蠢傻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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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宿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