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反派再相遇》朝为道

11、十一 角落的门

　　‘城堡的所有房间你都可以随意打开查看，除了最后一间。如果你打开了那扇门，厄运就会降临。’

　　唐巍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在角落的门，门打开后金色钥匙掉到地上，沾了地板的灰。房间里有很多东西，拥挤的堆在一起，也积了层厚厚的灰。

　　在唐巍脚边躺着一个灰扑扑的玩偶熊，他将玩偶捡起来，发现玩偶的两只眼睛不一样，一颗是普通的塑料球，一颗是漂亮昂贵的红宝石。唐巍盯着小熊，意识到这个玩偶的主人是自己，而那颗红宝石属于言封予。

　　小熊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款式，甚至不是正品，当年9岁的唐巍被送到言封予身边，除了这只小熊之外一无所有。他本来的价值是陪伴言封予走出父母双亡的阴影，可当时的他太过于胆怯沉默，只会抱着小熊不撒手，就算在言封予病床前坐上一天都憋不出几句话来。于是他的父母便认为他任务失败，责骂了他的软弱也将这个玩偶丢弃在狗窝。当唐巍从狗嘴里救下小熊时，小熊已经四分五裂，他感到委屈却找不到人倾诉，被送回言封予身边时就垂着头悄悄哭，如果不是言封予及时发现，就差点哭背过气。

　　“别哭了，可以修好。”那时言封予第一次主动和唐巍说话，12岁的少年长着一张童话书里小王子的脸，秀气又忧郁，静静看着唐巍，从他手中拿走小熊，既没有嫌弃玩偶脏兮兮也没有嫌弃唐巍哭唧唧。

　　那也是唐巍抬头和言封予说话，他用哭红的眼睛望着大哥哥，期待又不安：“真的能修好？”

　　言封予点头，让陪护姐姐找来了针线和棉花，一点点将小熊缝好。可是小熊的一只眼睛不见了，医院里暂时也找不到替代，唐巍看着小熊，嘴上说着没关系眼泪又一颗颗往下掉。无奈言封予拆下了自己的胸针，将上面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小熊右眼。有了这颗红宝石小熊一下子就变得昂贵，唐巍一开始不知道这颗宝石的价值，只是喜欢它在光芒下闪闪发光的样子，让他对小熊更加爱不释手。

　　可他还是害怕，每次走之前都将小熊留在言封予病房，然后顶着黑眼圈第二天再来，又因为没睡好爬到言封予床上去睡。言封予问过几次后，他才不好意思的告诉对方，小熊是他从小抱着的，没有它唐巍睡不着。

　　“那为什么不把他带走？”

　　小唐巍低头摆弄着小熊，小声：“会被丢掉的。”

　　言封予的手抚过他头顶，好像掠起了一阵温柔的风，他轻声说：“不会的。你把这熊带回去，告诉你父母，这颗宝石是我送的，他们就不扔掉它了。”

　　“真的吗？”

　　“真的。”

　　出于对小哥哥的信任和对小熊的想念，唐巍怀着忐忑将小熊带回家，果然父母在过问之后就不再管小熊，甚至还对唐巍这个傻儿子和颜悦色起来。

　　唐巍最开始不明白，只以为是小哥哥聪明，后来才知道那枚被拆掉的胸针是上个世纪某个贵族的爱物，曾经在拍卖所卖出天价。言封予将这枚天价胸针拆下，作为一只廉价玩偶的眼睛，也作为他告诉唐巍父母，他接纳了唐巍的证明。在后面的许多年间，言封予曾经无数次对唐巍父亲的公司伸出援手，直到唐巍脱离唐家独当一面。

　　自始至终，言封予都庇护着唐巍，他并不是唐巍的亲人，却是唯一一个给予唐巍亲情的人。自然而然，唐巍像对小熊一样，对言封予也产生了依赖，认为对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是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这只小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唐巍和言封予分手后，他将这只小熊误以为是言封予的，和其他言封予的所有物一起打包后勒令对方带走。于是就有了这个房间，里面全是他们同居时所使用的东西，唐巍也不在乎它们的存在，言封予疯了也当然不能顾忌，所以这些东西就被遗忘被尘封。

　　除了玩偶，还是从唐巍10岁开始，言封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言封予高三校服的第三颗纽扣，有唐巍第一次拿到奖学金后给言封予买的腕表，有不记得唐巍18岁时收藏的爱心银杏叶。有记录着每一个重要时刻的手账本，每一页上少年人的心思都昭然若揭。

　　更多的是言封予的照片和两人的合照，唐巍一张张的看，看着照片中的两人越发亲密，看着年下者的眼神越发放肆坦荡。看着他们终于牵手，终于拥抱，终于接吻，终于抬起的手上多了相同的戒指，少年终于得偿所愿。

　　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

　　唐巍坐在全是灰尘的地板上，将所有照片摆放在一起，一一检阅一一录入大脑，直到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在‘铁证如山’下如溃提般涌出。他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回忆起了一切，一切和言封予的过往。不只只是过往，还有爱，被强行阻绝的爱……

　　在蓝胡子的故事里，新妻在好奇之下打开了神秘房间，从而窥探到血腥真相。她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开门的钥匙染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净。平静美好的假象就此被打破，她差一点就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看什么？”

　　平静的声音从唐巍身后响起，他转头看到了门口的言封予，于是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恐惧。

　　在没有找回记忆和爱之前，唐巍想要知道一切，在终于明白一切之后，唐巍宁愿自己依然被蒙蔽着。因为他现在完全想不到，该怎么面对言封予。

　　他想不到该怎么面对言封予了，他所背叛的爱人、亲人、恩人。在过去的岁月里，言封予给予了他太多，多到唐巍认为只有奉上一切才能偿还，所以他将‘言封予’这个名字写进所有的人生规划中，差一点他就能如愿以偿成为言封予名义上的另一半，差一点言封予就彻底成了他的亲人、家人。

　　可就是在这差一点的时间里，一切大变，他移情别恋，他翻脸无情，他恩将仇报。

　　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只是一个以‘唐巍’为名的工具，填充进‘霸道总裁’的人设里。于是他变得高高在上、独断专行，变得冷漠孤傲、不近人情，他开始喜欢成套的西装，喜欢喝苦涩的咖啡，喜欢指使助理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莫名其妙有了胃疼的毛病，除了‘那个人’的白粥之外看不上任何食物……

　　他遗忘了自己过去，认为自己是天生的王者，所有人都应该在他脚下匍匐，而高傲的王只为一个人弯腰。他爱着后来者，既疯狂专横，又不在乎与他人共享这个美好。他在意外人眼中这个‘奇物’是否属于他，又不在意对方心是否存在唯一……

　　霸道总裁会做很多事情，为爱人一掷千金，为爱人冲冠一怒，为爱人烽火戏诸侯。但霸道总裁不会在床上放小熊玩偶，不会泪点低到无论什么烂片只要有煽情片段就哭得稀里哗啦，最重要的是……霸道总裁不会爱除了小娇妻之外的任何人，也不会在乎除了小娇妻之外的任何人。

　　所以……所以。

　　天性让唐巍控制不住泪腺，他又抱起了自己的小熊玩偶，坐在昏暗房间里一颗颗掉眼泪。可言封予看着他，依然漂亮的眼睛里再没有过去的温和包容。

　　因为霸道总裁冲冠一怒，使得让小娇妻受委屈的人万劫不复。他亲手摧毁了言封予，摧毁了对方的名誉、理想、乃至精神。曾经给予他一切的人，被他剥夺了一切。

　　“封予哥……”他带着哭腔喊，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从狗窝里捡玩具的无助小孩。

　　言封予瞳孔空洞，不带任何情绪，冷淡的问：“有事？”

　　“我……”

　　唐巍举起他的小熊，“你记得这个吗？”

　　言封予看向那颗红宝石，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是宝石的价格。

　　唐巍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叫了外送，要吃吗？”见唐巍迟迟没有说话，言封予再次开口。

　　如果是不知道的唐巍会，他可以顺其自然的呆在言封予身边，也可以浑浑噩噩的和对方亲近，甚至如昨晚一样任性求死。可现在他做不到，他缩着瞳孔摇头，带着自己的小熊仓皇逃离，回到几步之遥的家里。然后蜷缩在门后面，沉默的发呆，哭都哭不出来。小熊窝在他怀里，脏兮兮，衬得那颗宝石都不再光彩。

　　唐巍一个人待了一天，中途还晕过去一段时间，醒来已经是黄昏，血色夕阳照进室内，他恍惚看着被黑白灰三色占领的屋子，有种身处另一个空间的悚然。

　　他的家不该是这样子的，他的家有青苔藓一样的地毯，在落地窗前摆着各种各样的蕨类植物，挂着他自己用麻绳和竹管做的风铃，还有言封予从各地捡回来的光滑石子，还有许许多多偷偷购买的言封予角色周边……唐巍和言封予都有一些收集癖，他们把这个家装饰得琳琅满目，甚至拥挤。

　　而现在这个家空空荡荡，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

　　或许这样才符合一个霸道总裁的刻板印象？唐巍自嘲的笑着，从地上起身的动作失败，差点又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