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81、影子

　　“好大——！”
　　灯睁大眼睛，震撼的直起身。
　　中原中也侧头看了他一眼，“坐好，这样很危险。”
　　灯乖乖坐回挎斗里，伸手比了比，“真的很大！比一般的联络塔大超级多！”
　　中原中也朝后面比了个停车的手势，停下摩托车，举起望远镜看过去。
　　就在正前方，有一个极为巨大的圆柱状黑塔。
　　高耸的大楼在巨塔前面，几乎就像碎石子一样小。
　　“……那就是，基干塔吗？”中原中也喃喃道。
　　从后面跟过来的千户也停下车，“怎么了？”
　　“看见基干塔了哦。”灯说，“超大！”
　　他们的所在位置，是一片层层叠叠的废弃工厂区里头最底下的道路。
　　路不大，旁边就是乱七八糟四处横亘的铁条、破破烂烂的屋顶，还有不少断裂的木头。
　　他们头顶上不过三米高的地方就有另一条路，再上面一点还有无数条道路。
　　层层往上堆叠的道路周遭，是一片片的工厂群。
　　除了最底下的路由水泥构成之外，上面都是摇摇欲坠的铁片，看起来非常不稳定，有种随时会垮下来的感觉。
　　虽然最底下的路不用怕走到一半垮下来，但是头顶上常常有东西掉下来，搞不好走最上面那条铁质道路还会更安全一点。
　　不过灯的摩托车爬不了阶梯，就算想上去也上不去。
　　从这个位置，其实不太好看清密集的工厂区之外的地方，只能从缝隙之中隐隐约约的看。
　　可是，即使只是从铁条与破破烂烂的屋子之间隐约窥视，也已经足够看清那座通天巨塔。
　　四个人抬头看着眼前的灰黑色巨塔，一时之间默默无言。
　　那座塔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大的几乎让人心生畏惧，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唔……”
　　灯率先挪开目光，看了看头顶，又看看周边，“先从这里离开吧。”
　　中原中也问，“听见奇怪的声音了？”
　　“嗯，有点远，从上面传过来。”灯指了指上面那条松松垮垮的铁质道路，“窸窸窣窣的，可能有机械在走。”
　　他又侧耳听了听，“走的很快，一直朝我们走过来。”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还是快走吧。”
　　千户和尤莉闻言，也重新发动车子。
　　灯的听力有多好，一起行走的这段时间，她们都一清二楚。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快走就对了。
　　在这条不稳定的道路上，他们已经因为灯的听力和视力躲掉不少掉落的物品。
　　两台摩托车再次一前一后的往前行进，力求迅速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层叠工厂区。
　　一直到临近傍晚，才真正走出废墟遍布的工厂区域。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的城郊。
　　“唔。”灯环顾四周，“前面有很多武器，还有一些很像房屋废墟的石头。”
　　“是战场遗迹？”中原中也说着，也稍微看了一下周遭。
　　前方和周边都很平坦，偶尔能见到几根零星伫立的街灯、电塔、几块碎石，目前还没看见灯说的武器。
　　地上积着一层厚重的雪，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霞光和月亮。
　　天色慢慢暗下来，深黑的夜幕铺在头顶上。
　　正前方的夜空里，有一道白色的光将夜幕点亮。
　　他们早在前几天就看见那道光了。
　　和很久以前在底下的城市看见神庙明亮的光一样，明亮的白光像是夜空中的太阳，指引着人们往那里前进。
　　“应该确实是基干塔的光。”中原中也道，“真亮啊。”
　　“感觉比神明那里的光还亮。”灯说。
　　几个人从潜舰里离开之后，又走了一段时间。
　　大概是两个月左右。
　　唯一能准确得知具体日期和时间的相机被白色不明生物吃进肚子里分解掉，尤莉的收音机也被分解掉。
　　除此之外，连中原中也和灯之前找到的礼炮枪都被吃掉，现在一行四人手边没有任何一个能称作高科技的东西。
　　现在是几月几日，都是以千户的日记为判断基准。
　　但是，不管是几月几日都没有关系。
　　无论如何都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不断的走下去，直到抵达目的地。
　　战场上时不时就能看见倒在地上的街灯和散落的电线，偶尔几个零星站立的街灯，也已经不会亮了。
　　中原中也将车灯打开。
　　后面的千户也将车灯打开。
　　一片黑暗的旷野之中，两道光源将前方的路照亮。
　　灯靠在椅背上，看了会儿地面上的影子，忽然竖起食指，比了个一的手势。
　　接着又竖起一根手指。
　　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灯开始就着后面照过来的车灯玩手影，一下子变成枪支的模样，一下子变成蝴蝶的样子。
　　坐在半履带摩托车后座的尤莉看见了，也跟着直起身来玩。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
　　这两个人现在一个把手变成螃蟹，一个变成狗，正在你追我赶的。
　　……虽然他们大概不觉得自己的手势是螃蟹和狗，只觉得是两个有趣的形状而已。
　　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千户终于受不了的抗议，“不要把手放在我头上，很重啊。”
　　尤莉这才放下手，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小千真小气耶。”
　　千户发出一声无奈的哼声。
　　灯没了玩伴，还是兴致不减的又玩了会儿，玩累了才停下来。
　　“这么好玩？”中原中也问。
　　“嗯。”灯说，“手势改变的话，影子就会变成很有趣的形状，好玩。”
　　在没有娱乐的地方，光是手影都能让人玩上半天。
　　这种经验，中原中也也曾经有过。
　　擂钵街里窝在唯一的火堆前取暖的孩子们，一个个比着手影玩起来。
　　带着最单纯天真的笑语。
　　那段他还没完全熟练掌控异能力、还没开始让羊群壮大的日子，虽然过的有些艰难，却也是他在羊里最快乐的时候。
　　就算到了现在，他依然很珍惜那段回忆。
　　中原中也轻轻笑了笑，“我可以教你更好玩的手影，想学吗？”
　　灯眼睛微微亮起来，“好啊，想学。”
　　附近已经能看见散乱摆放的坦克和枪支。
　　再往前一点，就能看见没有被破坏的电线，部分还能亮起的街灯零散分布。
　　虽然很零散，但即使只是一根街灯，就已经能勉强照亮周边的环境。
　　中原中也将车子停在其中一个亮着光的街灯底下。
　　今天就在这里扎营。
　　聚在一起吃过晚餐，便又各自搭起营帐。
　　地面上积着雪，千户和尤莉没有搭帐蓬，而是睡在车子后座上，将灯替她们做的防水布顶棚拉起来，两边的布也拉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家一样。
　　中原中也和灯没有那种小小的屋子。
　　灯很快把帐篷搭起来，在地面的防水布上又铺了一层潜舰里找到的毛毯，和中原中也一起窝进去。
　　他们还没打算要睡，没有完全关紧帐篷门，让街灯的光可以透进来。
　　“这是停在树枝上的鸟。”中原中也看着自己映在帐篷上的影子道。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指甲很好的修剪过，小臂肌肉流畅，不仅是影子看起来漂亮，为了比手影而交错的手也很漂亮。
　　“鸟？”灯问。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别看我的手，看影子啊。”
　　“哦。”灯把灼灼的目光挪开，“中也的手很好看。”
　　中原中也耳朵默默的红起来，“咳、那个，嗯，横在底下的是树枝，上面的是鸟。”
　　灯好奇的凑过去。
　　光线将他的影子映在帐篷上，后脑勺圆圆的，看起来笨得很。
　　“鸟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啊。”灯说。
　　“嗯，差不多吧，停下来休息是这样。”中原中也换了个手势，“飞起来的话，大概是这样。”
　　灯看看影子，又看看中原中也的手，好奇的挪回原位，跟着比了比，“这个刚才我自己玩的时候好像有弄出来。原来这也是鸟。”
　　“因为是比较简单的手势。”中原中也动了动手指，“这是鸟的翅膀。”
　　灯一错不错的盯着看，“真漂亮。鸟飞起来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中原中也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嗯，很漂亮。”
　　海鸥翱翔、白鸽振翅，空中盘旋的燕子。
　　真想让灯也看看。
　　他看见的话，眼睛里的光一定会漂亮的惊人。
　　中原中也微微敛下眸，又换了个手势，“这是兔子。”
　　与其说是手影教学，感觉更像是借着手影告诉灯世界上其他生物的模样。
　　世界上有各种多彩多姿的事物。
　　在潜舰时，虽然从同步在云端上的各种照片里看了不少灯前所未见的事物，但是太多太杂了，当时原本想着一个晚上看不完，还能再花上几天慢慢看。
　　世事难料，隔天一早，相机就被不明生物吃掉了。
　　——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告诉灯的东西，还有很多想让他看的景象。
　　“兔子。”灯说，“好像之前在影片里看过，白白小小的，有长长耳朵的那个。”
　　“就是那个。”中原中也道。
　　灯认真的打量了会儿影子，“真的和兔子一模一样耶，中也好厉害。”
　　中原中也有点小得意，“我以前在擂钵街，无聊了就琢磨手影。”
　　灯转头看他，“因为很好玩？”
　　“啊。”中原中也笑着应道，“因为很好玩。”
　　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中原中也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盯着我做什么？”
　　“中也笑起来真好看。”灯凑近了，小声的问，“想亲亲中也，可以吗？”
　　中原中也的耳朵又不争气的红起来，不争气的目光乱飘，“如、如果你很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话音刚落，灯就凑上来蹭了蹭他的脸。
　　中原中也被蹭的面红耳赤，又害羞又激动，刚想按住灯的肩膀把人拉过来亲，就瞥见还没关起来的帐篷门。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深吸口气，默默把灯往后推了点，迅速拉上帐篷门。
　　虽然因为位置关系，就算千户和尤莉从车子里钻出来，也看不到他们帐篷里的情况，但是、实在是，中原中也的羞耻心让他实在做不出不关门接吻这种事。
　　帐篷门关上之后，街灯的光无法进入，帐篷里一下子失去光线，眼前一片黑暗。
　　中原中也和灯都下意识瞪大眼睛，看着彼此模糊的身影，面面相觑几秒。
　　“中也在照片里也笑的很好看。”灯忽然说。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嗯？”
　　“我喜欢中也笑起来的样子。”灯慢慢的说，“可惜合照的照片跟着相机被吃掉了，如果之前有找到可以洗出照片的设备就好了。”
　　不过说到底，照片究竟是怎么洗出来的，他们也没有人知道。
　　就算真的找到相应的设备，恐怕也完全不会使用。
　　和灯一起拍的合照啊……
　　中原中也当然也觉得很可惜，轻轻叹了口气。
　　最开始觉得遗憾的灯倒是很快就想开，安慰道，“反正我们都在一起，照片没了也没关系，可以看真人嘛。”
　　“还是有点不一样吧？”中原中也道。
　　“可是都没有了。”灯想了想，凑过去说，“中也想看照片的时候，就看看我吧。”
　　中原中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虽然知道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听起来就像他在和照片吃醋一样。
　　笨的很。
　　中原中也食指和拇指互相摩挲了一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捏捏灯的脸颊，“……嗯。”
　　灯心满意足的说，“我如果想要看照片了，也会看中也。”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默默放下手，目光有点飘移，“……随便你。”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模糊的轮廓。
　　灯握住中原中也放在身旁的手，慢慢将手指放进他的手指间，和他十指相扣，“现在看不清楚中也，只能牵手了。”
　　中原中也顿了顿。
　　一般来说，看不清楚不是应该会直接亲过来吗？
　　不亲过来也得用手摸摸脸才对吧？
　　虽、虽然牵手的感觉也很好，可是刚才明明都亲过来了，为什么现在不继续——
　　虽然在心里乱七八糟的呐喊，中原中也还是慢慢屈起手指，扣住灯的手。
　　掌心相贴。
　　明明只是手牵着手，却像是触碰到彼此的灵魂，温暖的不可思议。
　　灯稍微歪歪身体，把头靠在中原中也肩膀上。
　　他们静静地依靠着彼此，许久没有说话。
　　空气很冷。
　　彼此相贴的地方却很温暖。
　　灯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中原中也轻声问，“想睡了？”
　　灯点点头。
　　“那就睡觉吧。”中原中也道。
　　灯乖乖直起身，拉过睡袋，就要往里面钻。
　　“……等等。”中原中也按住他的手。
　　灯扭过头，迷茫的问，“嗯？”
　　中原中也心跳的很快，目光在灯唇上停顿了会儿，犹豫片刻，还是倾过身，将吻印在灯的唇角。
　　真奇怪啊。
　　明明更激烈深入的那什么都做过了，可是这么简单的触碰和亲吻，也能让中原中也羞涩又满足。
　　灯的意识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朦胧的笑了一下，“喜欢中也亲亲。”
　　中原中也无意识的微笑起来，摸了摸灯的耳朵，又摸摸他的脸颊，“嗯。”